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江宁便先给她端过一碗粥,再两样小菜,一盘水晶饺子,沈京兰拿起筷只吃了一个饺子便不动了。
江宁见此,猜着她是不满意,便端走换了一碗素面,她又是吃了两口就不动了,摆在她面前的小菜更是一次也没动。
江宁便将这些都换了一遍,三五次换下来,沈京兰尝了个遍的同时,也停下了筷子,她这才松口气。
然用完餐接下来就是用茶,用果点,江宁接过丫鬟端过来的这些东西,亲手端给世子妃,从头到尾手不抖,眼不颤,话也不多,几乎让沈京兰抓不到错处。
沈京兰放下茶盏,心情不太好,冷冷的撇过眼道:“江小娘,素日见你也不常出门去逛园子,一般在屋里都做些什么呢?”
江宁见她居然有闲心问话,便垂眸轻笑道:“妾身手艺不好,在屋里一般都是做些粗略针线,再不然就是同丫头们说说话,看看闲书。”
沈京兰闻言,眼眸嘲讽一笑:“没想到你居然还识字呢?”
江宁假装听不懂她话里的看不起,淡然一笑:“妾身虽然家穷,但小时候也是读过两年女学堂的。”
沈京兰不屑的转过眼,又指着小厅里的绣架说:“近几日,我想给未出世的孩子亲手缝制一件衣裳,只是许久未动手了,丝线都乱成一团了。平日里缨穗和柳柳都忙,交给小丫头们我也不放心,就交与你吧。但我下午就想起针,算起来只剩半日时间,不过看你也是个做事利落的,想必这些丝线也难不倒你。”
江宁闻言,略有苦笑,她向来对于针线活不太拿手,平日里做针线看到一团乱的都不知从哪里下手,世子妃却叫她来做她最不擅长的事情,还只给她半日时间……但也只能应下:“妾身会尽快弄完。”
沈京兰嗯了一声起身走了,江宁去到小厅里才发现,那团线巨乱,而且这小屋子里除了一个绣架,就是墙上一些画作,以前放在这里的椅子也不知去哪儿了……是不想让她坐着吧……
屋子里还没有冰,窗子打开着,炎夏的热气像热浪一般一波波的袭来,站在这窗边片刻,鼻尖便有了汗。
不过江宁是什么人,海边长大的,从小吃苦耐劳,这点事儿对她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她将这丝线拿起来,仔细的看了看,撕扯了一番实在是找不到头绪,无奈的叹口气。
内室里,缨穗看着沈京兰此刻闲适的样子,小声道:“世子妃,其实您也不喜欢江小娘在您跟前晃的是不是?”
沈京兰闻言,抬眸看着她,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缨穗有些无奈,道:“世子妃您想啊,江小娘那是什么人,乡下长大的,从小过苦日子的人,莫说您叫她来端茶倒水了,就是上一回她在外头的站的那半天,不也是一点事儿没有吗,可见人家是皮糙肉厚的,不怕这些折腾的。所以奴婢觉得,您若真不想她有孕,不如想别的法子,那种一击即中的。”
沈京兰闻言心烦的皱着眉:“我倒是也想要这种高枕无忧的法子,可根本没那么容易。现在她身边都是世子爷的人,就算是我想动什么手脚都不行。若是可以,真想灌她一碗绝子药,彻底绝了她的念想!”
缨穗闻言蹙着眉头沉默不语,只是觉得世子妃,是越来越像家中夫人了……
家中夫人一惯强势厉害,是因为家中老爷却是个不管事儿的。那一应的小妾通房们,但凡有不安生的,过于受宠的,只要家中夫人看不惯了都是直接发卖了,可家中老爷却从来不多说一句,根本不管那些小妾是死是活。
所以家中夫人一向作威作福惯了,可世子爷……他不是无情之人啊。
他是看重江小娘的,这般情况下,世子妃若一直和世子爷硬对着来,能有什么好处?
上次的避子药,世子爷没有计较。这次世子妃还想着绝子药……真是把家中夫人的手段,学了个透彻。
沉默片刻后,沈京兰忽然幽幽道:“其实,也不是没有别的法子……”
临近午时,江宁手里的那团丝线还剩很多没有整理,头却已经低的脖子都酸了,更因为来回弯腰往绣架上缠线,腰也是酸痛难忍。
缨穗过来了,看着她满头大汗的样子淡淡笑道:“江小娘,咱们世子妃片刻后要处理一些事情,叫奴婢来知会您,今日可以先回了。”
江宁闻言心里松了口气,将丝线放在了一旁后擦了擦汗,问:“那我明日还需来吗?”
