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人话!
赵婉兮想到麟儿本来正是长身体的年纪,愣是过早就背负上了重压。
更因为担心自己而寝食难安。
偏偏冷昱麟的小脸上又看不出什么来,小小年纪,一脸与之不符的沉稳。
这孩子,其实不止是长相,还有脾气秉性,很大程度上都像极了冷君遨,都是那种有什么委屈跟苦痛都默默地藏在肚子里,面上风淡云轻的样子。
只是比较起他父皇来,在赵婉兮面前,冷昱麟又更加活泼了一些而已,终于能有点儿真正小孩子活力。
这样的孩子,让哪一个为娘的不心疼?
可是有什么办法?身在皇室,而且打小就是储君之尊,在性格这方面,隐忍是最起码的基本必备修养,很多路,是他人生中必须要走的课程,即便是作为母亲,她也未必能干预,更加没法以身代之。
唯一能表达点儿自己心疼跟母爱的,也只有尽量关心着他的身体健康了。
想到这里,赵婉兮默默地叹了口气,转身从托盘上将温度晾的刚刚好的汤碗端起来递了过去。
“喏,这个给你喝,琼儿亲手熬的。”
只此一句,除此之外,那些什么让他注意身体,别误了睡眠影响长个儿,类似于每个母亲都喜欢跟自家孩子唠叨的话语,半点儿都没多说。
冷昱麟原本就早慧,心智,脑力,那都是不一般的好。看着自家母后那副心疼的模样,话不用多说也明白了。
心里禁不住美滋滋,也没再忍着刻意扮深沉,毕竟是自家母后面前,还是轻松自在来的舒服一些,当下一边接过汤碗,一边就是笑逐颜开的模样。
甚至还极为夸张地惊呼一声,盯着汤碗看的眼里,都是闪着亮光的小星星。
“哇,这是琼儿姑姑亲手熬的啊?她手艺一向都是最好,儿臣有口福了。”
赵婉兮:“……臭小子,别故意做戏,快喝。”
言语之间,抬手假意拍过去一巴掌,看着凶巴巴,实际上高高抬起轻轻落下。等教训完了,收回手的那一瞬间,赵婉兮眼前画面一闪,突然就毫无征兆地滑过了冷君遨那张俊美如斯的脸。
神情中的黯然,转瞬即逝。
眼见着自家儿子手中一碗汤差不多见了底,她方才再度开口,将话题切入正题。
“麟儿特意等着母后醒来,可是有事?”
倘若仅仅只是想要确认一下她的安危,那在刚刚回来那会儿,便仔细确认过了,况且眼下这个时候,赵婉兮也不认为自家儿子能悠闲到当真那么有时间,转门等着她醒来。
显然冷昱麟一开始的借口理由明显就是这个,差不多看自家母后要开口,就自信满满地准备好了答案。
哪里知道,等彻底听完了她的话之后,却是小嘴微张着,愣了半响没有后话。
手里头的动作,也不其然地顿住了。
到底年龄还小,临场应对的本事远不如他父皇,还差了些火候啊。见状,赵婉兮也不责怪,依旧还是风淡云轻地笑了笑。
“不用绕什么弯子,在母后面前你不用拘着,想说什么便说什么好了。”
明显就是诱哄小孩子的语气,以前冷紫彤在的时候,冷昱麟没少听到如此类推的话。这会儿用到他身上……嗯,感觉怪怪的。
小脸明显抽了一下,好在到底不是什么要紧事儿,很快就被他给忽略过去,取而代之的,是他逐渐带上了几分奇怪希冀的神情,目光灼灼。
“母后此次出宫,真正的行踪是去了外公家罢?可有在他家里见到什么人?”
赵婉兮:“……”
这是谁家的熊孩子?来人,拖走!
亏得她还以为冷昱麟心心念念的,乃是她被抓走被困的细节,最起码一开始问的,也该是这个。
结果谁知道竟然?
然而有什么办法?再怎么气结,不还是得照样忍着。
默念了好几遍亲生的,赵婉兮这才堪堪忍下了那口差不多都到了嗓子眼儿的老血,勉强将飙升的血压调回正常状态,忽地就意识到,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
狐疑的目光,旋即投了过去。
“这好端端的,你问这个做什么?”
