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荒大泽北部的荒凉小路上,一身是血的男孩抱着一条黑漆漆的小奶狗夺路而逃。
  男孩一身灰色布衫早已被挂得褴褛,鲜血和泥土碎叶混在一起,几乎看不清原来的色泽,被扯碎的布条间有道道血痕浮现,踉跄间,不住有鲜血飙出来。男孩蓬头污面,似乎很久没清洗了,比街头的乞丐还要落魄。
  男孩身后是几个踩着飞剑的青年和老者,飞剑的速度很快,不过须臾已经超越男孩,堵住他逃跑的去路。
  老者一巴掌拍在男孩胸口,见得男孩身子倒飞出去,带着随行几人走近过来。
  一只脚踩在男孩的手上,用力碾了碾。
  “你跑啊,怎么不跑了?”
  老者力道不轻,大脚踩在男孩的手背上,依稀能听到骨碎的声音。
  男孩疼的面皮都有些抽搐,却只是死死抱着怀里的奶狗,不吭一声。
  “倒是有骨气,可惜被唐家抛弃的废物,骨气这东西你还不配有!”
  老者说着,冷冷盯着男孩的眼睛。
  “我再说一遍,将洗魂珠交出来,否则你难逃一死!”
  男孩紧抿着下唇,一双黑黝黝的眼睛死死盯着面前的老者,里头除了倔强便是滔天憎恨。
  “还敢瞪!”老者愤怒,脚步挪开,狠狠踩断了男孩两只大腿骨。
  男孩痛得周身冷汗都落了下来,不由得闷哼了一声。
  “这只是个开始。你要是不把东西拿出来,今天便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怀里的奶狗凶狠地对着老者汪汪汪吼了出来。
  “倒是个护主的。”老者嗤了声,眼底掠过一丝贪婪:“这就是你父亲留下的那只灵宠?”
  老者一挥手,“洛萦很喜欢这只灵兽,带回去,废物没资格享用这些资源!”
  立刻有人上前去扒男孩怀里的小狗,男孩眼里怒火熊熊,偏头就咬了那人一口。
  “真是个属狗的!”那人骂骂咧咧着,手中带着掌气,不住抽着男孩。
  然而即便浑身鲜血淋漓,男孩也没有放开抱着奶狗的手。
  “还敢反抗!”老者一脚踩上男孩胸口,将他肋骨近乎踩断。
  “既然不听话,那就砍了这两只手吧!”
  老者说着,挥起手头的刀。“汪汪!”男孩怀里的小狗忽然窜出来,跳上老者的肩膀张开利齿咬了一口,凶狠撕下一块肉来。
  老者发出一声惨叫,盛怒之下,一巴掌将小狗打飞出去。
  还没断奶的小狗哪经得起筑基期的老者袭击,被摔在石头上,鲜血和脑浆飙了一地。
  有人可惜道:“唐老,这可是二阶灵兽,可惜了。”
  男孩激动挣扎着,一双眼睛里透着凶狠残忍的光,像是一只被惹急了的凶兽,立刻能扑上来咬断他的喉咙。
  老者却是更怒了,“敬酒不吃吃罚酒,看我不废了你全身经脉!叫你连普通人都做不成!”
  老者说着,掌心拢出一层白气打在男孩身上,男孩浑身痉挛,整个人痛得不住蜷缩。
  “这只是开始!”老者说,“将洗魂珠交出来,我可以留你全尸!”
  男孩不说话,眼神幽幽的,仿佛十八层地狱里的恶鬼,冲破铁链冲出来。
  老者看得心底一怵。
  “算了,看你这孽种如此恶毒,放你生路后患无穷,不如带着你尸体去交给族长好了!”
  老者扬手,两手之间撸出一个巨大的白球,正要轰在男孩身上,天际忽然掠过一道金光,凶猛地朝这边砸了过来。
  “那是什么东西!”老者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咆哮,那道金光又凶又猛,卷着滔天气势而至。
  “嘭!”
  一声巨响,金光落下,将圈子里的老者和几个青年全都往地底下摁,砸出十几米的深坑。
  男孩被气浪振开,没落入坑底,而是摔在几米开外,他疼痛中恍神,却只是扫一眼深坑,按捺着疼痛一挪一挪朝奶狗的尸体爬去。
  他周身筋脉俱断,腿骨和肋骨都断了,挪半天才挪出了不足两尺。
  颓丧间,那十几米的深坑里,霍地跳上来一道人影。
  男孩抬眼一瞧,赫然是个十五岁出头的少女,一身浅蓝色的衣裙,扎着两个圆圆的角包,眉眼盈盈顾盼流波,说不出的天资绝艳,光一眼过来,就勾得叫人去了半条命。
  少女上来后,一眼就看到趴在地上匍匐前进的男孩,啧了声,蹲在他面前。
  “命挺大的,你还好吧?”
  男孩不答她,眼睛盯着那只奶狗,依然吃力挪过去。他浑身的血,手脚无着力,身子匍匐着,像一只挪动的大青虫。
  太惨了。
  林夭唏嘘着,顺着男孩的视线看去,紧走几步,将凉透了的小奶狗提过来放到他面前。
  “你要这个?”
