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母多败儿

  女子怒叱道:“好个逆子,怎地如此和为娘说话?”
  侯亿耳不答,却陡然间跃起,一掌打在女子心脏处。她跌了出去,撞碎了橱柜,痛的哆哆嗦嗦,满地打滚,爬不起来。吧嗒一声,一件事物从她怀里掉落出来。
  女子颤声道:“你....你....这是...做什么?”
  侯亿耳神色狰狞,大声喝道:“全是你的错!是你害得瓒儿....被青国....青国人...禽兽不如,令她受尽折磨屈辱而死,你见到你那孙儿没有?他被青国人摔到地上,成了肉泥!都是你害得,都是你害得!我躲在暗处,看的明白,可...可却如缩头乌龟般不敢现身!”
  女子咳出血来,凄然道:“孩儿,你疯了,不是我....告发的。”
  侯亿耳道:“你还要狡辩?事发当晚,我收到你飞鸽传书,要我在隐秘处会见你的信使,若非如此,我也难逃一劫。为何偏偏如此凑巧?唯有我一人侥幸逃脱?”
  女子伸出颤抖的手,欲碰侯亿耳,侯亿耳对这女子极为忌惮,倒退了两步。
  女子道:“那....那贱人....不是好东西,她离间咱们母子。她是扫把星啊,是她害的你落魄潦倒....”
  侯亿耳闻言更是火冒三丈,道:“是你出谋划策,要我与魏海王作对!是你要我夜袭敌营,反而中了埋伏!是你一手操办我的婚事,拜堂那天却未邀请青国要人,令我无端端得罪权贵!是你在我妻子临产前与她大吵一架,累得她气血逆转,功力全失!最后那场大败,起先是战是逃,也全是你的主意!你这贱人!全是你不好!你还...还有脸说瓒儿?我之所以来此,实则早将生死置之度外,我只是为了将你宰了!”
  形骸暗忖:“这定是侯亿耳年轻时的事!他心怀大志,意图闯出名堂,那青国是圣莲女皇创立本朝之前的诸侯国,彼时天下群雄割据,争战四起,枭雄豪强层出不穷。”
  女子道:“我....可是你...亲娘...”伸出手,想拾起地上事物。侯亿耳抢先捡起,身子一颤,道:“这是什么?”
  形骸凝视那物件,透过幻象扰动,瞧出那正是原先侯亿耳手中的“八州孝子图”,其上不止八人,而是许许多多的人物,有男也有女。莫非这些全是这女子的儿女?
  女子央求道:“好孩子,瞧在我生你养你的份上,你...将此物还给我。我还有一件....极珍贵的上古神器,可以传给你。这花园被陵墓挡着,谁也找不到这儿来。你得了那神器,好好修炼,将来.....将来必然天下....天下无敌,重出江湖....掀起巨浪。”
  侯亿耳问道:“什么神器?你莫要骗我,现在就取出来!”声音听来甚是贪婪热切。
  女子道:“秘密....就在这孝子图里,你拿过来,我指给你瞧....”
  侯亿耳慢慢靠近,让女子能够得着孝子图。骤然间,侯亿耳“啊”地大叫,喊道:“老贼婆,你....你好狠!”
  女子厉声嚷道:“孩子,你爹爹是昔日的医神齐宫,故而你天赋卓绝。在所有子女中,我最宠着你,器重你,为何你要取我性命?我的心好痛!我...我和你同归于尽!”
  两人扭打起来,但终究侯亿耳气力更大,他夺过女子掌中匕首,狠戳数下,将女子头颅斩断,鲜血滴落在那孝子图上,图案急剧变化。侯亿耳气喘吁吁,拿起孝子图,瞪大眼睛,似发现了重大秘密,道:“这....这是....”
  嘭地一声,幻象就此消散,但惨剧真相也已明了。形骸心想:“原来侯亿耳是齐宫医仙的儿子?他准是找到了孝子图中藏的神器,即使如此,他杀了自己亲生母亲后,神志不清,疯疯癫癫,此后再也不成气候。他对拜风豹、烛九这般执着,正是因为他这段罪恶凄惨的往事。而他到处留情,子孙众多,则是学他的父亲齐宫。”
  只是那神器到底是什么?若落到拜风豹手里,会不会酿成危害?这儿是拜家的古墓,那女子只怕也是拜家祖先了?拜家源远流长,甚至比圣莲女皇血脉更为久远。拜无殇在龙国朝廷失势后,却又逃到这里,成了冤魂寄生的躯壳,这又是什么缘故?
