第19章

  “真是没想到,瞧着最是正直不阿的皇后娘娘也会愿意做这些呢。”翠荷有些鄙夷道,“也是,不还装病讨好陛下呢。”
  可看着自家主子高高隆起的肚子,翠荷立马换了表情,恭维道,“皇后又如何,还不是比不上娘娘腹中的子嗣重要?听闻陛下已经派人叫钦天监测字了呢,想来待娘娘诞下皇子,陛下定会将他立为太子,到时候娘娘母凭子贵,别说四妃了,便是皇贵妃也不在话下。”她这语气笃定得很,仿佛未来这朝堂后宫都是苏氏母子的。
  说起孩子,苏怜月抚摸着腹部的手微微一顿,眼眸微眯,透着精明。贵妃,皇贵妃她都不稀罕,她稀罕的是……金册宝和凤印。
  翠荷在一旁还道:“这婉贵嫔像极了皇后娘娘,又是一个身世高贵却没脑子的蠢货,娘娘不必将她放在心上。”她尽心尽力地替苏怜月捏着腿,“娘娘啊,就只需好好养身体,将小皇子平平安安生下来,日后便是无尽的富贵。”
  翠荷是真心这样希望的,毕竟能跟着一个有出息的主子在宫里的日子才能好过。你瞧,近来她被分配到了延禧宫之后,便是皇后身边的连雀都要让她三分。
  苏怜月回想着自己今日在长春宫的所见所闻,朝着翠荷耳语了几句便叫人下去了。
  *
  晚间的时候,谢行之又是来的长春宫用膳。见着霍长君还在喝药,便多问了一嘴,“你的病不是好得差不多了?怎么还在喝药?”
  霍长君的手微顿,将最后一口捏着鼻子灌下,擦了擦唇,敷衍道:“补身子。”
  谢行之蹙了蹙眉,“你常年练武补什么身子?”
  霍长君看着满桌山珍海味,却觉得味同嚼蜡,深呼吸一口气才看着谢行之那双幽亮的眼睛,“陈年旧伤,喝药调理调理身子,好怀上子嗣。”
  这还是她第一次当着谢行之的面如此直白地将自己想要一个孩子的心愿说出来。
  谢行之愣了一瞬,眼睫微垂,眼底的情绪晦暗不明,张了张嘴,最后却是什么都没说。
  第23章 沉香木床  霍长君与谢行之到底是多年夫……
  霍长君与谢行之到底是多年夫妻,她递了个台阶愿意低头,谢行之也就顺坡而下了。
  她也不担心谢行之会发现她是装病也好还是耍花招也罢,反正论耍心计耍谋略她早就不是谢行之的对手,也不需要班门弄斧丢人现眼。
  他要是想看那些玩意儿,宫里要多少有多少。他们之间不过是碍于面子,碍于联姻交易,都不好撕破脸皮罢了,何须扯破这层遮羞布。
  除此之外,倒也不知道谢行之用的什么法子,楚七入宫之后,谢璟之竟是真的未闹腾。只是听闻朝中大臣近来争议颇多,每每上朝总会吵个天翻地覆。
  霍长君实在有心无力,也不想再管那么多了。她心里头拧巴,一方面逼着自己低下头找台阶和谢行之和好,另一方面肚子里还是没有一点消息,实在是烦躁,近来脾气也差了不少。
  连莺又端来那乱七八糟的汤药的时候,霍长君转手便倒了,“不喝,没用。”
  “娘娘,可是……”
  “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霍长君神色疲惫,让她出去,房间里留下自己一个人。
  她将自己所有的希望都寄托于此,却还是久无珠果。霍长君觉得气闷难受,近来她变得自己都不像自己了,一心只烦闷在孩子的事情上,越是心急便越各种病急乱投医,这些个奇奇怪怪的汤药,针灸她都试过了,可为何就是不见效呢?
  她心底憋屈得不行,觉得自己便是这一点小事都做不好,真是干什么什么都不行。气急了想出去发泄发泄,又怕被人抓住把柄,便只能在房间里憋屈着。
  可总这么憋下去霍长君觉得自己会疯的。
  盼着怀孕的这个过程就像是一条看不见一丁点光亮的隧道,她在里面走了十年,十年未果,希望全无。从一开始的满心期待到现在闻着药味儿就想吐,她就像是溺水的孤儿,无人能救。
  从前还能安慰安慰自己,无需心急,可如今她唯一的价值都只落在了这上面,这就像是她的一根救命稻草一样。
  她实在不知道自己还能怎么办?
