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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圈套5
兵贵神速,候君集只准备了两天,就率领一万多骑兵在傍晚时分出发了,他规划的路线是先向东面绕过也律台部,四天后到达五花水,烧毁突厥的辎重后反身打垮也律台部,走直线返回。这种千里奔袭的打法,他已经演练了多次,甚至曾与苏定方模拟过袭击颉利可汗的牙帐,苏定方此时还在幽州,如果有他作前锋,成功的希望会大大增加。幽州军陈士贵部是士极带过来的,光看精神,这三千骑兵就与他的旧部差别巨大,候君集就让他们殿后,冲锋陷阵的事交由代州军和典军。
庭芳和士极一起在城头目送候君集出征,现在偌大的云州城里只剩下两千幽州兵和数千乡兵防守,士极严格封城,不仅关闭了各个城门,还把封禁的范围扩充到城外三十里,凡是靠近的百姓,一律关起来,抓住偷偷出城的人,不加审问,一概杀掉。外面封了城,城内的工程仍在紧张进行,留守的幽州兵都在施工,说是要为后军进驻准备营房,只有乡兵在城内外巡守,云州城内有数万心向梁师都的百姓,这样做实在有点冒险。
庭芳自来云州,每天都在城楼上向北眺望,希望在天际出现忠恕的身影,送走的候君集的次日,她又上了城楼,远远地望见两骑飞奔而来,马后扬起一缕烟尘,离得很远就看见来人穿的不是唐军制服,而是突厥人的长袍,心里一喜,忙下了城楼,让士兵开了城门,骑马迎了过去,到得近前才看清并非忠恕,而是苏奴儿和他的同伴,他们奉候君集的命令北上侦测突厥,现在回来复命,准备在云州换马后赶往代州。
庭芳告诉苏奴儿,候都督不在代州,昨天已经带领代州军和典军出城了,苏奴儿一惊,悄悄问庭芳是否知道候都督的去向,庭芳心道大军出征的讯息需要严格守密,即便苏奴儿是忠恕的生死之交,也不能轻易告诉他,就说候都督有重大行动,同行的有一万多骑兵。苏奴儿急了,把庭芳拉到一边,说他和同伴刚从五花水方向侦测回来,至少有四万突厥骑兵分为南北两路正往东赶,方向可能就是五花水,他们没带辎重,没带家属,纯是作战骑兵,像是要参加什么重大行动,现在离五花水最多六百里,只要两天就能赶到。
庭芳一听大惊失色,苏奴儿与忠恕情感极深,是个非常可靠的侦测高手,他得到的情报必然是真实的,又联想到独孤士极的忧虑,颉利不会无缘无故把辎重放置在一个不加防守的地方,原来的情报说五花水附近只有三千附离,百里之内只有也律台部,最多两千骑兵,现在竟然有四万骑兵汇集向五花水,这么多的骑兵,不用问不是去保护辎重,而是突厥人侦查到候君集的行动,派出主力赶去截击唐军,候君集危也!必须尽快告知他们,让他们迅速撤回云州。
庭芳让苏奴儿立刻进城把情况报给独孤士极,请他组织接应,然后命士兵牵过两匹健马,草草备了点食物和水,提了杆长枪就冲出城去。她并没沿着候君集行走的路线去追,而是直接向北,候君集为了达到奇袭效果,不想在路途中作战,就计划绕开拦在云州与五花水中间的也律台部,所以他出云州后先向东走了大半天,再折向北方。庭芳心想自己独自一人,能轻松避开也律台部,走直线过去能尽早追上候君集。她一刻也不敢停,按照大致的方向打马狂奔,黑夜中换了四次马,次日清晨稍作休息就继续前行。按照庭芳的判断,出发两天后就应该望见也律台部落的营地,但直到第三天中午也没遇到突厥的大队人马,她正感到奇怪,发现前方似乎有一个废弃的营地,策马赶到近前,一数帐墩,判断此前曾有二三千人在这里临时扎营,可能就是突厥也律台部。
