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秦云柔微怔。
林嬷嬷呵斥道:“怎的如此不懂规矩?”
“林……”就在李云深开口的同时,安容也开了口:“林氏,不要责备这丫头了,毕竟也曾是侯府千金,不熟做丫鬟的规矩,也是正常了。”
安容说完,慈爱的朝秦云柔招招手:“丫头,走近些给本宫瞧瞧。”
秦云柔抬了莲步,走到安容跟前,大安帝国的长公主,她昔年陪同母亲参加宫中宴请的时候,也是偶尔见过几回的,是个仪态万千,非常骄傲且美丽的女人。
待到近处,安容仔细瞧了瞧秦云柔的脸,便笑着同身边林嬷嬷道:“果真好颜色!难怪令深儿这般喜爱。”
林嬷嬷也朝秦云柔看了两眼,回道:“启禀殿下,确实是难得的绝色。”
“嗯。”安容道,便又看向李云深:“我儿想到什么名字了没有?”
李云深此刻也打量着秦云柔,他紧紧盯着她的脸色,想到刚才她用手握拳抵住胃部不适的样子,便隐隐担忧。
“柔儿。”李云深道。
“那便叫柔儿了。”安容看着秦云柔道:“前尘往事皆成云烟,以后,你便是国公府世子爷的通房丫鬟,唤作柔儿,可愿?”
秦云柔耷下眼眸,迟疑片刻,才终于缓缓回道:“愿。”
李云深听到秦云柔说出愿意,心中这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他知道自己是趁人之危才得了她,可他从未后悔,毕竟,这是他一直梦寐以求的。
见已经走完了过场,李云深便催促道:“娘,柔儿早上没吃多少,这会儿又过了午时,该是饿坏了,让下人领着赶紧去厨房吃些东西。”
“也是,饿坏了身子,以后怎么伺候我儿。”安容说着去看林嬷嬷:“你领着柔儿去厨房吃些东西,另外,下午抽空,教一教她国公府的规矩。”
林嬷嬷做礼应下:“喏。”
秦云柔便被林嬷嬷领着出了花厅,李云深的视线一直跟着秦云柔,直到她的背影完全消失在转角,这才令他终于收回了视线。
“瞧给你宝贝的。”安容笑道:“就差眼珠子长到小丫头身上了。”
“我没有!”李云深羞恼道。
安容倒也无所谓:“男子对好颜色本就容易上头,等新鲜感过了,也就平淡了。”
“也许罢。”李云深随口回道,倒也不甚在意。
……
另外一头。
秦云柔被林嬷嬷领着,去了后院吃饭的小厨房,因着已经过了正午用餐的时辰,小厨房里已经没有了温度,厨子也都歇息去了。
林嬷嬷站在门口没有进入,朝里头指了指,说道:“这个时辰厨子都不在了,你自己进去看看有什么,便随便对付一口罢。”
秦云柔先是一愣,很快便反应过来,低头应下:“好。”
她一个人进到小厨房里,这还是她头一回来下人的厨房,以往在淮安侯府,她偶尔也会陪着母亲林菲去厨房做菜,可那是主子专用的厨房,一般配备两个主厨,四个副手,四个粗使婆子和两个四等丫鬟,所以,主子的厨房都是被下人打扫的干干净净,一尘不染的。
而这间厨房,因着位置靠西,平日里晒不到太阳,又常年积累下过多的油污,便显得又暗又脏,秦云柔才走进去没两步,珍珠绣鞋就被地上的油污黏糊的差点抬不起脚来。
可她到底还是沉得住气的,自己摸黑到了灶台边,打开上头的铁皮盖子,里头的蒸笼上还留着一个包子一个白面馒头。
秦云柔先洗了个手,却没找到擦手的帕子,便在身上随便抹了抹,这才伸手去拿包子馒头。
包子馒头都是冷的,现在是冬日,厨房里熄了火,便冷了下来,虽然包子馒头放在蒸笼上保温,可都这般久了,冷了也是正常。
秦云柔今天没什么胃口,这会儿是胃里饿的久了,犯了胃病疼的慌,到底也不顾及别的,便就着冷了的馒头菜包,小口小口的吃了起来。
林嬷嬷在外头看她一眼,心道,果然是侯府里教出的娇小姐,都这般饿了,还能小口小口的吃,看这吃相,优雅美丽,仪态到底是过关的。
秦云柔吃了半个菜包,两口馒头,大抵填了个五分饱,便再也吃不下去了,她以往在淮安侯府的时候,胃口也是不怎么好的,于是,厨房便是变着法子做吃的给她吃,倒是把她的胃养的又娇气又矜贵。
见秦云柔走出来,等在外头的林嬷嬷问:“吃饱了吗?”