  她郁闷憋屈,活得难受,却不能和任何人诉说。
  太医查了那么多回都是说她的身体没问题,可是她没问题,谢行之没问题,那到底谁有问题?为什么就是怀不上呢!太医一直劝她放松心情,可她哪里放松得了,她投入那么多,面子里子,尊严和自信统统搭在了这里面,她想要有一个人告诉自己,你可以停下来,你可以没有孩子。
  可是,没有。
  所有的人只会劝她,再辛苦些吧,再努力些吧,再用心些吧,怀上了就好了……
  她像是被所有的人都推入了弱水河中,想呼救却无人应答,想自救却被所有的人按住肩膀扯住脚踝,她只能看着希望越来越远,自己也渐渐沉沦。
  *
  近来,谢行之到长春宫的日子多了,苏怜月来的时候也多了,好些时候,其他妃嫔请完安离去她都还没走。
  有时还会撞上谢行之下朝来长春宫然后三人齐聚一堂的场面,尴尬得令人窒息。
  眼下便是如此。
  长春宫里,苏怜月仿佛与她心无芥蒂,姐妹情深,谢行之一来,她便满心欢喜地迎上去,然后你侬我侬。
  霍长君在一旁连身都懒得起,只能不断地品着新进的云雾茶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还是身旁的连雀戳了戳她的手臂,霍长君才放下茶杯,柔声道:“陛下万安。”
  谢行之轻嗯了一声,然后扶着苏怜月落座,问道:“腹中孩子可还好?”
  闻言,苏怜月便立马眉眼都笑开了花,“太医说咱们的小皇子很是康健,想必不久就能看到咱们的孩子了。”
  她说的很轻很自然,仿佛就已经笃定腹中孩子是皇子一般。
  霍长君捏着手里的茶杯,忍不住胡乱想,万一呢?要是个女孩便叫你所有的谋算都泡汤。可又转念一想,女儿又如何,以他们恩爱的程度,苏怜月定然还会再孕,想生出一个小皇子不过是迟早的事。
  倒是自己,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她这个皇后怕是要做到头了。
  谢行之喝茶的手微顿,“那便好。”
  突然,苏怜月惊叫一声,不大却叫人担心。
  “怎么了?”谢行之问。
  连霍长君都有些担忧,到底是怀着孩子的人万一出了点什么事,那可就麻烦了。
  谁知苏怜月捂着自己的肚子,委屈道:“孩子……孩子……”
  “孩子怎么了?要不要给你叫太医?”霍长君站起身。她可不能在她的长春宫出事。
  谁知苏怜月微微一瘪嘴,又委屈又惊喜地望着谢行之,一双水眸仿佛湖波荡漾,她道:“孩子……踢臣妾……”
  霍长君:“……”
  谢行之握着她的手,这才松了口气,然后悄声安慰。
  霍长君到底也松了口气,可心底却像是哽了块大石头一样。圆滚滚的肚子上放着他爹娘的双手,这个孩子是在父母的期盼中出生的。他们三个人之间像是有一层结界,把自己和他们分隔成了两个世界,一个幸福美满,可歌可泣,一个凄冷寒凉,可悲可叹。
  霍长君闭了闭眼,她何德何能,要受如此屈辱在这儿看他们一家三口恩爱如斯?真是鸠占鹊巢,自己的窝不够恩爱了还要跑来她的地盘打她的脸,她真是恨不得戳瞎自己的双眼。
  她想,迟早有一天她会死在这个该死的牢笼里,到时候就不用看着这群人来恶心自己了。
  *
  成也孩子败也孩子。
  霍长君是怕了苏怜月了,谢行之一来长春宫,她便也来坐着。眼看着就这三四个月的时间了,霍长君可不敢让她在自己宫里惹出乱子。
  这不,但凡苏怜月请安之后赖在长春宫不走,霍长君便亲自送她离开,如此几次,苏怜月倒是还请霍长君在延禧宫吃糕点品茶了。
  霍长君看着她柔和温良的脸蛋,略微思忖了一瞬,前几次都是直接拒绝了的,可这么一直拒绝似乎也不太好,显得她这个做皇后的格外小气似的。
  更何况,苏怜月除去争宠,自入宫以来也没对她真的做什么坏事,大多是底下人自己抉择投诚了她。
  只是答应她一回,应该不会怎么样吧?她抿了抿唇,点点头,最后应了一声“好”。
  她一应声,苏怜月便笑眯了眼,请霍长君进去,还叫人泡了最好的茶,拿来了最新鲜的糕点。
  房间里,安静如泉水,只有一个琴师拨弄着琴弦流出悠扬的琴声,身边的侍女都退下了,是苏怜月要求的,道是这样才有意境。
  霍长君觉得不对劲,可说出去的话又不能反悔,只好硬着头皮进去。她想自己会武功,苏怜月一个弱女子还怀着孕,一旦动起手来必然是她吃亏,她怎么也不会胡来吧?
