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暖融融的春风吹进绛雪斋, 沈凌立在窗下, 正要着人去掐几朵开的正好的海棠花, 就见朱氏身边的石榴迈着急碎的步子进了院子。
  不多时, 石榴便被领了进来, “郡主, 太妃那里有贵客登门, 便让奴婢请您过去一趟。”
  沈凌点了点头：“知道了。”便让幽萍取出前几天针线房做好的那身樱粉色遍绣绿梅的衣裙，又让幽蕊拆了她头上的垂鬟，重新梳了一个飞仙髻, 往上面插了两朵白玉珠花。
  等沈凌换上新衣，慢慢悠悠来到朱氏的烟云殿时，里面的张明苇已经等的有些不耐烦。
  他自小就因身份的原因, 周围总有一些亲戚家的表姐表妹或是好友家的姐姐妹妹喜欢围拢在他的周围讨他欢心, 因此他对大部分少女是有些看不起的，觉得她们讨好他, 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的地位和承恩侯的权势, 多多少少都带着目的性。
  抱着这样的想法, 当丫鬟们通报郡主来了时, 张明苇并没有太在意, 直到沈凌给朱氏请过安，往他这边看来时, 张明苇才看清她的容貌。
  肤白胜雪，这是张明苇对沈凌的第一印象。眼前的少女穿着一身樱花粉的衣裙, 衬得她的肤色白嫩无瑕, 犹如最上等的羊脂玉一样散发着莹润的光芒。
  她的脸型并不是当下最受京城人追捧的瓜子脸，而是标准的鹅蛋脸，莹润光洁的脸上有一双很黑很有神的眼睛，眉毛很细很淡，鼻子纤瘦，可以称得上是清丽秀雅，但是却不够美艳动人。
  张明苇打量沈凌的时候，沈凌也不着痕迹的扫了他几眼。张皇后能够独宠十几年，容貌想必也是不差的。眼前的青年便生着一张好皮囊，穿着宝青色的锦衣，更衬得他剑眉星目，丰神俊朗。
  两人互相行过礼以后，沈凌便坐在晋王的下首。
  晋王正在向张明苇询问一些京城里的人和事，沈凌静静听着并不出声，看上去非常娴雅文静。
  张明苇不觉有一丝意外，他心里觉得也许是眼前的少女手段高明，知道以退为进，一边说着话一边不动声色的往沈凌身上扫了几眼。
  沈凌舒雅自在的坐在楠木椅上，手里捧着白玉茶杯，认真的吹拂着杯中浮上来的茶叶，察觉到有人在看她，沈凌眼角一挑，微微抬眼看过去，正好对上了张明苇扫过来的目光。
  张明苇只觉心头一跳，少女微微抬眼看过来时，目光中带着些许不解，些许迷惘，落在张明苇眼里只觉那双眼睛虽然又黑又亮，但是却清澈透亮犹如一弯秋水，莫名的勾动了他的心弦。等他稳住自己的心神再去看时，沈凌已经收回了目光，安静的品着清茶，一举一动优雅大方，看上去毫不逊色于京城受过宫里嬷嬷们教导的贵女们。
  一直到张明苇提出告辞，沈凌也没有开口跟他说过一句话或是再看过他，让张明苇心里不由升起一种复杂的情感。他一方面既觉得有些不习惯，一方面又觉得少女是故作矜持好引起他的注意力。
  但是少女那双仿佛会说话的眼睛却让他久久难忘，比少女美貌动人的女子，他见的多了去了，但是从来没有一个人的眼睛像她那样勾动他的心弦，让他心里升起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觉。
  张明苇走后，沈凌坐不多久也告辞离开了。
  晋王送张明苇到了特地给他收拾出来的一所院落，正准备回重华殿，还未走到一半，就见石榴过来说太妃有事和他商量。
  晋王来到烟云殿，不解的问道：“母妃，您又叫我来做什么？”
  朱氏正托腮想心事，闻言斜了他一眼，“怎么，无事就不能叫你过来坐坐吗？”
  晋王脾气随和，听了这话脸上也没有任何不快，笑了笑没说话。
  朱氏沉吟着开口道：“你与这位张公子相交这么些年，你觉得他有没有可能看上姝婉？”
  晋王是真正的老实人，就是张明苇说要过来住几天，他也从来没有动过什么心思，乍听这话，不由愣了愣，想了想才道，“难说。我虽然和他相处时间并不长，但是也知道他这个人眼光高的很。姝婉虽然出落得不错，但是他是什么身份，京城里想要嫁给他的闺秀，只怕能从皇城排到内城，这其中比姝婉漂亮的也不是没有。为何放着她们不选，偏偏来我们这偏僻的晋地选一个家世不显的郡主。”
  朱氏听得有些生气，“有你这样说你妹妹的吗？什么家世不显，姝婉好歹也是皇家郡主，怎么也比五品官家里的庶女强。你既然能娶章氏，姝婉为什么不能嫁给他？”
  一句话堵的晋王说不出话来。
  朱氏懒得看他，觉得大儿子这么木讷，多半是指望不上了。挥挥手让他下去，想了想，吩咐丫鬟们去看二爷回来了没有。
  二爷一大早出城和几个纨绔子弟游玩去了，直到天快黑的时候才回府。听见母妃找他，到得烟云殿，便没心没肺的对着朱氏笑道：“给母妃请安。母妃找我何事？”
  朱氏道：“你这孩子，多大人了，还是没个正行。我且问你，你一大早上哪儿去了，你大哥这里来了贵客，怎么也找不到你？”
  二爷嘻嘻笑了一下，却不说去哪儿，只拿好话搪塞了过去。
  朱氏也只是那么一说，很快就提起那件事：“我有意想给姝婉找个门户高点的人家，就是不知道对方能不能看上她？”
