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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赤克尔挣扎着爬上马,伏在马背上向西行去。忠恕上了马继续南行,经过刚才一番格斗,他觉得身体像被掏空了一样,卧雪马的步伐也明显迟滞,一人一马,疲上加疲,能否在被突厥人发现之前找到水,就看自己的运气了。天黑后找个避风的地方睡下,忠恕这时口渴得难受,自制力减弱,调息半天也不能入定,一直到下半夜才进入无我状态。调息了两个时辰,天亮后觉得心头的烦恶感减轻不少,内力也稍稍恢复一些,卧雪马一天一夜没有饮水,早就没了精神,忠恕轻轻抚了抚它的脸,上马继续向南。
  到得下午,忠恕估算着按照自己的速度,应该看到赤克尔说的黑色沙漠了,可极目远望,还是看不到一丝的黑色,不由得信心动摇,又坚持了一个时辰左右,太阳偏西时,终于望见南方有一丝连绵的黑线,催马向前,前方沙子的色泽越来越深,到得后来变成了深黑色,而地上竟然出现了稀疏的青草,忠恕大喜:就是这里找不到水,卧雪马也能补充一下给养。
  在黑色的沙漠上找了一个时辰,没见到一滴水的影子,只找到几个干透了的水坑,这里过去确实有水,可能早在数年前就已经干枯了,看来还是被那赤克尔骗了。又走了十多里,天快黑了,卧雪马已经累得大口大口地喘气,再跑一会,估计就会倒下了,忠恕于是下了马,让它跑去吃草,自己在周围继续搜索,走着走着,眼前一亮,只见前方长着一丛青草,草色碧绿,油光闪耀,好像能挤出水来,纵使在大草原上也难见到这样青翠的茂草,忠恕想起速阔曾经提过一个找水窍门,就是在青草最茂盛的地方向下挖,有五成的机会能挖出水来,他用刀割下一片草,然后向下掘去,一尺之后,土壤果然湿润一些,忠恕感到有些希望,加速向下掘,一直掘了三尺多深,草根都不见了,土壤还是那个成色,没一丝水的影子。
  忠恕满身汗水,衣服都湿透了,只觉心浮气躁,头又开始晕了,不敢再继续消耗体力,就爬出坑来,躺着坑边歇息,心道:看来今天找不到水了,如果马能从这些草里汲取水分,人当然也行。他撑起身来,把手在袍子上擦了擦,拿起一缕割下的青草,放到嘴里试着咀嚼了一下,味道有些涩,后味还有些苦,嚼烂后嘴里有些湿润,于是又塞了一把大嚼起来,最后干脆把草渣也咽了下去,一直吃了大半个时辰,肚子微撑,这才感到补了一些水分。
  只要解除干渴感,人就会好受一些,忠恕坐下调息一会,觉得困意上来,不知不觉间睡了过去,竟然还做起了梦,梦见自己回到大唐,来到了周塞,还是在周家大院,庭芳正在给白三白四冲水,看到他,笑着把水泼了过来,淋了他一头,他笑着用舌头去舔脸上淌下的水,庭芳也向他笑着,正在此时,宝珠竟然来了,她举着一串糖葫芦,笑着向他摇晃,那是在幽州时为她买的,她的嘴边还沾着糖渍,忠恕伸手去接糖葫芦,那边庭芳拦在身前,叫道:“师兄!她是突厥人!”忠恕正不知如何回答,突然大门被撞开了,福拉图带着上千附离闯了进来,见人就杀,三人拼命抵抗,杀得满院都是死人,最后庭芳和宝珠不敌,都被附离拿下了,福拉图举着短刀,狞笑着向宝珠走去,对着她的脸,一刀扎了下去,忠恕大叫:“不要!”猛然惊醒过来。
  忠恕四下张望,发觉自己还躺在沙漠中,凉风习习,头上是满天星星,他刚想翻身坐起,只觉得腹中一翻,忍不住张嘴吐了一口,嘴里苦涩,吐出的都是草汁,一连吐了三四口,腹中还像翻江倒海一样闹腾,他按住肚子,趴到地上想调息一下,甫一运气,眼前金星乱闪,刚想用舌尖顶住上齿,就觉得舌头开始麻木,嘴也合不上了,忠恕大骇,正在不知所措时,那麻木感从舌尖向下漫延,很快嗓子咽喉也没了知觉,他急忙坐起,想用真气对抗这麻木感,刚一坐正,就觉得肚腹僵硬,一点真气也提不上来了。