“饱了。”秦云柔回道。
“嗯。”林嬷嬷走在前头:“既是吃饱了,便同我来罢,国公府有国公府的规矩,你既入了国公府,有幸当了世子爷的通房,日后便要守着国公府的规矩来行事。”
“好。”秦云柔应下,跟在林嬷嬷身后,朝耳房走去。
走出半刻钟的工夫,林嬷嬷同秦云柔介绍:“这东院是世子爷的院子,两头的耳房是伺候世子爷的丫鬟们住的,世子爷如今是大理寺卿,平日里忙于公务,除了休沐和不忙的时候,也是不太回府里住的。
世子爷不喜欢丫鬟太多,便只留了打小伺候惯了的檀云和紫绡两个二等丫鬟伺候,檀云负责书房,紫绡负责寝房,她们二人如今都住在东边的耳房里,西边的耳房是空着的,以后便给你住了。”
“好。”秦云柔点头应下。
林嬷嬷推开耳房的门,领着秦云柔进去。
一间不大的屋子,胜在干净敞亮,东面一张绣床,床边有女子的梳妆台,铜镜,另一侧是整面墙的柜子,可以收纳衣物被褥之类。
林嬷嬷领着秦云柔在屋里转了一圈,见秦云柔眉眼温顺的跟在自己后头半米,便同她说道:“按照国公府的规矩,通房丫鬟和大丫鬟的等级相同,檀云和紫绡是二等丫鬟,地位不如你,平日你不用看她们眼色,有事也可吩咐她们去做。”
秦云柔知道这是林嬷嬷的好意提醒,便做礼同她道谢:“谢嬷嬷提醒。”
“我提醒你,并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我们世子爷。去年年初,世子爷便已经及冠了,却一直不近女色,我家殿下为此也愁了好些时日。
此前,长公主殿下也替世子爷物色过好些个颜色上乘的丫鬟,欲让世子爷收做通房,甚至,殿下连着身边最为喜爱的大丫鬟司琴,都忍心割爱,可世子爷却每每找了借口搪塞。”
林嬷嬷说着,便直直看向秦云柔,同她讲道:“你可知道,国公府这般显赫的门第,若选个通房丫鬟,也是有所讲究的,便是要从身世清白的良家女子,或者祖上三辈都干干净净的家生子中挑选,选的亦是那身形容貌最为美丽的女子。
而你,既是罪臣之女,又被贬为奴籍,还入了教司坊那般腌臜的地方,按理说,是没有资格入国公府的。”
林嬷嬷说到此处,叹息一声:“但世子爷喜欢,长公主便不忍叫儿子寒了心,所以,你此番能出那腌臜的教司坊,不仅要感谢世子爷的搭救,更要感恩我们长公主的宅心仁厚。”
第12章 012
“我知道了。”秦云柔颔首,低声回道。
林嬷嬷听后,缓缓皱眉提醒道:“你以前是侯府千金,习惯了自称我,但如今入了国公府,虽有幸当上了我们世子爷的通房,可到底还是丫鬟,既是丫鬟,便要遵守丫鬟的规矩,这我字以后莫要再说了,便是以后在主子跟前,须得道一声奴婢,可否知晓?”
