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

  半年多时间，谟和小雅走遍山川河流，曾在最热闹的市集溜达过，也于云海翻腾处欢呼。
  听闻草原有极光，傻傻蹲了半个月，一无所获，最后只得躺在草地上仰望浩瀚星河。
  再闻荒凉沙海深处藏着遗失的古国，屁颠屁颠赶过去，吃了半个月的干粮，没了，啃了半个月树皮，黯然返回。
  再再听闻叶国有天下第一美男，行走街上必然会引来阵阵尖叫，时不时有少女晕倒，让各种妇人欲罢不能。在小雅哭闹撒泼下，又是屁颠屁颠赶去围观，黯然发现那世间第一美男子颇好男风，对谟这等健壮威武汉子更是极为热情……遂以为妻，哦不，遂半夜逃之。
  再再再听闻海边有鲛人，泣泪成珠，又又屁颠屁颠赶过去，鲛人没找到，找到一条已化龙的蛟，大概和妖皇一个级别。苦苦追求狐仙小雅，未果，因爱生恨，谟与之大战三天三夜，斩于海滩，下锅，香辣味。
  “最近流民越来越多了……”
  小雅把干粮分给一个脏兮兮的小乞丐，待到小乞丐满心欢喜离开，轻声说道。
  “诸国合纵攻齐失败，现在齐国一统天下的局势已经注定。”谟平淡回应。他一身月白色长袍，看上去就像普通的贵公子。这是在小雅的强烈要求下才换的，理由是他那身兜帽看上去很影响颜值。
  呵，男人的浪漫女人是不会懂的……谟心里翻着白眼。
  两百多天里，因为徐听之前提过的“狐仙三劫”，知道小雅注定死于非命，也不知是出于怜悯还是其他的什么，小雅的各种无理取闹的要求谟都一一答应，节操早就掉了，换衣服什么的，不值一提。
  “你们人类为什么要打仗？大家一起开开心心的不好吗？”小雅看向谟，问道。
  谟一时语塞，他是知道莲生在齐国，也是知道这是让人皇出现的必然，但他不敢告诉小雅缘由。
  在预言里，让那传说中的夜弓力量苏醒的办法，是小雅的血……
  这件事，他知道，小雅也知道，但这两百多天里，谁都没提过。
  就在这时，谟忽然感觉到了什么，抬头望向天空。
  高空中，一缕缕金黄色的气劲翻腾，奔涌向北方。气成龙形，腾空飞舞，隐约闪烁阵阵龙吟，浩瀚深远。
  “那是？”
  “人族气运。齐国统一天下，人皇由此诞生。”虽是意料之中，依旧惊讶于莲生的手段，谟唏嘘不已。
  ……
  妖皇城。
  徐听正拿着一把鲜红的弓发呆，哦不，苦苦思索。
  “要不把莲生叫回来算了……”
  他揉揉脑袋，委实想不通是哪里不对。
  “徐听徐听！”
  伊一把推开房门，叫道：“人皇诞生了！”
  “我感觉到了。”徐听疲惫地道。
  “夜弓组装好了？这么快？”伊微微惊讶。
  半个月前，李沁然和杨天回到了妖皇城，拿到了最后一组夜弓部件。说是部件，还不如说是极其精巧的零件，和普通弓箭完全不同。
  最后一步估摸着是要慢慢组装，一眼看过去大概几百个，众人沉默，纷纷表示打家劫舍我第一个上，但搞拼图我不行！真不行！于是这差事就落到了徐听头上。
  这一组装，就是半个月。
  “啊……啊！”
  第一个字是第二声，然后是第三声。徐听摸了摸鼻子，眼神飘忽。
  “算是组装完了吧。”说着，他默默把手中的两个零件塞进口袋里。
  怎么会多出来呢……
  “那接下来怎么办？”伊问道。
  徐听沉吟片刻，“妖族这边早就准备好了，三日后，出发栖梧山！”
  ……
  人族驻地，冰冷桀骜的剑眉冷峻男子手持金黄大剑伫立高台，龙气冲天，风云变幻，隐约间点点星火缠绕，那是无数人族的薪火传承之力加持于身。
  浩浩荡荡的人族大军手持兵戈，目光炯炯望着当代人皇。
  人皇岐泽举起手中长剑，剑气冲天而起，顿时云散风清。
  “孤的同胞们，为人族薪火不息，为人族传承不灭，举起你们的武器！”
  锃！
  锃！
  锃！
  寒光与冲天的杀气直吞山河，让天地顿时一颤！
  人皇目光冷彻，盯着天上的两个太阳，金黄大剑一指，傲然道：
  “跟孤，灭日！”
  ……
  妖皇城，妖族元帅啸风正在高台上鼓舞军队，妖气冲天，乌云蔽日。
  “徐先生觉得这次胜算有多大？”妖皇扶风负着手，站在徐听身旁问道。
  徐听一身红袍，位于楼宇之上，遥遥望着妖族大军，目光又落到不少气势强大的异族身上，那是深山里的各种上古异兽，都在这两百来天里被妖族一一联系上，没费多少口舌就决定加入这次灭世之战。
  不只如此，各个修为逆天的老妖怪也纷纷现世，即使比不上现今的黑琥珀，也相差不远了。
