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3)

  杨兼幽幽一笑,旁的流民离开,他看也没多看一眼,偏生拦在杨老四面前,说:我让你走了么?
  杨老四一愣,很快又恢复了憨笑的模样,说:恩恩、恩公说、说说笑了。
  杨兼分明在笑,却挑眉说:你看兼哪点子像说笑?
  杨兼显然是在找茬儿,每次一见到这杨老四,便像是鬼上身一样,态度立刻不对劲儿起来,但是老二杨整和老三杨瓒都明白,大兄有大兄的道理,于是两个弟弟立刻一左一右,断了杨老四的后路,将他堵在正中间。
  杨兼大言不惭的说:食了兼的鱼豆腐,那便是兼的人了。想走?经过兼同意了么?
  你!杨老四的面容瞬间锐利起来,好似要发火,但也只是一刹那,猛地收敛了锐利,又恢复了傻兮兮的杨老四模样,嘿嘿笑着说:世、世子子您开、开开开顽笑了,小人小人没食鱼、鱼豆腐。
  没食?杨兼挑了挑眉,正巧怀中的小包子食完了最后一串鱼豆腐,意犹未尽,将木钳子上粘着的一点点鱼豆腐渣子全都咬下来。
  杨兼便把小包子手中的木钳子拿过来,吧嗒一声,随随便便扔在了杨老四脚前。
  杨兼抬了抬下巴,理直气壮的说:现在,你食了。
  呼呼
  老二杨整和老三杨瓒清晰的听到了杨老四强忍怒气的粗喘声,说实在的,两个弟弟也从未见过这般无赖的大兄,活脱脱的无赖!
  杨广眼皮一跳,他本以为今日已经见识过了父亲不同寻常的一面,临危不惧、随机应变、力挽狂澜,没成想,这会子杨广又见识到了父父另外不为人知的一面
  弟弟们和小包子尴尬的怔愣着,杨兼本人却一点子也不觉得尴尬。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便是旁人。
  杨兼露出一个温柔到无以复加的笑容,凝视着游走在怒火边缘的杨老四,说: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强扭的瓜不甜,但是解渴。
  第24章 不正经的食物
  强扭的瓜到底甜不甜, 杨整和杨瓒是不知道的,便是连杨广也不知道。然他们知道,眼前的杨兼, 活脱脱一个无赖,连卧病在床的梁国公世子见到杨兼, 都要自愧三分, 无地自容
  反观杨兼, 说出这般无赖之辞,竟一副君子坦荡荡,是你们小人长戚戚的模样, 仿若谪仙一般毫无负担的站在众人面前。
  杨老四似乎一时也忘了愤怒, 瞪着眼睛还有几分呆样, 杨兼笑着说:那便如此说定了,小四儿就安安心心的留下来,让本世子好好儿的照顾照顾你。
  杨兼说照顾二字之时,还故意咬重了声音,更不似甚么好人,二位弟弟的尴尬病登时又发作了,不知该把目光放在哪里。
  杨兼一个人自说自话,杨老四这才反应过来,根本没有反驳的机会,毕竟在场众人都是帮凶, 虽两位弟弟尴尬着,但还是保持着堵住杨老四去路的位置没有动。
  杨老四脸上的表情一瞬间风云变化,但很快全部掩藏起来, 嘿嘿傻笑一声, 说:世子、子子, 盛情款待,鱼鱼鱼鱼豆腐也这般美味!小人、小人人当然当然愿意留下来了!
  杨兼微微颔首,说:你自愿留下来便好。
  杨广:无奈的叹了口气。
  杨兼说着,还走过去拍了拍杨老四的肩膀,仿佛一副亲和的模样,但尴尬的事情发生了,杨兼并不属于高大的类型,身姿高挑,甚至看起来有些许的纤细,而这杨老四乍一看上去并不壮实,却十足高大,与老二杨整差不多高,因此杨兼去拍杨老四的肩膀,还要高高的抬起手来。
  但杨兼本人并不觉得这是甚么问题,很自然的拍了拍杨老四的肩膀,眼眸中划过犹如星辰一般的流华,似乎又来了甚么坏主意,说:小四儿,咱们如此有缘,这是不是缘分呢?
  两位弟弟还有杨广看到杨兼眼中的精光,暗觉不好,毕竟他们跟随杨兼有些日子了,多多少少了解一些杨兼,眼看着杨兼露出这样的眼神,便知道他又要戏弄人了。
  缘、缘缘缘杨老四的话还未说完,杨兼已然笑眯眯的说:的确,缘分,这怕是上天的指引,干脆这样罢,不如我们结拜为兄弟!
  结拜?
  结拜?!