  他挣脱出幻觉,见屋中景象已然大不相同,墙上用魂水密密麻麻写着词句,画着符咒,正是一门深奥法术。天脉法则授予形骸智慧,令他揭开了曾经发生的惨剧,才能见到这些原先隐藏的字迹。
  他看那仙法,惊佩之余,又不禁大感放心:这仙法并非毁天灭地,杀人无形的手段,而是一门焕发生机的妙术,可以永久更改一处气候,化荒漠为绿洲,变冰原为绿林。唯有灵阳仙的阳火能够施展,形骸无法学会,学了也用处不大。但对临近北极的猛犸国而言,却是逆天改命的大好事。
  形骸见恒宇情绪激动,眸中含泪,向她走近几步,握住恒宇手掌,恒宇拥抱形骸,喜道:“这仙法比我想象中更好,能救我猛犸国成千上万的性命。”
  形骸道:“天地运转时,讲究阴阳平衡。北地寒,南方暖,天理如此。若强行在冰原中开辟热土,是福是祸,尚是未知之数。”
  恒宇点头道:“我比你更清楚,我是冰行牧者的大巫师,调节自然是我的本职,你记得么?若自然之灵不喜,我绝不会动用此法。”
  形骸在她额头一吻,道:“你静下心学,我在此替你护法。”
  恒宇感激一笑,坐在墙壁前头,双手触碰符咒,符咒闪着光芒,融入恒宇体内。形骸知道这法术深奥,但恒宇天赋不在费兰曲之下,最多两个时辰便能领悟。
  但天脉法则所在之处,定有灵体守护。不是幽灵,便是神灵。
  屋外传来怪异声响,似有人在挖土。形骸略一思索,在恒宇周围布下一圈蓝翡翠护盾,走出屋子。
  只见拜无殇的幽灵手中拿着个铲子,拖在地上,缓缓走动。他肌肤全变作树皮,紫色毒液从缝隙中渗出,歪着脑袋,长发如黑色柳叶般垂落。铲子划破土壤,土壤中便有幽灵苏醒,浮在半空。
  形骸不多话,左手一剑斩向拜无殇,拜无殇横过铲子格挡,但形骸这一剑势若惊涛,砰地一声,拜无殇铲子折断,朝后摔出。
  形骸道:“既然已经退隐,当有离世之心,何故弥留不去?”
  丛林巨响,拜无殇冲破树木,手中长剑闪着墨绿色的光芒,倏然剑光缤纷,密如山洪。形骸使平剑心诀,长剑圈转,乃是玄武钝剑招式,将拜无殇剑刃挡住。但那绿芒宛如鬼魅,骤然突进,形骸闷哼一声,竟未能拦下,登时痛彻心扉,心魂宛如刀割。
  他陡然醒悟:“这是朽木棺材剑法!”前些年,他曾与拜墨向聊天,谈起拜无殇所“创”的患病牡丹剑,拜墨向已得拜无殇真传,练成了“灵芝候月”,越是中毒,功力越强。但此功之上,另有一层境界,就是这朽木棺材剑招。
  此招精髓,乃是以自己魂魄化作剧毒,凝于木剑之上,刺击敌手。若敌人中招,心智稍弱,立刻魂飞魄散,当场死亡。即使当场未死,也会被这幽魂毒侵入躯体,遭受重创。练成此招,其人剑术之强,已臻神而明之的地步,将敌人生死掌握于股掌之间,宛如死神一般,更是世间所有幽灵的克星。
  然则此功有极重大的隐患:须得以自身魂魄为毒伤人。故而拜无殇平素从不施展,更不愿传授给弟子,以免弟子滥用,害人害己。若此招使用过度,会累得自身魂飞魄散,沦为行尸走肉。拜无殇说他生平有个大敌,他年老临死之际,或许会去与这强敌性命相搏。
  莫非拜无殇就是因此而死?
  他死后躯体留在这陵园中,被众幽灵当做护卫,操纵他徘徊走动。他体内仍有魄在,这魄驱使他使出生前武艺。而他容纳太多幽灵,随意将幽灵消耗,施展这朽木棺材剑法,故而源源不绝,并无中断之忧。
  形骸接连中招,连山墓甲都阻拦不住,若非他反复濒临生死边界,此时魂魄早被此招撕裂。他脸色惨白,冷汗直流,喉咙中鲜血涌动,心想:“我太过托大,根本不该与他近身搏斗!”当即转身往后跑。拜无殇发出尖啸,正是数百个幽灵的鸣叫声,身子飘荡,追向形骸,来势快如疾风。
  形骸若施展梦魇玄功与雷震九原功,拜无殇万万追不上他,但形骸思索对策,不知不觉放慢脚步。拜无殇猛然前冲,墨绿剑芒飞向形骸后背。
  就在此刻,形骸想起星知老僧的木龙功里有一门“九天玄木法”,使用此招时,木行真气充斥全身,可自行感应游魂怨灵的敌意,身形加倍灵敏,躲避抵挡追袭灵魂的攻势。他心中急想:“朽木棺材剑以魂魄为毒,九天玄木功则专用来克制幽灵,倒也不妨一试!”
  他默想心法,转变真气,周身木气绕体,刹那间,他耳清目明,敌人剑气动向清清楚楚,似缓慢了一半。形骸再将冥虎剑变作玄木剑,上下震荡,将墨绿剑芒挡开。
  拜无殇似甚是震惊,但仍不甘心般快速出剑,他也是当世剑术高手,剑招威力强悍,只是绝学已然被破,单以剑法而论,不是平剑的对手。两人斗了十招,形骸使平剑的“龙爪夺剑手”,将拜无殇木剑夺下,双剑穿刺入拜无殇心脏、腹部,嗤嗤声中,把他钉在了一棵樟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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