缨穗道:“世子妃若无交代,那就是不用来。”
江宁点点头,觉得世子妃真是莫名其妙,明明是打算要搓磨她,收拾她,不肯轻易罢休的架势,可怎么突然就改了主意?
回到岁宁院,她肚子已经饿的咕咕叫了,青云见她好好的,立即叫小丫头去催饭菜。
待进了内室,江宁看着青云问:“世子妃好像不用我明日去服侍了,她这……我不太懂究竟什么意思?”
青云闻言,沉思片刻,摇了摇头:“奴婢也不知……”
江宁却总觉得心不安,好像,漏掉了什么东西……
后来的几日,世子妃再无叫江宁去站规矩了,日子恢复到以前那种平静悠闲的状态。
不过,江宁在有一日黄昏时去逛园子时,倒是碰见过应素文一次,应素文瘦了许多,看起来精神也不太好,更不像以前一样见到她就瞪她。
但是应素文看着她的眼神,却实在阴郁,经过她身边的时候更是说了句:“你不会有好下场的。”
江宁看着她离去,想着她的眼神和她说的那句话,没由来的打了个寒颤。
又过了几日,已经到了夏季的尾巴,算起来江宁入京已经整整四个月了。
齐易南要出一趟远门,最快也要半个月才回来,江宁在闲云院帮着他收拾东西,东西都收完后,看着他越显温柔的眉眼,轻轻一笑:“路上要小心,办差也要小心。”
“嗯,放心吧,此行不算危险。”齐易南这般说着,揉揉她的耳畔:“月事还没来?”
江宁转眼含羞一笑,点了点头:“还没呢……”
他眼瞳深深一缩:“希望等我回来,能有好消息!”
江宁抱了抱他,听着他的心跳,缓缓道:“若没有好消息,你也不许失望……”
他点头,放开她大步走了。
江宁站在廊下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忽然心里空荡的厉害,有种特别不踏实,不安心的感觉。
天上的白云静静的飘着,院子里更是一丝风也没有,一切都是那么的宁静平和,可她却莫名觉得,怎么心有点慌呢……
第50章 大戏 午后,泰兰苑一片寂静。
……
午后, 泰兰苑一片寂静。
沈京兰躺在软榻上昏昏欲睡,柳柳在一旁给她扇扇子,寂静的空气中偶尔听闻墙外的鸟儿叫声。
过了片刻, 柳柳轻声开口:“世子妃, 奴婢今日想回家一趟。”
沈京兰闻言眼睛未睁开,只懒洋洋的问:“家里可是有事?”
柳柳笑笑:“运州老家来信说房子年久失修快要塌了, 叔伯们叫奴婢弟弟回家去修缮房子,说是明日走, 奴婢想回去帮着收拾东西。”
沈京兰嗯了一声, 道:“那你回去一趟吧, 最迟后日午时一定要回来, 你知道的。”
柳柳心如明镜的笑笑:“世子妃放心,奴婢晓得。”
回到自己的屋里, 柳柳开始收拾东西,缨穗正在午睡被她吵醒了,揉揉眼睛看着她把家底都放进了包裹里, 不禁问:“你做什么呢,家底都要搬空了。”
柳柳柔和一笑:“我弟弟得回老家修房子, 虽说手里攥了一些钱, 但也不知够不够, 我就把这些都带过去, 以免他回头银钱不够使。”
缨穗有些奇怪:“你父母都不在了, 你弟弟以后也不会再回老家长住, 何苦再花银子把房子修一番?放着不住不是可惜了?”
柳柳闻言, 眼神轻闪了闪,抬眸又笑:“家里还有叔伯,房子都是挨着的, 我们家塌了怕砸着他们再出事,是定得修的。”
“哦……”缨穗这下也没了睡意,便起身了:“那你收拾吧,我去照顾世子妃。”
“嗯你去吧,我后日就回。”
京城北的一家普通小院里,院子里四处堆着许多杂物,一个年轻的男子正在收拾这些东西。
柳柳推开门,见到唯一的弟弟,眼中便带上了柔和笑意:“阿弟,我回来了。”
“阿姐。”张槐笑呵呵的转过身来,看着柳柳道:“还以为你明儿才回来呢。”
柳柳将手里的包袱递给他,问:“弟妹呢?”