  营地门口同时响起两声诧异的反问,第一声是杨老四本人的,这第二声是个重声,乃是老二杨整和老三杨瓒的,两个弟弟惊讶的瞪着杨兼。
  要知道结拜可不是一个人的事情,如果杨兼和杨老四结拜了,那两个弟弟岂不是也成了杨老四的间接兄弟。
  杨兼笑着说:为何如此惊讶,方才都说了,兼与小四儿如此投缘,这正是老天爷的指引啊,结拜罢,正好结拜。
  他说着,单膝点地,把地上的鱼豆腐木钳子捡起来,哆!一声干脆利索的插进土里,好似要当香火一般,指着木钳子说:都是现成儿的,别废话了,结拜罢。
  杨老四面上肌肉横跳,额角青筋乱蹦,克制了好半天,这才保持着傻呵呵的面相,说:世、世世子这不好罢,小人只是是是是是一个普通百姓,怎么能、能能高攀世子结拜拜拜呢!
  杨兼笑眯眯的说:普通?你可一点子也不普通。
  杨老四面容一僵,又嘿嘿傻笑了一声。
  杨兼挑眉说:让你和国公的世子结拜,为何还推三阻四?是了,不结拜,那一定便是有鬼。
  有有有杨老四赶紧摇手,说:没没没、没鬼!
  杨兼说:没鬼便结拜。
  果然是强扭的瓜,杨老四没有任何法子,只得答应与杨兼结拜,两个人便跪在营地门口,对着的地上插着的三根鱼豆腐钳子,敬告天地,结拜为兄弟,像模像样的。
  杨兼末了还拍了拍杨老四的肩膀,说:小四儿,以后你便是为兄的弟亲了,虽不是亲的,但胜似亲的,倘或有甚么困难,一定要和为兄说,可知道了?
  杨老四勉强点头,说:知、知道了。
  这杨老四看起来与杨兼一般年纪无二,也不知具体谁是兄长,看颜色来说,杨老四身材高大,反而稳重一些,不过一说话傻兮兮的喜欢傻笑,杨兼根本没有询问杨老四的年纪,便自己决定做了兄长,这其中结拜的诚意可见一斑。
  弟弟和儿子看着杨兼耍宝,随后杨兼还执意送杨老四回营帐,一定要看着杨老四走入营帐,好兄长似的挥手,说:小四儿,好好休息,大兄明日再来探看你。
  杨老四进了营帐,杨兼便晃着腰扇,施施然的往回走,两个弟弟跟在后面,小包子拉着杨兼的手,三大一小走出很远,杨兼这才站定。
  杨瓒迟疑的说:大兄若是让阿爷知道,你给阿爷捡了个便宜儿子回来,阿爷一定打断大兄的腿!
  杨兼摆了摆手,说:有几条腿也都被阿爷给打断了。
  杨广:
  杨兼对杨整说:老二,让你派去监视杨老四的人,如何了?
  杨整立刻回话说:大兄放心,早已经安排了,来人汇报杨老四安分的紧,平日里基本不说话,活脱脱一个哑子似的。大兄,有甚么不对劲儿么?
  不对。杨兼摇头,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沉吟了一番,终于开口说:自然不对,你们不觉得这个杨老四
  杨兼还顿了顿,两个兄弟和儿子都等着杨兼的答案,便听杨兼笑着说:俊美的有点子过分么?
  三弟杨瓒嘴角一抽:
  小包子杨广眼皮一跳:
  二弟杨整最是单纯憨厚,则是挠着后脑勺哈哈笑着说:好似是这么回事儿,的确很是俊美,我还是头一次见到能与大兄媲美之人。
  杨兼拿着腰扇一拍手心,说:正是如此。
  杨瓒还以为杨兼在开顽笑,毕竟突然谈论上杨老四的容貌,听起来不是很正经。但其实杨瓒误会杨兼了,杨兼说的可是正经之事。
  虽不能以貌取人,但历史长河之中,真的便有很多以貌取人的典故。这杨老四的面容不俗,可以说是非同一般的不俗,且身材高大,细皮嫩肉的,一看平日里便是养尊处优之辈,掌心里又有习武的老茧,说话行事掩饰了很多,但不难看得出来,其实这个杨老四极有家教,这个年代的普通百姓,连饭都吃不起,哪里来的如此家教?
  这些都让杨兼想到了一个南北朝赫赫有名之人
  只不过杨兼现在还不能确定,因此多番试探,又让杨整派人去监视。
  今日忙碌了一天,已经十足疲惫,杨兼早上暴揍梁国公世子,下午力挽狂澜,晚上又做了鱼豆腐,一点子也不想动弹,试探完杨老四,便带着便宜儿子回营帐,洗漱休息了。
  玉米乃是蜀国公的小儿子尉迟佑耆,这会子身份暴露,自然不可能再在杨兼身边伏侍,杨兼躺在床上还感叹了一下,说:还是玉米手脚麻利可心呢。
  杨兼准备燕歇,小包子杨广本要回自己的营帐去歇息的,不过今日刚刚送走一个小流民,让杨广感受到了失宠的危机,所以打算加把劲儿留下来。
  杨广没有离开,小包子蹬着小肉腿儿,艰难的爬上帐子床,一个轱辘,仿佛小皮球一样,直接轱辘到杨兼怀里,主动做了人体工学抱枕。
  杨兼没想到儿子这么主动,也是儿子今日特别粘人,不知是不是受伤的缘故,既然抱枕都主动送上门来了,杨兼岂有不受用的道理?