  两个人相坐品茶,微笑不语。
  到底是别人的地盘,霍长君有些坐立难安。
  她坐在那儿吃了一块糕点,喝了一杯茶,琢磨着时间差不多了,自己这个面子也给了,应该可以离去了,便道:“茶也尝了,今日天色已晚,本宫便先回去了。”
  谁知苏怜月品着茶,坐在原地,并未应声。
  霍长君心底略带不安,觉得有些心神不宁,直接起身,道:“本宫回去了。”
  她便要离开,眼看就要打开房门了,却听身后传来一道温柔绵软却让人汗毛倒立的声音。
  苏怜月道:“皇后娘娘就不好奇为何你十年来都未能有孕吗?”
  霍长君猛地转身,眼眸死死地盯着苏怜月,她终究是露出了自己的真面目,“你想说什么?”她严肃道。
  苏怜月冷笑一声,缓缓站起身,扶着肚子耀武扬威地走到霍长君面前,“还以为要多少日皇后娘娘才能入我延禧宫呢,臣妾和臣妾的孩儿都快等得不耐烦了。”
  霍长君蹙眉,“你到底想干什么?”她后退一步,尽力拉开自己与苏怜月的距离,防备着她要干什么蠢事。
  苏怜月也不再逼近她,只是伸出手突然摸在了霍长君的腹部,吓得她一巴掌就把苏怜月的手拍开了,见自己的手被拍红了,苏怜月也不恼,只是笑道:“娘娘也很想要一个孩子吧?”
  霍长君冷道:“不关你的事。你要说便快说,若是再敢对本宫不敬,本宫便不客气了。”
  闻言,苏怜月捂嘴轻笑,亮丽的眼眸望着霍长君,笑道:“那日在长春宫,婉贵嫔的话娘娘就一点都没放在心上吗?”
  霍长君眉心皱起,“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哦——是没放在心上呢?还是查不到呢?”苏怜月歪着脑袋轻笑,“是查不到吧……毕竟臣妾也是动用了烛龙令才查到的。”
  见她越说越邪乎,霍长君心下越发不安,“我要走了。”她打开门就要离开,却被苏怜月拉住手腕,“娘娘是害怕吧?害怕真相是你想象的那样?害怕真相是你无法接受的?害怕你的臆测全都成真?”
  霍长君不自觉地吞了口唾液,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此刻有多想离开这里,“不关你的事。”声音不觉得的带上了些许颤抖,她却顾不得那么多了。
  霍长君用了些劲便要掰开苏怜月的手,却听她道:“听闻娘娘睡的床榻是上好的沉香木。”
  “寸土寸金的东西啊,常年有异香,经久不衰。”她的声音颇为感慨,“全天下仅此一张,是陛下对皇后娘娘的盛宠。”
  霍长君颤声道:“你胡说!”
  她对她又怕又恨,甩开苏怜月的手就要离开,却听见身后传来一声震响,然后便是琴师的惊呼声。
  “血!”
  “血!”
  “来人啊!救命啊!”
  她一回头便看见苏怜月躺在血泊里,身后茶具茶杯倒了一地,地上渐渐浸满了红色。
  无数的宫人从霍长君身边跑过,她被撞得差点跌倒在地,所有人都直冲那一滩红色的血液。
  “不是我……”
  她想辩解,可此刻没有任何一个人会搭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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