“她去买面了,说要做些饼子带在路上吃。”张槐说着,看着柳柳有些不舍道:“阿姐,你说咱们在京城好好的,也过了这么些年了,虽说没挣多少银子可日子也不错,你非得叫我们回去老丈人那儿,留你一个儿在京城,我实在是不想走。”
柳柳闻言,眸中闪过伤怀,道:“你别老想着我,你想想弟妹,也多年不见爹娘了。人家老是来信催你们,想见见闺女,你总不能老装聋作哑。你听我的先过去,待过两年稳住了跟我来信,到时候我年纪也大了,世子妃用不上我了,说不定能放我回去嫁人呢。”
张槐闻言只得叹气:“那行吧,就听你的。”
柳柳笑笑,“赶紧的,快收拾东西……”
第二日一早,长街上柳柳看着远去的马车,眼眶发红,直到看不见马车后才擦擦眼泪,转过身子走向一旁的车夫,问:“城外去吗?”
车夫一见来了大活儿,眉开眼笑的爽朗道:“去!”
朴素的马车,一路向北,走过平整的青石板路到了城外,就是略有坎坷的泥土大路。
柳柳一路坐在车里,看着道路两旁的村庄逐渐稀少,田野越来越大片,她的心也越来越酸楚。一个多时辰后,马车终于停了下来,在一处偏僻地方,挨着一个小山村。
车夫下了车,说就在这里等她,柳柳道了谢后,便向小山村走去。
她一身白衣,带着白色的帏帽,行走在青山绿野之间,车夫以为她是去村子里见人,可是却瞧着她绕过了村子,去了山脚。再远,他就看不清了。
山脚下到处都是树,有粗壮的百来年的,有细小的一人高的,柳柳穿行在着遍地杂草的树丛间,满头大汗也不觉有一丝辛苦。
走了许久,还未到,她有些累,靠在树上歇了片刻后,抬眸继续走。
没多久,她脚步缓缓停下,摘下帏帽放在了草丛上,目光落在了面前不远处的一个长满草的坟头上,眼神浮上笑意的同时,落下了泪:“同哥,我来看你了。”
山林间,微微吹着风,她的眼泪一滴滴的掉落在草地上,她拿出包裹里的短镰刀,一边擦着泪,一边跪在坟头上一点点的割着草。
长长的野草,肆意的生长极为茂盛,她许久才将这坟头上的草清理干净,天气很热很热,光影碎裂着落在她身上。
她坐在坟边,将包裹里的东西一样样的拿出来,摆在这个没有墓碑的坟头前。
“同哥你看,酱肘子,烧鸡,豆腐饺子,还有高粱酒,都是你爱吃的,你多吃点。”她说着,打开小酒坛子,将香醇的酒倒坟头前,然后自己喝了一大口,却依旧被呛的直咳。咳的她止不住眼泪,许久后平复下来,她又哭又笑:“我真是笨,这么久了,还是连口酒都喝不了。”
她自说自话着,随着微风被吹散,飘远。
她目光渐渐模糊,想着几年前那个鲜活的少年说要娶她,可最终却被埋葬在这里,没人记得他,更连个墓碑都没有。
心一阵阵的绞痛,哪怕过了这么多年,可每每想起那一夜大雨瓢泼他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样子,她都还会哭。
怎么可能忘掉呢,他那么好的一个人,就那么死了,死的那么惨。
许久后,她擦掉眼泪,点燃一些纸钱,袅袅的青烟随风飞舞,她看着那晃动的火光,一笑:“以后,或许就没机会来看你了,不过你不用伤心,我们迟早会再次遇见的。”
坟头静静的立在那儿,不会回应她,她看着火光湮灭,纸灰被吹走,最后看着那坟头温柔一笑,拿起帏帽转身走了。
入秋的第一天,是沈京兰的生辰。
往年的这一日,沈京兰也会小小的办一个宴会,请一些闺中好友前来,可是今年有孕在身不宜劳累,那些事情就都免了。
不过国公夫人看重媳妇儿,特意请了戏班子来给沈京兰过生辰。
戏台子搭在中院的花园子里,缨穗早早的就通知了各小娘处,黄昏时一同来陪着世子妃听戏。
江宁是新进府的,不懂世子妃的生辰应该送什么,青云想了半天,说世子妃尚在孕中,送礼物最好是简单明了。
江宁反正自己是没有家底的,手里的银子也不知拿着去买什么好,就叫青云拿着不多的银子出去买了一只实心的金镯子,上面雕刻着兰花。虽说是简单些,俗气些,但想来不管她送什么,世子妃都是扔去角落积灰,她也就不打算多费什么心思了,以免适得其反。
衣柜前,江宁挑了一见浅绿色的裙子,简单又素净,再搭配上一对绿葡萄样式的金镶玉发饰,整个人看起来清爽俏丽。
青云看着她唇上连口脂都不抹,抿唇笑笑:“虽说今日是世子妃为主,可是小娘若是太过素净,也不太好。”
江宁只是不想引人注目罢了,听了青云的话也觉得有些道理,便笑笑薄薄的涂了一层唇脂,这才带着青云出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