  杨兼两眼闪烁着精光,一把抱住小包子,杨广与杨兼的眼神一对,登时又后悔,但此时想要逃跑万万是来不及的,只能踢腾着小肉腿,被杨兼死死搂在怀里。
  奶香十足。杨兼用下巴蹭了蹭小包子肉嘟嘟的小脸蛋儿,感叹的说:儿子,你是奶黄包托生的么,又香又软,正宗奶黄包。
  杨广:奶、奶黄甚么?
  杨兼的确是累了,戳了几下小包子的脸蛋儿,便架不住困倦,搂着小包子睡了过去,很快沉浸在无边的梦魇之中
  你是谁?
  我就是你啊!
  为什么要压抑自己,如此虚伪,这真的是你么?
  你很清楚自己是什么样的人,暴戾!乖张!喜怒无常!杨兼,记住你是一条疯狗!
  呜呜呜妈妈,不要打我,放我出去,放我出去!不我吃不下了,呜呜妈妈,呕
  放放我出去
  杨兼兀自沉浸在梦魇之中,那梦魇仿佛便是泥沼,愈是挣扎,便陷得愈深,无休止的吞噬着杨兼。
  薄汗从杨兼的额角慢慢阴开,不停的滚落下来,杨兼死死皱着眉头,嗓子里发出低低的梦呓声,短促的低喘着。
  杨广睡得正沉,突然感觉有些窒息,别看他如今只是四五岁的小包子模样,但素来机警,立刻唰的一下睁开眼目,分明是一双小猫眼,在黑暗中低头反顾,露出更多的三白,瞬间变成了阴鸷的狼目。
  身边的杨兼不知梦到了甚么,似乎被梦魇所困,杨广躺在他怀中,正好被杨兼的手臂箍着,杨兼在梦中挣扎,手臂越缩缩紧,仅仅桎梏着小包子。
  小包子艰难的爬起来,失去了怀中的小包子,杨兼似乎更加没有安全感,双手乱抓了两记,甚么也没有抓到,干脆紧紧环抱住自己的身体,蜷缩在一起,额头抵着自己的膝盖,不停的颤抖着。
  父父?小包子试探的唤了杨兼两下,杨兼根本没有反应,还挣扎在梦魇之中,口中不停的低喊着:我不想吃不要、不要吃放我出去
  杨广微微蹙起眉头,肉肉的小眉头蹙成了正宗的川字眉,莫名有些威风凛凛,杨广当即用两只小肉手抓住杨兼的胳膊,使劲摇晃,虽言辞正色,但少不得奶声奶气,唤着:父父!你肿么啦?父父!醒醒鸭!父父父父!
  不知是冷汗还是热汗,交替的从杨兼的额角滚下来,身子透支了一般,被梦魇折磨的几乎提不起一点儿力来,杨兼挣扎在无边的黑暗梦魇之中,昏暗、恶臭、异味儿,还有蛋糕的香甜气息,交织弥漫在一起
  就在这昏暗之中,突听父父、父父!父父的声音,软糯糯的好像可口的年糕,一声一声,执着的将杨兼从梦魇之中拉了出来。
  嗬杨兼的衣领湿透了,猛地睁开眼目,双眼直愣愣的瞪着帐子顶儿,还有些没醒过神来,仔细一看,是便宜儿子。
  小包子趴在杨兼旁边,还晃着他的手臂,奶声奶气的说:父父!父父你醒啦?父父?
  杨兼沙哑的嗯了一声,慢慢翻身坐起来,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让杨兼脱力,对小包子挤出一个温柔的笑意,说:父父把你吵醒了?乖,无事,继续睡罢。
  杨兼说着,让小包子躺下来,给他盖好被子,便翻身下床,如今还是半夜,夜色正深厚,杨兼却似乎要出营帐。
  小包子撑起小短手,利索的翻身跳起来,说:父父去哪里鸭!
  杨兼说:乖,睡罢,父父出去散散。
  杨兼素来做噩梦,都会一直延续到天亮,今日被小包子半夜叫了起来,杨兼便不想再睡了,打算出去走走,免得再次陷入梦魇之中。
  杨广眼眸转了转,他不知父亲还有梦魇的习惯,如今正是讨好父亲的绝佳时机,眯了眯眼眸,下定了决心,立刻从帐子床上蹦下来,吧唧一把抱住杨兼的大腿,抬起肉肉的小脸蛋儿,大眼睛从下往上可怜兮兮的瞧着杨兼,软糯糯的说:父父,窝要陪着父父!
  杨兼忍不住揉了揉小包子的小肉脸,说:你不困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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