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底的波澜

  腊梅进屋,一股暖气扑面而来,包裹住了她的身周,一时间,寒气尽消。
  这是一间布置得简单明快的新式客厅,彩色的布艺沙发,对面放着一台二十八寸的大肚子电视。
  这么大尺寸的电视,如今在国内还是比较罕见的,价格都要上万元,一般人舍不得买。
  何淑怡正坐在沙发上看新闻,腊梅一眼就认出了她,因为罗浩眉眼间都是他母亲的样子,让腊梅登时认出了她,并与小时候的记忆对上了。
  “何阿姨!”腊梅赶紧打招呼。
  “腊梅,你来了?长成大姑娘了,我好多年没回老家,要是路上遇到你,真不认识了。”
  何淑怡看到腊梅进来,赶紧起身相迎,笑咪咪地请她坐下。
  “阿姨,你看着没啥变化,和以前差不多。”腊梅从罗浩手里接过带来的礼物,说,“这些是老家的特产,我这次进京,就顺便给你带了一些,菜干什么的,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
  “太好了,我经常做梦,梦到我妈做的菜干饭,睡着了都会馋醒过来。”
  何淑怡把自己都说乐了。
  腊梅意外发现,何淑怡眉宇间没有弃妇的哀怨,甚至可以说心平气和,心态明朗。
  如果不是确切知道她和丈夫分居,现在打算离婚,光从何淑怡现在的状态来看,腊梅肯定会以为她家庭和美,没有发生任何家庭变故。
  这样的何淑怡让腊梅想象不到的。
  她以为,再怎么坚强的女人,遇到丈夫出轨的事,多少眉眼间都会带些哀怨的气息。
  但是何淑怡并没有,她笑的时候是真的笑,笑意直达眼底,她说的喜欢也是真的喜欢,拿过菜干就迫不及待让廖妈妈去泡开,中午菜便多加一道家乡味:
  菜干炒三层肉或者腊肉。
  何淑怡的言语和神情像个有些顽皮的小女孩一样,少女的天真烂漫和大女人的成熟融合在一起,形成一股独特的魅力。
  看着神情明朗的何淑怡,腊梅十分不解,为什么罗浩父亲会抛弃何淑怡,不,不能用抛弃,放弃这么好的女人?
  或许这就是婚姻中难解的命题吧?
  旁人看着好的,身处婚姻中的人不一定觉得如此。
  何淑怡的散漫,让腊梅放松了不少。
  何淑怡不会做饭,但泡茶的功夫很娴熟,泡起了腊梅给她带的容远本地特产佛手茶。
  一边泡茶,何淑怡还一边欢喜地道:
  “好久没喝佛手茶了,在北方要么喝花茶,要么喝绿茶,其实我还是最喜欢咱们本地的佛手茶,香高味醇,光闻这股香味,就精神一振。”
  何淑怡冲茶、洗杯、倒茶等一系列动作十分纯熟,看得出来,在容远县生活的经历,还是深深地镌刻在她的骨子里。
  “太好喝了,香,就是这个味道,老家的味道,好想回家去一趟,可惜工作太忙了。
  浩子,你帮我记一下,等过春节后,把外公外婆接来京城,我怎么也得挤出三、两天陪他们。
  你外公、外婆年纪大了,我再不陪他们,以后能陪的时间就越来越少了。”
  何淑怡叹了口气。
  腊梅看着眼前肤色白皙、面色红润的何淑怡,总觉得她虽然四十来岁了,看上去只有三十出头的样子。
  那么两年后,何阿姨又为何牺牲了?
  想到她的的职业,还被冠以英雄的荣誉称号,腊梅心里就一阵颤抖,难道何淑怡出事,和她本身从事的工作有关吗?
  “何阿姨,我在老家的时候就听过很多你的故事,你干了这么多年的一线工作,就没想过转行吗?
  要是你转行,就会有更多的时间可以陪外公外婆,补偿你对他们时间上的缺失,不也挺好的吗?”
  腊梅眼珠子一转,大胆建议。
  罗浩也没想到腊梅敢说出这么大胆的建议。
  在罗浩的印象里,母亲一直是个一心扑在工作上的女科学家,你别和她提什么家庭生活,那简直就是做梦。
  腊梅看来还不晓得母亲的脾气,不过,母亲一向是豁达的人,罗浩也不怕腊梅就因此得罪了母亲。
  没想到,闻听腊梅此言,何淑怡没有马上拒绝,而是露出思索的神情,道:
  “其实我还真的有这么想,只是目前我经手的这个实验,还有三分之一才能收尾,或许到时候我会考虑这个建议吧。
  我退出一线,做指导老师也挺好的,我也该多花些时间,做项目的启动和推广。”
  腊梅和罗浩听了,各自都难以置信,尤其是罗浩,他万万没想到,何淑怡竟然会考虑、甚至采纳腊梅的建议。
  想当初,父亲出轨的事发时,他听到父母吵架,父亲就指责母亲一心扑在工作上,不顾家里,弄得家不家,他不出轨才怪了。
  母亲虽然生气,但也没有因为父亲的话就停下工作,而是马上收拾了自己的私人物品,立即离开了罗家。
  在罗浩看来,当时的母亲是选择了工作,而不是选择了爱情。虽然他也不知道父母还有没有爱情。
  但至少在他看来,母亲投入工作,连父亲也无法动摇她的决心,可见她对工作有多痴迷了。
  没想到,腊梅一句话,却让母亲松口了?
  腊梅和母亲也太有缘了吧?
  腊梅不知道,自己的话正好戳到了何淑怡的心窝上。
  今年上半年,何老太太生了一场大病,调理好之后,身体就一天不如一天,没有以前硬朗了。
  何淑怡当时得知情况后,立即赶紧回过家,但只是在医院里呆了两天,就因为工作繁忙,不得不又离开了,都没能在母亲的床前尽孝,让她心里觉得很愧疚。
  这么多年,她一直泡在实验室里,一回神,儿子已经长大了,还带着女朋友回来。
  过几年儿子要是娶媳妇了,她就离儿子越来越远了。
  父母已经白发苍苍,也不知道能够再健康的活几年,如果现再不尽孝,以后也没有机会了。
  婚姻的失败也给何淑怡一个反省自己的机会。虽然她表面不显,但她又不笨,情商虽然低,但也不是低至为零。
  身为一个颇有天份的女科学家,她若是认真动用起情商来,还是很惊人的。
  腊梅的话,在她心底掀起了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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