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

  至于跟踪的人对于回去之后跟自家主子怎么解释她凭空消失这个问题，则完全不在赵婉兮的思考范围之内。
  琼儿忠心，自家主子一人留在宫外，始终还是放心不下，无奈又不肯带着她，只能讪讪回来。
  然后固执地守在宫门口。
  赵婉兮回来，果然第一个便遇上了她，见着主子平安，琼儿也是十分高兴，迎上来第一句话，就是赶紧将人往宫里头拉，一副就生怕赵婉兮临时改了主意，又不进去的模样。
  “娘娘您可算是回来了，让奴婢好等。半个时辰前，白怜姑娘抱着小殿下去了主殿，说是小殿下要找您呢，您要是再不回来，他该哭了。”
  “那就让他哭吧。”
  眼下这个时候，她还真就顾不上小包子。儿子重要，无奈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
  随口回了一句，在琼儿错愕的小眼神中，赵婉兮再度出声。
  “皇上呢？你可知他此时在何处？”
  小包子并着冷紫彤还有太子冷昱麟兄妹几人，一直以来都是让赵婉兮安心留在宫里头的杀手锏，冷君遨的面子她可以不给，但是孩子们的感受，却是不得不在乎。
  这会儿乍然听到她竟然放话让小殿下哭，琼儿一时没反应过来，还有点措手不及的懵。
  等到听自家主子提皇上，这才恍然大悟的会错意，当下便捂着嘴巴，嗤嗤偷笑。
  “原来娘娘是想皇上了啊？您且放心，奴婢替您留意着呢，在您尚未回来这段时间，皇上一直都在御书房处理政事，可是哪儿都没去。
  至于这会儿……该是已经去了朝阳殿了。”
  “……”
  你高兴就好。
  处理政事便处理政事，又何必非要重申哪里都没去？
  这丫头讲话，简直了，连点儿含蓄都不懂。
  不仅如此，还有，什么叫做她想冷君遨了？
  听的赵婉兮表情一囧，无语的同时，还有点不大好意思。只是没有明显表现出来，依旧还是严肃着一张脸，扬声反问。
  “你确定？”
  “奴婢当然……咳咳，奴婢半个多时辰前站在这里时，听暮四的确是这么说的，但是现在……”
  半个时辰的时间，皇上应该没到处乱走吧？
  “娘娘，您这么急着找皇上，是有事吗？”
  这话，琼儿一个做宫女的，其实并没有资格问，但胜在她也算身份特殊，也就大胆逾越了一回。
  尤其是后知后觉地见着赵婉兮表情不大对之后，就更加谨慎。
  “娘娘，可是出什么事了？”
  赵婉兮原本没想着要吓唬她，不过想到事情的本身，她还是沉声直言：“本宫先过去朝阳殿，你也赶紧让人打听打听。
  若是皇上去了别处，就让他速来朝阳殿，就说本宫，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跟他说。”
  “非常重要”这四个字，盖过一切解释，果然琼儿听闻，再不敢有丝毫的迟疑，小跑着去吩咐了。
  而赵婉兮的运气算是不错，等她人到了朝阳殿，冷君遨已经在殿前台阶上等着了。
  彼时，阳光正好，均匀地撒在他的身上，宛若为那一道身影度了一层金。赵婉兮一步步过去，恍然之间，心底就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好像那些过去的种种，两情相悦，生死相依，山盟海誓，不负不疑，全部都回来了。
  纵然阳光刺眼，但是眼前人的那张脸，可是半点儿都没有模糊掉，反而带着奇异的温度，在赵婉兮的心底流窜，缓缓暖了她的四肢百骸。
  带动着她整个表情都柔和起来，嘴角也是挂着笑。
  也不知道传话的人都是怎么传的，冷君遨的表情看上去可不大轻松。眉宇之间有道浅浅的折痕，见着赵婉兮，第一件事情便是上下看，确定没事，方才皱着眉头开口发问。
  “突然之间，你这么着急做什么？可是上官毓对于上官玉姝的死有异议？”