  二爷马上就领会了她的意思，“母妃看上了京城来的那位张公子？”见朱氏缓缓点了点头，就低头想了想，“姝婉的品貌自然是好的，配那张公子自然是绰绰有余，只是不知道她心里愿不愿意？母妃，姝婉自幼得宠，这事你得问过她的意思，不然她要一个不愿意闹起来，我们脸上可不好看。”
  朱氏道：“这还用你说，我看她的意思多半是肯的。”
  二爷就笑道：“那这事就简单多了。那位张公子既然能和大哥做朋友，想必喜欢和那些心思纯正的人在一起，姝婉性子和大哥差不多，只要他们多见几次面，那张公子知道了姝婉的性情，这事便成了一半。将来再让大哥多说说姝婉的好话，不怕那张公子不动心。”
  朱氏就道：“果然还是你有办法。不过他们一个在外院，一个在后院，日常也碰不到一处啊！”
  二爷道：“这个不难。过几天香云山的桃花就要开了。母妃你可以借着上香的名义让大哥陪你们一起去，顺便再邀请上那位张公子欣赏香云山的桃花，这样一来，不就有了见面的机会。”
  朱氏笑道：“这主意不错。就听你的。”
  第二天沈凌过来请安的时候，朱氏就说要到香云山上香，祈求菩萨保佑章氏这一胎能顺顺利利生下小世子。
  沈凌不知道他们的谋划，以为朱氏真是抱的这个目的，等出门的时候，看见随行的人除了晋王外还有那位张公子，便清楚了朱氏的意思，不由扬了扬嘴角，看来朱氏比她还有急切几分。果然自古权势地位动人心啊！
  他们这一行人浩浩荡荡来到香云山时，听到消息的住持亲自过来招待，言谈间提到后山的桃花开的正好，贵客们可以到后山欣赏一番那里的美景。
  朱氏便道：“待会儿我要听住持讲道，恐怕闷坏了你们，既然后山的桃花开的正好，子明，你便带你妹妹和张公子去那里转一圈，等你们转完，我这里也应该差不多要好了。”
  张明苇此来本就是为的香云山的桃花，听人说是晋地一景，如今朱氏这么一说，便对晋王道：“那就有劳子明兄为我带路了。”
  等三人带着仆从来到后山时，只见山上栽种的数千棵桃树开的正好，远远望去，犹如天边的云霞飘落下来一般。
  张明苇忍不住赞叹道：“果然不愧为晋地一景，我在京城还从未见过这样的美景。”
  晋王便谦虚两句，沈凌静静走在一侧，仍是不曾开口，只将目光投到那大片大片的桃花林。
  正当晋王与张明苇讨论起京城的那些美景时，晋王身边的一个心腹走上前说了几句，晋王听了微微皱眉，不满道：“这个二弟还真会给人添麻烦。”
  张明苇道：“你要是有事就先去吧！”
  晋王只好带着歉意叮嘱了他和沈凌几句，先一步走了。
  他这一走，张明苇没了说话的对象，不由将目光频频落在身边的沈凌身上。
  沈凌那天偏巧穿了一身湖绿色的衣裙，站在桃花林中，分外相宜。她也不管张明苇，自顾往前走去，悠闲自在的欣赏着眼前的美景。不知不觉间，林中的桃花就落了她一身。
  身后跟着的幽萍不由动手拂去沈凌披风上的落花，张明苇忍不住道：“别动。”
  出于男女大防，张明苇距离沈凌有十几步远，他这出声一喊，声音虽然不高，但主仆二人听得清清楚楚，幽萍被吓了一跳，沈凌转过身来，开口道：“怎么了？”
  张明苇回过神，笑了笑：“没事。我只是觉得那些落花很美，大可不必拂去。”
  沈凌听了就微微一笑，“想不到公子竟然是惜花之人。”
  张明苇微微一愣，少女的容貌虽然清丽秀雅，但微微一笑时却流露出一种媚意来，他心头又有了那种酥酥麻麻的感觉。
  他不由笑道：“我哪里称得上惜花之人，不过觉得如斯美景不可辜负。”
  沈凌轻轻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春日的阳光照在她莹白光洁的脸上，给她镀上了一层金黄色的光晕，越发添了几分动人姿色。
  张明苇不由看的呆了。
  他自问见过的美女不少，但是眼前的少女却与他见过的那些美女不一样，真要说她与那些人的区别，张明苇却又说不上来，他只是觉得眼前的少女娴雅文静，但是又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丝媚意，同时一举一动都带着说不出的韵致，既不显得矫揉造作，又不会让人觉得小家子气。
  这样的女子，他还是平生第一次见。
  他又联想到自己的家世，外人觉得他作为皇后的亲侄，肯定是风光无限。但张明苇自己却深知皇亲国戚也不是那么好做的，尤其是对他这种想要有一番作为的人来说。
  张明苇自问像他祖父和父亲那样不问世事，只图享受的人生，自己无论如何是不想效仿的。
  只是今上虽然宠爱姑母，姑母的长子又被早早立为了太子。但却一直防着他们这些外戚，端看太子对承恩侯府淡淡的态度，就可以知道今上的防备心。
  所以张明苇知道，自己未来的妻子家世不能太高，不然只怕今上的防备心会更重。
  眼前的少女虽贵为郡主，但是晋地偏僻，晋王又没有权势，这样一想恰恰符合他未来妻子的标准，家世也算过得去，又不会引起今上的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