  男孩黑黝黝无波无澜的眼神动了动,将奶狗抱在怀里,低低呜咽了一声。
  他明明没有哭泣,那双赤红的漂亮眼睛里,却仿佛冬日下起血雨,春水一片冰封,叫人心头不觉苦涩难抑。林夭知道伤心的人都得有个发泄的途径,她这会儿也心神恍惚着,没理会男孩的情况,检查一下俱全的四肢,心情复杂看着天际,咕哝道:“还是没死啊,这群骗子!”
  她回头看了一眼那大坑,心有戚戚焉。
  “人生好艰难。”
  想她一代白富美,穿越后过的都是什么日子。
  早知道杀了那最后一关的boss她会变成boss本尊,说什么她也不会砸了八个亿在那破游戏里,冲那劳什子全服第一人了。
  这不是坑了自己嘛!
  boss被关在极地之渊,那地方暗无天日,没有太阳只有血红色的月亮,魔物长得一个比一个丑,脾气烂坏还吃人,她那么怕鬼,落在那地方简直噩梦!
  她好想回家啊,可回家的途径只有一条,死。然而她无法自杀,魔尊杀不了她,九天那群神也拿她没办法。
  林夭落寞地叹息,觉得无敌的人生极其无望。
  不知什么时候起,身侧那低低的呜咽声停止了,而后是沙沙的刨土声。
  她转头看过去,只见那破败得像摔坏瓷娃娃的男孩子,这会儿正艰难地用十只手指在面前刨地。
  也不知道他刨了多久,十根手指头已经血淋淋的了,指甲翻盖,他仿佛不觉得痛一样,继续刨。
  作为满级boss,林夭自是有一双好眼睛,瞥一眼就看出了男孩全身经脉都断了,小腿,大腿,肋骨没一处完好的,甚至肺部血管一片青黑,中毒得不能再毒,血条堪堪只剩下吊着的一丝了。
  这样都还没死,生命力真顽强。
  闲着也是闲着,她好心问了一句:“要帮忙吗?”
  男孩没搭理她,将小奶狗埋在挖出的坑里,两手磨着泥土一点一点将小奶狗埋了。
  林夭蹲在一侧,好奇盯着他头顶的血条。
  一分钟过去。
  两分钟过去。
  五分钟过去。
  半个小时过去。
  一个小时过去。
  那吊着的丝血挂在头顶,顽固地就是不清零,强迫症看得她有些冲动。
  要么去给他补上最后一刀,血条干干净净。
  要么给他加点血,补满那白白的一大截。
  林夭抬眼四望,这地方一片荒芜,万米之内无人烟,除了各种凶兽,就是稀奇古怪的植物。
  她一个人多无聊啊。
  最要命的是,她还路痴。
  犹豫了半秒,她将选择权交给躺在地上凄凄惨惨的男孩,怕吓坏他,她用了自己平生最温柔的声音。
  “你想活吗?”
  男孩呆滞的眼珠子微动,眼神缓缓朝她转了过来,那一片荒芜的黑暗中,似乎一下子就跃起了最亮的星光。他看着她,四目相对的一瞬,在她眼底那一汪澄澈无边,却叫人无力逃脱的海水中几乎沉了下去。
  她的眼睛仿佛有无限魔力,催生了他心底最期翼的渴望,仅仅一个照面,生平所经历的种种已走马观花在脑中过了一遍。
  男孩心底的仇恨弥漫开来,他捏了捏拳头,深深呼吸口气,强行从她那双魅惑的眸中回神,嘶哑着声音问道:“我能给你什么?”
  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帮助,能伸出援手的,大抵都是有所求。
  会说话的啊?
  林夭眼底掠过诧异,盯着男孩认真的眼睛,偏头想了想。
  她要什么?
  林夭一下子就犯了难。
  她似乎没什么可要的。
  但面前的男孩那么有骨气,肯定不吃磋来之食,没有代价,他估计活的也不安心,据说修仙的人有了心魔,是活不长久,等于白救。
  然而,“你也没什么可以给我的吧。”
  男孩身子一僵,周身笼罩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愤。
  他抿了抿唇,呕出一口血,看着她的眼睛。
  “我愿立下心魔誓,终生为你驱使,待复仇之后,性命归你,若有背叛,将九雷轰顶,永不超生!”
  啊呀呀呀,这誓言大了去!
  林夭一下子就跳了起来。
  不过眼睛却是亮晶晶的,赶紧一把抓住他的手:“永不背叛?不管我是谁?”
  男孩郑重点头:“你若救我,我便是你的人。”
  有个小弟好像还不错。
  不背叛又乖巧听话的话,就当养个宠物好了。
  林夭咧嘴一笑,露出白灿灿的牙齿:“成交!”
  男孩盯着她的笑容,莫名觉得这片荒芜之地,霎时开出了琉璃光彩的千万仙花。
  这神秘少女,长得实在是太……妖艳了。
  不过分神瞬间,霍见少女一张明艳的小脸凑近了过来,明眸红唇,那眼底晃得的神采,几乎将他沉溺下去。
  男孩呼吸微顿,不自觉想往后退去,磕磕巴巴道:“你,你想干什么?”他还是个孩子啊!
  话音未落,就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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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夭:无敌是多么的寂寞。
  今天又是想死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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