  赵婉兮出宫，本就是为了送还上官玉姝的尸体，眼下既然她说有急事，冷君遨自然而然的也就往这个上头猜。
  言语之间，眉头略沉。
  一看误会了，赵婉兮自然没有点头称是。先是主动拉了冷君遨的手，拉着他进了殿，顺便打发走了所有的宫人，待到偌大的殿内只剩下她跟冷君遨两个人了，方才慎重发问。
  “你之前说西岐九王实际上人已经到了，只是猜测，还是当真确有其事，已经盯准了？”
  “嗯？”
  莫约是没想到她会问这个，冷君遨的注意力原本还在自己被抓住的那只大掌上，嘴角还有隐藏的笑意。
  乍然回神，满眼都是意外。
  “你怎么突然提到这个了？”
  也是非同凡人，嘴里虽然是这么问着，不过略一思索，便有了猜测。
  “你今日出宫，该不会是……”
  要不怎么说，冷君遨非比寻常呢，这透析力也是没谁了。迎上他犀利的视线，赵婉兮并不卖关子，单刀直言。
  “我今天在宫外遇到了一个人，行为举止还有……我总觉着，那个不简单。还有跟在他身边的手下，身上带着杀伐嗜血的气息。”
  一般这样的人，至少都是经历过战场厮杀，从死人堆里头爬出来的。那股子气息几乎已经渗进了骨头里，特定的人，稍微敏感一点，往往一眼就能够看出来。
  “最主要的是，他们还不是南麟人。”
  不是南麟人，还是将士，这眼下这个节骨眼上，这样的人出现在京城，实在是扎眼，也难怪赵婉兮会联想到很多。
  秒懂了她的意思，冷君遨眉眼深沉，压着嗓音幽幽出声。
  “兮儿，你在哪里见过他们？他们具体都有什么特征？”
  若是此时冷君遨能稍稍多想一点，就会发现赵婉兮的异常，毕竟身上有属于战场气息这种事儿，可不是什么人都能看的出来的。
  至少，若赵婉兮还是那个完全失忆，对于两人并肩作战的过往丝毫没有印象的她，就不大可能会准确地判断出来。
  只可惜因着他只单纯地关注了赵婉兮简述的内容，从而错过了这个细节。
  赵婉兮也清楚兹事体大，便将今日自己所遇到的事情一五一十都跟冷君遨说了，那几个手下倒是还好，尤其是为首的布衣公子，她特意讲述了个分明。
  都没能察觉到，冷君遨的眼神里，隐隐有了醋意。
  好在他也不是什么不知轻重的人，听完之后，连沉吟的功夫都没有，旁的也完全顾不上问，只赶紧拉住了赵婉兮的手，上上下下地查看。
  确定她人全手全脚，才长长地松了口气。
  “西岐九王，兮儿你与他当街发生争执，且身边还不带一人，也真真是……惊险。”
  这话里话外的意思，竟然是已经肯定对方的身份了。
  有所猜测的时候跟对方较量是一回事，此时听冷君遨确定，赵婉兮的心里头，则又是另外一回事儿。
  一想到看似和善，实则极具攻击性的那个布衣公子，竟然就是欧阳华菁口口声声引以为傲的九皇叔，她也觉着有些怪怪的。
  不过跟多的，却是好奇。
  能让欧阳华菁口口声声拿出来说事儿，还能得到冷君遨格外不同的关注，想也知道，这位西岐九王，是个人物。
  “你之前一直藏着掖着，也不肯跟我仔细讲讲，现在既然遇上了，那便解惑吧。省的再有下次，我稀里糊涂，容易……”
  “放心，不会有下次。”
  径直打断了赵婉兮的丧气话，冷君遨一声令下有人进来，按照赵婉兮提供的地点交代了一番，待对方领命而去，他才斜眼看来。
  “你当真想知道？”
  “兵法有云，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就依着他同欧阳华菁的关系，我觉着，我也有了解的必要。”
  “好吧。既然如此，那……其实说穿了，不过也是一句话罢了，西岐欧阳晟乾，人称笑面虎，性子看似洒脱，实则睚眦必报，甚为记仇。
  因着战功赫赫，在西岐地位非凡，不仅如此……”
  从欧阳华菁提到西岐九王，有关这个人的一切，便入了冷君遨的眼。此刻为赵婉兮解说，自然全无障碍。