麻木感窜得很快,转眼间腿脚和手臂已不听使唤,脑袋也变得沉重,忠恕惊得魂飞魄散,不顾昏迷的危险,趁着丹田处还有隐隐知觉,猛提一口气,使出全力猛烈冲击经络,只觉得一股真气从丹田窜出,沿任脉疾往上冲,直冲到上关穴,舌头有了微微的知觉,正想接续向下,猛觉得丹田处一痛,紧接着就感到有无数蚂蚁在经脉内噬咬,疼痛感迅速发散,骨头被钻透,肌肉被撕裂,眼前散出满天金星,忠恕一头栽倒在地,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忠恕有了意识,觉得全身凉嗖嗖的很是惬意,耳边竟然有哗哗的流水声,而眼皮沉重,怎么用力也睁不开,他心里苦笑:真是渴极了,竟然出现幻觉。他隐约记得在沙漠中浑身麻木,运气对抗麻木感,然后就失去了知觉,现在这感觉似梦非梦,他想张开嘴呼吸,可嘴却张不开,好像被什么东西给捂上了,湿漉漉地很难受,他想把嘴上的东西拿开,手一抬,感觉有液体从掌上流过,竟然是水,这真不是幻觉!他把手抓了又抓,握了又握,真地是水!耳边轻响的就是流水,双脚好像也泡在水里,不对,身边好像都是水。他抬手揉了揉,终于把眼皮撑开,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湛蓝的天空,洁白的云朵,他眨了眨眼,翻身坐了起来,四下一望,大感惊奇,这里竟然是一片青碧的草原,一条丈把宽的小河在草原上流淌,而他赫然坐在小河的中央,摸了摸嘴巴,触手是一片湿湿的布条。晕倒前还在烤人的沙漠经受干渴的折磨,此刻竟然身处仙境,差异太大,忠恕脑子晕晕的,实在想不明白怎么回事,他站了起来,这才发现自己仅仅穿着里衣,浑身湿透,而外袍和靴子就放在小河岸边,不远处有座灰色的毡帐,有个人骑着马,赶着七八只牛在放牧。那人看到忠恕,立刻跳下马来,啊啊叫着跑向毡帐。忠恕本能地一提气,内力迅速注满全身,心中一喜:这真不是梦!他迅速把真气运行两周天,觉得气行通畅,四肢百骸经脉无碍,凭感觉就知道禁制消失了,怎么会这样?他实在回不过神来。
  一个高个子从毡帐走了出来,那牧人跟在身后,二人径直向这边走来,忠恕看了看河岸,自己的长刀就放在外袍边上,他走上河岸,警惕地望着来人,此刻虽然内力还不是很充沛,但禁制消除,足可一搏。那二人走到近前,当先的那人四十来岁年纪,赤红的脸膛,长发披肩,看样子像是突厥人,后面是个年青人,十七八岁的样子,眉清目秀,眼睛亮亮的,二人脸上都挂着笑容,没有丝毫敌意。当先那人上下打量着忠恕,笑着说:“你能站起来了,头不晕吧?”讲的是突厥话,忠恕觉得他很是亲切温和,道:“有点头重脚轻,还好,不太晕。”那人道:“要轻轻走路,像绵羊一样,不要像马那样跑,如果头还晕,就在草原上躺一躺,过两天就好了。”这两人看着就像普通的突厥牧民,忠恕问:“大叔,我记得晕倒在黑色沙漠里,怎么到了此处?”那人道:“是沙漠之神和小河之神佑护,让莫依香看到了你。”说到莫依香时,他左手比着身后的年青人,那青年笑了起来,他的脸很纯洁,笑容像阳光般灿烂,忠恕这时有点明白了,他依照突厥礼仪,双手捧在心口,向二人躬身表示感谢,那年龄大的突厥人躬身还礼,莫依香一直看着忠恕笑,忠恕也向他笑笑打招呼。
  那年长突厥人道:“把湿衣服脱下吧,我们家里穷,没有衣服可换,你就直接把外袍穿上吧。”湿湿的布衣裹在身上,很不舒服,可要在这二人面前脱衣,忠恕也觉得难为情。那突厥人笑道:“我和莫依香回去煮奶,你换好就来。”他回身向莫依香比划两个手势,莫依香啊啊笑着跟着他回去了,忠恕此时才发现莫依香是个哑巴,不会说话,可能还是个聋子,怪不得眼睛那么亮。莫依香二人一走,忠恕立刻翻看外袍,里子上那个大补丁还完好,他放了心,脱掉湿衣,光着身子穿上外袍,一手持刀,一手抱着湿衣服来到毡帐外,见到那匹卧雪马正在悠闲地吃草,他把湿衣服摊在草地上,这样强烈的阳光,一会就能把衣服晒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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