很容易分辨唐军与突厥人的营垒,突厥人散乱,营地乱七八糟的,唐军以纪律严格著称,军营整齐而紧凑。一看草原上的踏痕,也律台部是向东北方去了,数千骑兵从草原上行过,会留下非常多的痕迹,最显眼的就是马粪,行军路几乎就是由马粪铺就,军马都钉了铁掌,上万只马蹄踏过,能在草原上淌出一条硬实的路来。
庭芳直直向北,下午就见到了唐军扎营的痕迹,看地上的马粪还新鲜,估计唐军起营不超过三四个时辰,只要再赶半天,深夜就能追上候君集,只是这两匹马要累死在路上了,她打起精神,催马狂奔,天到正午,水已经喝完,座下马也累倒在路上,口吐白沫,只有出气没有进气,她抽出短剑,切断马的咽喉,不让它多受罪,然后就着切口,喝了点马血。只剩下一匹马,如果这匹马也倒了,那就被困在草原上了,虽然内心焦急如焚,她也不敢催得过紧。
庭芳沿着唐军的行军痕迹追过去,下午申时,发现了一个令她惊骇的迹象,那是一条从西向东的行军痕迹,至少有一里宽,很可能是刚刚通过,一看马蹄印就知道是突厥人,庭芳判断是准备自东面合围的突厥人到了,她不敢再惜马力,拼命加鞭,终于在三更天看到了唐军的骑哨。
候君集睡觉也不解衣甲,听说庭芳追了过来,立刻召见,当庭芳上气不接下气地把情况一说,候君集大惊失色,出发后唐军的骑哨一直没有发现突厥人,但一队派向西北的骑哨昨天没有回来,另一队骑哨报告说在正北方百里外,发现了数十个穿黑衣持圆盾的突厥骑兵,只有大可汗的近卫附离是这样的着装,这里距离五花水还有二百多里,按常理,躲在后方护卫辎重的附离不会把斥候派得这么远,他已经有所警觉,准备今天等其它骑队侦测后再定行止。听到庭芳的消息,他立刻明白中了圈套,突厥人设下陷阱想围歼他,埋伏的骑兵可能已经就位!此时向北已经没有意义,只有向南冲击这一条路,独孤士极得到情报后,定会向李靖请兵接应,只要代州军阵形不乱,把突厥主力吸引到周边,坚持两到三天,那时援军到达,里应外合,两下夹击,将变被动为主动。他先派出一小队精锐骑兵突围,把意图报告给士极和李靖,然后传令全军拔营,扔下营帐,只带粮食和水,编成战斗队形向南撤退。
唐军起营非常迅速,一万多骑兵排成战斗队形南移,一个时辰后,黑暗中听到西方传来轰隆隆的马蹄声,显然对方发现了唐军动静,开始向南堵截,不久,东面也有马蹄声响,候君集临危不乱,命令全军放慢脚步,代州军在前,典军在中腰,幽州军在后,保持住战斗队形。
天亮后,候君集发现在十多里外,南、东、西三面都出现了黑压压的突厥骑兵,每个方向都有近万人,他北上本是想突袭五花水的后队辎重,所以没带防守的器械,人马都没披挂重甲,防守用的盾牌也只带了几面,突厥人擅长利用快马与弓箭围攻,如果任由他们三面冲击过来,唐军死伤必定极重,所以必须抢先攻击,占据主动。候君集与苏定方早就演练过攻击突厥骑兵的战术,他准备将骑兵排列成枪尖形状,对着敌人最薄弱的部分猛冲,把敌方阵形从中间打开,然后再反身冲击敌人的阵后。虽然苏定方不在,但他训练的骑兵都在于大春麾下,而典军更是精锐中的精锐,擅长打恶仗对攻,突厥人本就军纪不严阵式不牢,这般反复两次,他们的优势无从发挥,很可能就溃散了。