  只是话到一半，他这才想到另外一个关键性的问题。
  “是了，今日相遇，他可有认出你来？”
  “应该是没有。”
  不过，对方却是认出她是女儿身了，不仅如此，她还被调戏了。
  当然，关于这个细节，赵婉兮所有的认知都告诉她，还是千万不要被冷君遨给知道了。
  不然，谁知道又会怎么样？
  听她否认，冷君遨眼底激光微动。
  “如此，便好。”
  好？
  好在哪里了？
  赵婉兮起初还有些不解，随着跟冷君遨眼神对视，倒也明了。
  既然那欧阳晟乾没认出她来，便证明这场偶遇，当真就是偶遇。不然，他一个别国的王爷，初来乍到就能算计到自己这个皇后头上，未免也有些太过可怕了。
  只要不是对方的提前算计，被调戏便被调戏吧，又不是少块肉，横竖这口气，她会记着讨回来便是。
  反倒是那欧阳晟乾自报家门为岳成，无疑是将晟字一分为二，倒是心机。
  同冷君遨商议了此事，赵婉兮这才逐渐淡定，也就回了琼华宫，去找等着她的小包子还有冷紫彤。
  小包子倒还罢了，年岁还小，诸事不懂，见着赵婉兮，只一个劲儿地朝着她咧嘴笑，举着两只小胖手咿咿呀呀的，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至于冷紫彤，可就没有那么好糊弄了。
  一听闻自家母后出宫去了，还没带上她，当即便撅着小嘴儿，十分不开心的模样，独自一人站在墙角，看似自言自语地嘟囔，实际上一字一句，却让赵婉兮听了个一清二楚。
  “哼，姑姑还说母后有要紧的事情，才顾不上彤儿，让彤儿待在合欢殿玩。实际上哪有这回事儿啊，母后这分明就是嫌弃彤儿麻烦，所以才不带着彤儿，连出宫都不让彤儿一起去！”
  赵婉兮：“……”
  萌到化的稚嫩童音，带着小小的幽怨，真是人小鬼大，还知道用这种方式来表达自己对赵婉兮这个做母亲的不满，这谁受得了啊。
  别的且不说，单单就是那个委屈的小表情，就让赵婉兮充满了内疚不安，什么原则道理统统都撇在了一边，赶紧过去跟自家小女儿解释。
  “好了彤儿，这次是母后错了，即便是真的有事，也本该跟你说清楚的，是母后没有考虑周到。母后跟你保证，不会再有下次了，好不好？”
  “真的吗？”
  “那当然了。”
  这孩子，怎么对她这个做母后的一点儿信心都没有？
  “那母后，也不是因为嫌弃彤儿，所以才不带着彤儿一起玩的？”
  “彤儿这是什么话？你是母后的小棉袄，母后怎么可能会嫌弃你？前几日的事情，想必伺候你的宫女也跟你说了，实在是母后不得空儿出来。这样，彤儿要是想出宫去玩，那等父皇有空了，我们便一道陪着你，可好？”
  有这么一个可人儿，心疼都让人来不及，又怎么舍得去嫌弃？
  生怕自家闺女生了误会，赵婉兮解释许下承诺的同时，连冷君遨都拉出来了。
  莫约是这个父皇在信用方面倒是还算过得去，听着自家母后的话，冷紫彤原本好将信将疑的小脸蛋儿上，终于有了那么些个松动，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赵婉兮的表情，才一副小大人模样，煞有其事地点头道：“那好吧，既然母后这么真心实意地跟彤儿保证了，那彤儿……就暂时相信你？”
  嘴巴里头说着相信，却又微微斜着一双黑漆漆的葡萄眼，只惹得赵婉兮啼笑皆非。
  还不等她再一次诚心诚意地证明，自己的的确确没有丝毫敷衍的意思，冷紫彤却先她一步将自己肉乎乎的小手伸了过来。
  不仅如此，还不停地在赵婉兮的眼皮子地下晃动，让赵婉兮一头雾水。
  “彤儿这是怎么了？可是有哪里觉着不舒服？”
  该不会是她的保证程度不够，这小妮子还没完全想要要原谅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