言语之间,也是同款包邮的目光灼灼,只不过比起自家儿子来,她那眼神里头,可是掺杂着几分锐利的审视,一瞬不瞬地紧盯着自家儿子不放。
可怜了冷昱麟,被她盯得心里头发虚,无处安放的小眼神不住地飘来飘去,一改外人面前的深沉跟气场,生生被打回原形,活脱脱就是一个犯了错的普通小孩儿。
有关冷君遨那个将错就错的计划一事,他作为参与者,此前一直瞒着自家母后,本就自知理亏,此时在赵婉兮的逼视下只能讪讪陪着笑意,半点不敢放肆。
嘴角咧开,试探了好几下,才终于找出点儿合适的角度,嬉皮笑脸起来。
“当然是因为关心母后了,你心心念念想要出宫去外祖父家,想来定有要事,儿臣身为人子,又岂能……”
“说人话。”
“嗯……其实儿臣……儿臣……”
明显这个谎话不太好圆,冷昱麟“儿臣”了半响,也愣是没找到个合适的理由,只能闪烁着目光望着赵婉兮的脸,企图在上面看出点儿什么来。
可惜徒劳无功,反倒让赵婉兮似笑非笑地逼视着,慢悠悠接话道:“其实你就是想问一声,你那位花姑父,以及他身边那人,可曾安好罢?”
花姑父?花疏影?
赵婉兮这个提醒,就像是一道光,瞬间就照亮了自家儿子的为难。
闻言,冷昱麟双眼一亮,想都不想就忙不迭地连番点头。
“对,对,儿臣就是想要询问关于他的事情来着,还有……”
“放心,他一切安好,除了暂时不能回宫见你皇姑姑跟玥儿之外,且自得着呢。”
“那……”
“他身边那人也无恙。”
其实不算无恙,话都出口了,赵婉兮才乍然想起来,此前为了救她,那人可是受了伤的。不过昨夜事情太多,一事没能顾上这个,多问一声。
思及此,她眼底难掩遗憾,复又补充道:“那人名唤,赵傲。”
“如此便好。”
此前被赵婉兮一通目光逼视的心虚,冷昱麟看似时不时地在偷看着她的神情,但是实际上也没怎么光明正大地盯着,所以也就有错过了适才那一点儿异样。
此时听说那名唤赵傲的男子安好,竟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见状,赵婉兮心下紧了紧,暗里莫名涌起极其复杂的万般滋味。
这臭小子说是想要问花疏影,但是不论是神情还是表现,重点却分明又不太像是那样。不然,也不会在她提到花弄影时,嘴里说话,目光却一直飘忽,面色阴晴不定。
直等提到了赵傲,方才安了心的模样,旋即又是一脸愤愤,小声嘀咕道:“哼,他果然是瞒着我……”
这个“他”,指的是谁,赵婉兮不知道,也不想去猜,只看自家儿子的连番表现,面上的黯然,很快就被高深莫测所取代。
至此,这厢冷昱麟才总算是反应过来似乎哪里有些不太对劲,后知后觉地看过去时,瞳孔当即就极其不自然地缩了一下。
“母后你……猜到了?”
后面三个字,带着明显心怀鬼胎的小心翼翼。
嘴角噙着莫名的笑意跟他对视,赵婉兮眼神深邃的令人难以一下看透。嘴上倒是也没再迟疑含糊,很直接就戳破了那一层窗户纸。
“我当然知道那是他!”
没道理这么多年的感情,孩子都三个了,她还认不出自己的枕边人。
“我只是不太确定,他为什么一定不肯见我,跟我相认?”
