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虞大宏心急,听说宝石还在远方,就认定澳得根手里没货,安伯向他使了个眼色,制止他再发问,宋念臣问:“阁下能否透漏一下都有哪些行货?”澳得根道:“我专做毛皮生意,对宝石是外行,临分别时,拉铁摩尔让我转告柜头几句话:一斤红石,一颗鸽血,三斤蓝石,两颗猫眼。”虞大宏问:“那颗鸽血有多大?”澳得根道:“比苍鹰的蛋略大。”虞大宏惊呼出声,宋念臣和安伯心里也是震惊不已,这么大的红宝石实是惊世之物,他们经营宝石多年也从没见过。澳得根道:“拉铁说那颗鸽血出自蛇谷,是大秦皇帝皇冠上的东西,他冒着上绞架的危险才搞到手里。”
澳得根看着宋念臣,不再说话,宋念臣问:“阁下既然想把宝石出手,为什么不携带东来呢?”澳得根道:“柜头阁下,我能不回答这个问题吗?”宋念臣笑了笑:“既然是做生意,当然想了解得多一些。伙伴之间贵在真诚,我们不敢交易来历不明的物品。”宋念臣和安伯心里充满疑问,拉铁摩尔手里握有这样的稀世宝贝,在越过云岭后却放弃东行折返回国,这已经是个迷团,澳得根控制着宝石,又存放在不知名的远方,动机更是可疑。
澳得根问:“柜头阁下的意思是如果我不能打消您的疑虑,就不准备做这笔交易了?”宋念臣笑道:“阁下是商人,当然知道商人不能拿身家犯险。”澳得根道:“那对不起了阁下,我也信守这个规则,不强求柜头交易,打扰之处多多抱歉,欢迎去我们的营地做客。”说完就要起身,这个澳得根竟然宁可放弃交易,也不肯说明原因。安伯伸手拉住他,笑道:“阁下不要急嘛。咱们多年竞争,您能犯险来我们毡帐做客,就是难得的缘分,纵使生意不成,咱们今后也将成为朋友,朋友来了,当然要盛情接待,咱们多聊一会,让柜头尽尽地主之谊,喝两杯水酒再走吧。”澳得根又坐了下来:“那就叨扰了。”
安伯吩咐达士可去准备酒菜,然后又问澳得根:“阁下来找我们,当然有两手准备,我想听听,如果我们接受阁下的要求,您准备怎么办呢?”澳得根很干脆:“我要一半的毛皮,宝石归你们。”安伯笑道:“如果那些宝石真如阁下所说,也值这么多。”澳得根道:“我没说过一句谎话。”安伯笑道:“我相信阁下的信誉,您宁可退出交易,也不饰以谎话,自然是个一言九鼎的信人。”这时虞大宏问:“阁下,不管交易成不成,我想去看看宝石,开开眼界,不知成不成?”澳得根道:“欢迎同胞去看,最好你和柜头、行脚一起,当场拍板。”安伯笑道:“我们当然想见识一下,但路途那么遥远,又在一个未知之地,来回半个月,万一这边有个意外,我们招呼不到,怕有闪失啊。”澳得根道:“实话告诉柜头,我邀请你们去也是冒了很大风险,如果我们不能成交,西返的路途遥远,风险无限,我们不能带着宝石回去,只能找个地方埋下来,等待明年再来交易。”安伯问:“阁下的意思是如果达不成交易,您就直接西返,如果达成交易,你再回来处理毛皮。”澳得根道:“我是这样想的。”
安伯心里暗暗盘算这胡人的话有几分可信,突厥部落在酷寒的冬天暴发疫病不可信,拉铁摩尔因为儿子死亡就返国也不可信,把宝石转让给澳得根更不可信,以澳得根的财力,应该吃不下那么贵重的东西,他不肯说出为什么非要把宝石放置在那么遥远的地方,现在又要带着商队的一众头领离开,胡商与突厥西边的部邦很是熟络,他们勾结起来报复中原商队也并非不可能,万一真是如此,整个商队就困在此处了,那时胡商再在大可汗面前使些手段,今年的毛皮还是归他们了。安伯天生谨慎,心思极细,有这么多的疑点,宁可利润少一些,也不愿冒风险。他和宋念臣对望一眼,两人多年合作,共同经历无数风险,心意相通,一个眼神已经足以沟通彼此。这时,达士可已经让人备好了酒菜,祆教本讲究素食,食肉饮酒在死后是要罚入地狱的,但商队来往于草原,无油脂不足以抵御酷寒,所以他们出发前都会向祭司忏悔告罪,交纳违背教义的香金,回到家乡后,再到胡天里斋戒还愿。
