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〇三章——天子之怒

  第七〇三章——天子之怒京城,皇宫,早朝。“诸臣有事启奏,无事退朝——”熟悉的宣话在金殿上响起,只是喊话的人变成了一个陌生的公公。金殿内陷入了沉默。陈勋的脸色阴沉得快滴出水来,目光从百官身上缓缓扫过,眼神中仿佛蕴藏着狂风暴雨。文臣武将百十数,竟无一人敢出声。宣话的公公额头有冷汗渗出,他今天第一次站到这个位置上就遇到这种情况。若是平常,此时就该由他宣告退朝了,但偏偏今日不能。陈勋也不说话,他知道会有人站出来的。足足过了有盏茶功夫,金殿上也足足死寂了盏茶功夫,左边的文臣列和右边的武将列分别有一人站了出来。“臣有罪,请陛下责罚。”二人异口同声。
  是东厂厂公卓不茹和锦衣卫总指挥使林客标。“呵,呵呵。”陈勋冷笑数声,气得咬紧了牙关,“二位爱卿,既是有罪,那便说说罪在何处?”跪伏在地的二人悄悄交换了一个眼神,卓不茹先开口了:“臣有罪,让贼人在眼皮底下将罪臣陈忠君劫走,臣虽拼死阻拦,却未能成功。”林客标紧接着说:“臣有罪,锦衣卫救援来迟,未能在诏狱将贼人拦下,还让其逃出了京城。所幸锦衣卫及时补救,在城外布下天罗地网,将贼人尽数击杀。”“哈哈!”陈勋怒极反笑,他狠狠拍着龙椅的扶手,睚眦欲裂望着金殿下的二人,“好一个拼死阻拦!还一个将功补过!二位爱卿真是为朕着想的好官!”卓不茹和林客标把头埋得更低了:“臣惶恐。”“惶恐个屁!”陈勋突然暴怒起身,一把扯下了头顶的珠帘帝冠,狠狠摔到卓不茹面前!“哗啦——!”玛瑙珍珠滚落一地。殿下文武百官齐齐跪下,齐呼:“陛下息怒——”在旁的宣话公公连忙跑过来把帝冠小心翼翼捧起,站到了陈勋身后。陈勋从台上走下来,一脚把卓不茹踹了个跟头,然后居高临下,指着林客标狠狠问道:“说!给朕说个清楚明白!陈忠君到底怎么死的!?”林客标缓缓抬头,望向陈勋,他面不改色道:“回禀陛下,罪臣陈忠君,乘贼人车架奔逃,被锦衣卫包围后死于乱箭之中……”“一派胡言!”陈勋大骂打断,“谁给你们锦衣卫的权利杀死司礼监掌印!?哪怕他是犯官——也该定罪后论处!”林客标回:“陛下明鉴,其时贼人凶猛,奋起反抗,锦衣卫乱战之中,刀剑无眼,无暇顾及其他,陈忠君死于流矢,实乃命数。”“混账!混账!”陈勋气得几乎要全身发抖。卓不茹被踹了一脚,又连忙爬起来继续跪伏在地上,此时幽幽插嘴:“陈忠君犯下叛国之罪,就算定罪论处,也逃不过一死。”“谁让你说话了?!”陈勋转头大骂,“卓不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说朕会包庇陈忠君吗?!”“臣不敢。”
  卓不茹以额贴地,“陈忠君输粮资敌,已是死罪,其自知难有幸免,妄图逃狱以求活命,更是罪加一等。陛下明鉴,此等祸国犯官,当剥皮实草,百鞭其尸,悬首示众,以儆效尤。”此话一出,金殿上跪着的文武群臣齐呼:“臣等附议——”陈勋身子一晃,后退了一步,他环视金殿群臣,只觉仿佛又回到了刚登基时被群臣逼迫的日子,眼睛不自觉就红了:“好好好,好一个满朝文武!竟合起伙来欺朕!”满殿群臣皆跪伏在地,无人应声。陈勋心中怒火烧起:“罢!那便如了你们意!给朕传旨下去——今扣粮案中,不论官职大小,不论品级高低,不论年岁长幼,不论有无功过,但凡涉此案者,尽数斩首!抄家!九族连坐!全给朕杀了!!”不少官员抬头,目露惊恐之色。
  陈勋狠狠咬着牙关:“你们总说朕是仁君?今日便先把这浊浊朝堂杀个人头滚滚!看尔等日后安敢欺朕屠刀不利否?”“来人!”陈勋抬手一挥,立马有禁卫迈进朝堂。陈勋狠戾的目光从群臣身上扫过:“九族连坐,朕就给你们算清楚了,这朝堂上,可有不少人是以卢志雅学生自居,也有人和已经在诏狱的犯官是亲戚,全部给朕找出来拖下去砍头!”“陛下不可!”“——陛下三思啊!”“天要亡我大闰!”“昏君——昏君啊!”金殿上一片乱象。早朝在求饶声和叱骂声中结束了,甚至没等宣话太监喊退朝,陈勋就已经甩袖离开了。卓不茹和林客标跪在最前,却也是最淡定的。二人对视一眼,没有多余交流,各自离去。卓不茹没有回东厂,而是直接回了自己在宫中的居所——亦是岳窦曾经的住处。回到住处,有伺候的內侍小太监迎了上来,却被卓不茹挥手屏退。卓不茹进到寝屋,把门关上,坐在床上出神。过了许久他终于回过神来,站起身从香案下的柜子里拿出一炷香,借着香案上的蜡烛点燃。“岳公,在天请好。”卓不茹恭恭敬敬作揖,把香插进了香炉中。“今面岳公,不茹无颜。岳公与不茹虽无父子之名,但栽培情谊早胜父子,今岳公义子陈忠君死于不茹之手,不茹愧对岳公。岳公在天,不茹无以偿,此番事必,若不茹尚有命活,日后定侍岳公以长父礼,节年不断香火。若不茹遭难,不得侥幸,便随岳公而去,亦无怨言,来世再侍奉岳公。”做完这一切,卓不茹把身上的厂公服细细整理,连一丝皱褶都抚得平整了,才推门走出,朝着陈勋的书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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