突厥人早判定候君集会向南突围,大队骑兵在南方列了三个方阵,每个方阵足有五千人,堵住了南下的道路。候君集命典军和幽州军分别在东西两侧掩护,由代州骑兵组成枪尖阵,把军中不多的长盾和重甲都配属给冲锋的骑兵,一声号令,唐军前锋对着中间的突厥骑兵方阵冲去。突厥人没想到候君集会首先攻击,也没想到唐军会采用这样的阵形,一时无措,他们人数再多,也只有受唐军正面冲击的那一小块骑兵能接战,其他人只能打乱了阵形向唐军后队进攻。
于大春知道这一仗关乎全军存亡,亲自带队冲在最前面,唐军呐喊着冲来,声势撼动天地,距离二百来步,两军齐齐放箭,前方的唐军和战马披着重甲,迎着箭雨冲到了突厥阵前,正面的突厥骑兵多中箭倒地,唐军挺枪挥刀,猛冲猛杀,中间方阵的突厥人抵挡不住,纷纷打马向两边避开,于大春带着前队骑兵旋风般穿透突厥人军阵,然后返身掩杀过来,砍瓜切菜一般杀得人仰马翻。这个突厥方阵眼看已经撑不住了,其左右两侧的方阵却并不加入战团,反而齐齐向南移动,提前把唐军的去路堵死。此时东西两面的突厥人开始攻击唐军后阵,唐军用弓弩与突厥对攻,突厥人盔甲单薄,一阵箭雨过去就倒下一片,但仗着人多,一波退下又一波冲上来,死战不休。
南方中间的方阵被打散,突厥骑兵并没溃散跑远,很快就重新集结起来,反身过来与唐军接战,于大春胸前中了一箭,穿透了前胸的护甲,他拨出箭羽,随手一扔,大叫着挺枪杀过去。东西两侧的突厥人被唐军弩箭射死数百,不敢再近前攻击,距离远远地用弓箭与唐军对射。
候君集知道一次冲锋肯定突不过去,命令于大春停止攻击,收拢队形。这一波冲击,至少歼灭两千突厥骑兵,而唐军也伤亡五六百,连于大春也受了伤,弩箭消耗过半。于大春道:“都督,这些突厥不一样啊,很是剽悍,与过去的战法也不同。”候君集早就看了出来,包围他的很可能是突厥本部的骑兵,本部骑兵是突厥的核心主力,比其它部落的战士悍勇好斗,听令守纪,极是硬朗难缠,颉利把自己的本钱都拿了出来,看来是狠下心要全歼自己。
大敌当前,候君集并不慌乱,他对自己手下的军士很有信心,现在的代州军是在老代州军覆灭之后重新组建的,底子是候君集任大将军的右武卫禁军,可以说是唐军中的绝对精锐,实力仅次于天子李世民亲领的玄甲军,加上骁勇的典军,即便幽州军稍弱,整个队伍也是支令人生畏的力量,只要阵形不乱,接近云州后就能突围。
这时从南面传来嘹亮的鼓号声,突厥士兵呜呜大叫,看来有重要人物到了,候君集见南阵出现了十多面狼头旗,中间最高的白色大旗上竟然绣着一只金色狼头,那是突厥大可汗的战旗之一,难道是颉利亲自来督战了?候君集豪气大起,他早就准备着与突厥决战,精心创制了七八套战法,刚才只试其一,现在颉利本尊到了,正好拿敌酋试试牛刀,只要把颉利打怕了,即便代州军拼光了,那也值得。他把阵法稍作改动,将自己的帅位前移,只要前军把颉利的近卫冲乱,他就亲自冲过去会会颉利。
突厥大可汗的战旗到了,但颉利本人并不在场,他把战旗交给了大儿子压玉果,命令他把候君集的首级挂在战旗上带回来。压玉果带领的队伍正是由突厥本部骑兵组成,突厥本部骑兵总数不到十万,有一半参与此战,压玉果本以为己方兵力占有压倒优势,敌军惊觉落入陷阱,必定慌乱,自己一个冲锋就能奠定胜局,没想到唐军竟然抢先进攻,差点把全阵打乱,他收起轻敌之心,命令各部首领亲自带队冲击,一定要在日落之前把唐军压垮,明天日落前,要挑着候君集的首级去牙帐向父亲颉利报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