众人吃了一回酒,虞大宏殷勤劝酒,不停和澳得根套近乎,澳得根饮了几杯,推说酒量不行,就准备告辞,虞大宏又拉他坐下,放下酒杯向宋念臣道:“柜头,我有个冒昧的请求,我知道这样有违商队规矩…”宋念臣拦住他的话:“那就不要说嘛。”虞大宏不听:“柜头,咱们合作这么多年了,我老虞是个什么样的人您最清楚,我就是改不了这个贱毛病,为了宝石,命都可以不要的。我活了半辈子,过手的宝石也有三四斗,长安洛阳那些豪门大户,哪一家都有我经手的物件,但我从没见过这么大的鸽血红,哪怕是让我看一眼,死也值得了。如果您和行脚不想做这单生意,我也不勉强,我只想跟着他们去看一眼。”虞大宏性格豪爽,是宝石生意的大行家,鉴玉之本领在整个中原无出其右,他和安伽蓝加入后,商队每年都做几单宝石买卖,利润不薄,但虞大宏是个大玉痴,爱玉如命,曾有几次倾家买入奇玉,好在最终找到下家,不然早破产了。
商队和军队一样,最怕内部人心不齐,虞大宏不顾劝阻,提出要去看宝石,宋念臣作为柜头祭出行规:“虞宝头,按规矩来吧。咱们一起出来,一起回去,不然您会遭受损失的。”这时安伽蓝说话了:“柜头,我也想见识一下。”安伽蓝也是中原宝石行当中的翘楚,爱玉如痴,此时动了与虞大宏一样的念头,他为人懦弱,不敢领头,见虞大宏首先站了出来,也跟着附和。虞大宏喜出望外,道:“柜头,我现在就立下字据,我的押金不要了,送给商队作库金,您和行脚如果能在此等候,我们万分感谢,如果有不测风云,商队出发南下,我们也绝不敢埋怨。”这时安伯道:“两位宝头,商路上的艰辛你们也清楚,你们的家人都在中原,不要让家人挂念。”虞大宏毅然决然地道:“顾不上这么多了,伽蓝,你意下如何?”安伽蓝道:“要去一块去,要死一块死。”
宋念臣没想到一块鸽血红竟然引得两个伙伴无视行规,不顾性命,一定要去见识一下,他心里盘算,如果允许两个宝头去,商队至多多等他们三四天,误不了多少行程,有二人的商队押金抵着,自己也不会吃亏,如果澳得根所言非虚,宝石在他这个外行手里就是个负担,要价必定不高,也是个难得的交易机会,他担心的是如果胡人玩弄阴谋,两个宝头因此赔上性命,再要找到像他们这样杰出的宝石商可就不易了。宝石生意利润大风险也大,最大的风险是因分辨不清而买到假玉,无法鉴别绝不敢出手,一旦失去了这两人,宝石这一路生意以后就算是绝了。
宋念臣考虑的,安伯也想到了,他更为担心鸽血红是胡商设计的一个陷阱,有意把自己与宋念臣引开,然后与突厥王庭的胡人勾结起来暗算商队。宋安二人皱着眉头反复权衡,那澳得根反倒像个没事人一样,端着酒碗,冷眼看着商队起分歧。
安伯道:“柜头,要么这样吧,你和大勇陪着二位宝头去看看,我留在这里照应。”宋念臣想了想,这其实是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商队的主力都留在这里,安伯与突厥大可汗身边的红人福特勤有交情,商队有他照看,应该能保无恙,自己和大勇护持着两个宝头相机行事,也不放过赚钱的机会,自己经验丰富,大勇身手高绝,如果胡商玩什么花样,料想他们也逃不出自己掌握。他越来越摸不透忠恕的身手有多高,感觉就是所有的胡商一涌而上,这个年青人也能应对。
宋念臣对澳得根道:“也好!我跟随阁下去看看吧。”安伯问澳得根道:“阁下,是您带同柜头他们去见宝吗?”澳得根道:“柜头亲自出马,我必须奉陪。你们去四个人,我们也去四个人。”安伯见澳得根亲自去,疑虑减轻半分,这胡人纯是个生意人,不懂武功,以宋念臣的身手和经验,如有变故,一定会先制住他当作人质。
第二天一早,忠恕跟着宋念臣和虞大宏、安伽蓝,四人骑马离开营地,澳得根带同三个伙伴,在自己的营地外等候,那三人忠恕都认得,一个是与来蛮比跤法的扎力,一个是和苏奴儿比箭法的失育速,还有一个是与自己比软剑的胡人,名叫克森。澳得根向宋念臣打声招呼,就带同自己人远远地在前方引路,宋念臣四人跟在后面,八人一直向西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