“知晓了。”秦云柔低眉顺眼地回道。
林嬷嬷见小丫头态度不错,便颔首应下:“嗯。”
说罢,林嬷嬷又领着秦云柔出了耳房,朝东院正房走去。
在经过东院旁一处雅致的房屋时,林嬷嬷抬手一指,说道:“你看,那便是世子爷的书房了,平日里若是世子爷在书房处理公务,都是丫鬟檀云在那处伺候。你虽是通房,可没有世子爷的允许,是不能随意踏入世子爷书房半步的。”
秦云柔看向林嬷嬷手指的方位,只见四角飞檐的书房前大门正闭合着,上镶一块金边黑底的木质匾额,写有博文斋三个遒劲大字。
林嬷嬷见她看的入迷,便同秦云柔含笑说道:“博文是世子爷的小字,这书房匾额是国公爷亲笔御写的,世子爷是国公爷和长公主的心头肉,他们皆希望世子爷博学文采,为国效力。”
说道此处,林嬷嬷露出骄傲的笑容:“世子爷到底是争气的,如今贵为九卿之列,位居大理寺卿,京中的世家提到我们家世子爷,谁不要说一句出类拔萃!”
秦云柔听着林嬷嬷的赞美之词,却是眸光微动,她忍不住想起昨天夜里,李云深对自己变着法子的侵犯,到底心中对这句出类拔萃,忍不住质疑起来。
林嬷嬷倒是没有留意秦云柔几经变化的神情,而是又继续向前走:“寝房就在前头,你跟我来罢,有些规矩我该是要亲自提点你一番才好,日后你一定守着规矩行事,若是坏了国公府的规矩,是定要家法处置的!”
秦云柔收了思绪,紧跟林嬷嬷的步伐,踏过院前的鹅卵石小路,这便站到两扇巨大的檀木大门前。
门前落了锁,林嬷嬷拿出铜质的钥匙,打开大锁,推门进入:“世子爷虽然不常回府住,但寝房是每日都需丫鬟打扫的。丫鬟紫绡负责世子爷的寝房,她是世子爷打小用管了的。”
秦云柔抬眸打量这间寝房,时辰该是到了未时,冬日的暖阳从西面的雕花窗桕照进来,令室内显得温暖和煦,外厅一张梨花木圆桌,桌面搁着一套青花瓷茶具和一个鎏金的熏炉。
随着林嬷嬷的步伐,秦云柔被领着饶过一扇檀木鎏金的八仙屏风,进到主室里,入目的是一张形制高大,结构复杂却精致异常的金丝楠木床,那床面足有三米宽,两头垂着的玄色床幔被金钩挂住。
秦云柔看到那床,心头猛地一跳,下意识的挪开视线。
林嬷嬷看她一眼,抬了声音提醒:“我知你害羞,但你如今既是世子爷的通房,这有些规矩我还是要仔细说与你听。
首先,你虽是通房,但也不能随意出入世子爷的寝房,只有在世子爷夜里传寝的时候,才能被允许进来。
西厢的耳房离这里不远,你夜里过来侍寝,穿小衣亵裤即可,考虑到冬日夜里凉,你可以在外头披一件大氅,但是不宜穿的过于繁重,可是明白?”
秦云柔低着头,轻声回答了一句:“明白。”
林嬷嬷继续说道:“你夜里过来侍寝,先用熏香把床具熏一遍,再主动钻到锦被里,虽然世子爷屋内有地龙,但通房丫鬟替主子暖床是府里的老规矩,你必须遵守,且事无遗漏的做仔细来,可是明白?”