  徐听微微一笑，“既是孤注一掷，那便破釜沉舟。”
  妖皇默然，抬头望望天空，那两颗太阳依旧高挂，仿若对地面上的一切动向视若不见。
  没一会儿，训话完毕，啸风大元帅骑上一匹异兽，举着手中大刀，喊了一句：
  “开拔！随洒家杀敌去！”
  “开拔！”
  “开拔！”
  扶风嘴角一抽，只觉脸上火辣辣的疼，瞥了眼身旁的徐听，发现对方面无表情，这才微微松口气，旋即找了个借口离开。
  正此时，虚无中亮起幽幽蓝光，由点逐步扩大，汇成一道不断闪烁着蓝色火花的门！
  满脸疲惫的伊从门里走了出来，传送门随即消失。
  “都处理好了，其他人那边也是。莲生传来消息，人族已经出发，就目前的速度，半个月后与妖族大军汇合，魔族、巫族等也已整军出发，到时讨伐大军可同时攻打栖梧山。”
  徐听点点头，沉吟片刻，道：
  “通知谟带着小雅前往栖梧山。”
  “好。”伊转身，就要划出传送门。
  “等等，”徐听叫住她。“你吩咐妖族去通知就行，不必亲自去，休息一阵吧。”
  伊愣了愣，眼眸一弯，抿抿嘴笑道：
  “好的，我的徐先生。”
  ……
  山岭丘陵，层峦起伏。
  一男一女登上座座山丘，他们像是在寻着什么，又似漫无目的。
  从最开始的笑颜逐开，到现在的沉默寡言，两人都怀揣着各自的心事。
  看过了太多的山河，也见到了被两颗烈日荼毒的干枯大地，见到了无数的民不聊生，见到了尸横遍野，见到了山川枯败，河床干裂。
  看得越多，两人就越是沉默。
  就在昨晚，他们收到了来自妖族的通知，徐听让他们前往栖梧山汇合。
  原本以为小雅会大喊打闹极其排斥，没想到她只是沉默不语。
  这样的沉默，让谟心里惊慌不已。好几次想要开口，对方都用眼神制止，一副我不愿听你也就别讲的模样。
  忽的，白裙女孩儿停了下来，这正是一处高山之巅，眼下风景壮丽，极为优美。
  “我想跳一支舞。”小雅挽着秀发，对着干裂的山岭说道。
  谟依旧一身白袍书生打扮，脸色略显苍白，不过剑眉星目，却是一浊世佳公子。他看着少女的背影，眼眸深邃，没有回答。
  作为一只活泼好动的小狐狸，在这段不短的旅程里，小雅跳过的舞不计其数。然而……作为钢铁直男，谟委实没看出这些舞有多好看……甚至于有时他心里嘀咕，就凭我这变幻莫测的黑光强化，这实力，这腰段，能跳得比你更艳，腰弯得比你还360度……
  其实说起来就是一句，男人若是骚起来，那就没女人什么事了。
  “你给我认真看！”像是猜到他在想什么，小雅忽地转身，板着脸说道。
  “噢。”
  曼妙的身影在山顶绽放，万花绽放，如梦似幻。
  不知何处的山风吹来阵阵花香，还有女孩儿身上好闻的香味儿，那萧瑟的风让香味儿萦绕在谟的鼻尖，挥之不去。
  从来不会欣赏舞蹈的谟，这次看得入了神。
  他依旧不明白这种舞有什么好看的，他看的也不是舞。
  良久，一曲舞毕。
  小雅的鼻尖有些细汗，她的脸颊微红，呼吸沉重，发现面前的这个男子有些失神，终于满意地点点头。
  “我的血能激发夜弓的力量，是射日的关键。”
  她唇瓣微动，说得漫不经心。
  谟终是回过神来，这是他一直以来不愿去想，却不得不想的事。
  “能在死前玩这么久，看过这么多山山水水，我已经很满足了。”
  小雅挽了挽凌乱的长发，忽的抿嘴一笑，如山花绽放。
  谟的嘴唇又动了动，想要说什么，小雅却是接着道：
  “刚才那支舞，你要好好记得。你是第一个看过它的男人，也是最后一个！”
  到了嘴边的话又瘪了回去，谟的手指攥了又松，松了又攥，沉默不语。他知道这丫头话里的意思，也知道她的打算，更是知道她下这个决定要多大的勇气。
  “这样的山，这样的花，这样的世界，如果毁了，挺可惜的。”
  小雅又一次看向连绵的山脉，眼眸里闪烁着的泪花随风飘散，她用这辈子最大的力气却细弱蚊虫的声音道：
  “我们，去栖梧山吧。”
  谟沉默片刻，深深呼吸，上前一步，黑色血丝流转，身上的同款白衣刹那变成兜帽夹克，轻轻揽住小雅的腰间，背后血丝涌动，化为一对遮天蔽日的蝙蝠翅膀，用力一展，飞向天际。
  “你好像是第一次这样抱我吧？”小雅忽然问道。
  片刻，依旧没得到回答，意料之中，女孩儿笑了笑，把脑袋深深埋在男子怀里，嘴角带着笑。
  恍惚间，这臂膀似是搂得用力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