这话题可就刺激了,不仅刺激,还远远超出了冷昱麟的预料范围之外。显然他压根没猜到自家母后仅能说的这么直接,表情那叫一个玄幻。
不过心底再是如何的震撼,事实就是事实,既然已经说出来了,那好像……也挺好的。
突然之间莫名就感觉轻松了不少,好像一个难以形容的危机,就这么无声无息地过去了。
从震惊到逐渐平和,再到心态慢慢恢复坦然,这是一个极其缓慢的过程。好在冷昱麟少年老成,接受起来倒是也快。
完了注意到自家母后的不平点,眼神闪了闪,小嘴一张,看着就要解释。
“其实母后,关于这个问题……”
哪知话还未说完,就被赵婉兮扬手给挡住了,很干脆地没让他再继续说下去。
“你不用解释,这是我跟你父皇两个人之间的事。”
“好……好吧。”
自家母后没有冲着他生气,这是好事儿。只是那张脸……嘶……恍然感觉到了什么,冷昱麟不争气地缩了缩脖子,一副非常忌惮的样子。
只是眼底频频闪现的幽光,却神奇地跟昨天晚上的花疏影有着异曲同工之处,那便是……
咦?等眼下这堆烂档子事儿全都解决了,貌似还有好戏要看?
自然,此时此刻的冷昱麟是压根完全就不知道,将来的这好戏,竟然跟他有着莫大的关系。也正是成为了他悲惨生活的开始。
这是后话不提。
这厢母子两个心有灵犀,正说着话呢,书房的门却被人轻轻敲了两三下。随即,琼儿的声音便在外头响了起来。
“娘娘,太医院的郑太医奉命过来请脉,已经在前殿候了好一段时间了,您看是让他回去,还是……”
“太医?奉命?奉谁人之命?”
眼下这个宫里头势力分布实在是太过微妙,高深莫测的太皇太后那边先不说,一个逐月加上欧阳晟乾,那就是明晃晃的不定时炸弹。
这会儿听到这几个敏感的词汇,赵婉兮下意识地就皱起了眉头,正待细问,身边自家儿子倒是赶紧抢着开口解释了。
“母后,是儿臣让人传过来的,你在外头一日一夜,而且还中过毒,儿臣总归是不放心。虽然你也是大夫,但是医者不自医,你就当是普通的请个平安脉,让他看看吧?”
“……”
自家儿子的好意,一味拒绝好像也不太好。而且这宫中还有别的病号,从太医院那边,指不定就能听到什么与之相关的消息……
闻言,赵婉兮心思一转,正要拒绝的想法很快消失,转而点了点头。
见她应允,冷昱麟这边才一副安了心的模样,眨了眨一双状似无辜的大眼睛,表情看着单纯而天真。
“母后,儿臣仔细想了想,觉着您适才那个建议很有道理,这事儿的确是不能再拖着了,对兰熙姑姑也不好。儿臣这便去一趟合欢殿,跟她道明花姑父的行踪,也好让她安心。”
因为分神考虑到了长菁宫欧阳华菁的情况,赵婉兮没及时发现冷昱麟眼底的小算计,听他说话,微一颔首,认同了他的建议。
“嗯,既然如此那你便去吧,记着母后的话,跟她交代花姑父行踪的时候,务必要缓着点儿,外头有些情况,没有必要说的也就别说了,省的吓坏了她。”
“放心母后,这点儿臣晓得。”
而且他那兰熙姑姑,也不见得就是能轻易被吓坏的人啊。
本着孝顺第一的原则,后头这话,冷昱麟自然只是在心底嘀咕的,可没直接说出来。
书房门开了,冷昱麟往外走的同时,门外的琼儿也进来了,没等她开口,赵婉兮便肃着脸色吩咐道:“让太医去正殿候着。”
一边说,一边走到了书桌后头。
抬手翻看了看冷昱麟之前枕着睡觉的书本,里头没啥特殊的,一切正常。又翻了翻一侧的纸张,发现最上面那张上头有隐隐墨迹。
应该是从上一张上头印下来的,简单明了的一点痕迹,带着自家儿子的笔迹。
没去探究上头的内容究竟是什么,赵婉兮顺手撤了下来,拿在手上揉成了团。
见状,跟着琼儿进来,看她奉命去安置太医之后,就自发顶上来的宫女木槿赶紧移步,也不知这丫头从哪里搬来了一个火盆,然后垂着脑袋站在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