秦云柔听得面皮发烫,又忍不住联想到昨夜种种,此刻脸上红的似乎能滴出血来,她细弱的应下一声:“明白。”
“嗯。”林嬷嬷叮嘱完,这才领着秦云柔出了东院。
从东院正门走出来,沿着西北方向走出不远,是一个小厨房。
林嬷嬷站在厨房外头,对秦云柔说:“这便是世子爷专属的小厨房,平日里,有一个主厨一个副厨,两个粗使婆子打理,你记住,以后侍寝完的第二日早晨,便自己来厨房一趟,领一碗避子汤喝下。”
“避子汤?”秦云柔抬眸。
“嗯。避子汤。”林嬷嬷点头:“在正妻入府前,通房是不可以有孕的,别说国公府了,就是这京都但凡有点脸面的世家,都不会允许通房有孕,在正妻入府前小奴婢若是偷偷怀了身孕,这传出去,便是天大的丑闻,非但打的是正妻家族的脸面,更加打的是主府的脸面!”
林嬷嬷见秦云柔低着头,似乎在思索什么,便靠近了一些,同秦云柔低声说道:“有些个通房,自作聪明,便会想着法子偷偷不喝那避子汤,想着一旦怀上主子的子嗣,便可以母凭子贵,飞上枝头当凤凰了。
岂知偷鸡不成蚀把米,就说隔壁宣平侯府嫡八子的通房,被发现有孕后,一碗绝嗣汤赐下去,非但落了肚中的孩儿,却是此生都不可能再有孕了,这还算是仁慈的,有些个规矩更为严厉些的,便是赐下一条白绫,一尸两命,呜呼哀哉。”
秦云柔听得林嬷嬷吓唬一通,原本绯红的脸蛋此刻已经失了血色,她家道中落,被逼无奈才失的身,她当然不希望自己有孕,可是昨个夜里……
“林嬷嬷。”秦云柔低声唤道。
“怎么了?”林嬷嬷抬了松驰的眼皮看向秦云柔,见小丫头脸色有些苍白,又担心自己是不是刚才话说的过重,把这昔日侯府胆小柔弱的千金大小姐给吓着了。
“昨夜……”秦云柔细声道:“嬷嬷你看,能否现下就让厨房给我熬一碗避子汤?”
林嬷嬷先是一怔,尔后很快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昨夜你已经与世子爷圆过房了?”
秦云柔点了点头。
林嬷嬷惊得睁大双眸:“在那城西的教司坊里?”
秦云柔低垂着眉眼没有应声,但这般沉默的态度,可不就是承认了。
林嬷嬷厉声质问:“可是你为了出教司坊,故意勾引世子爷的?”
“不是。”秦云柔羞恼地别开视线。
“竟然还不肯承认!我们世子爷那般洁身自爱,严于律己的人,竟是被你这小丫头勾的……在教司坊那般腌臜之地就急不可耐的替你破了身,你!你当真是!”林嬷嬷气的眼睛冒火,指着秦云柔一通责骂:“可亏你还是侯府家出来的千金,竟是这般荒唐行事,不知羞耻!”
“不是的!”秦云柔摇头,双眸含泪辩解道:“是世子他威胁我,逼迫我……强行按我上榻,强逼着我圆……”
那个房字还未说出,秦云柔已经被林嬷嬷盯视的体无完肤。
是了,李云深是国公府的世子爷,位列九卿的大理寺卿,而她呢?一个落难侯府的小姐,便贬了奴籍,又进过教司坊那样的地方,无论她如何辩解,旁的人是断难不会相信她一分一毫的。
用世俗的眼光去看,那一定是她为了早些出教司坊,使出浑身解数勾引的李云深,勾的堂堂大理寺卿,竟是急不可耐的在青楼楚馆,就与她圆过了房。
秦云柔终于是沉默下来,她此时才慢慢看清楚了,在这里,身份等级的差别就如同鸿沟,一个奴婢说的话,是没有人会相信的。
以往,她是侯府千金,从来都是高人一等的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