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裝和辩机

  弘福寺。
  送走岳山之后玄奘回到后院，没有翻译经文，而是回想刚才两人的交谈。后面又取出一副地图，开始计算着什么。
  如果岳山看到这幅地图一定很惊讶，虽然不是世界地图，也不如他朝廷手里的精细，但大致轮廓却囊括了中东亚大部分地区。
  这幅地图是玄奘从商人手中购买，加上自己的见闻添补而成，被他视为珍宝。
  这时，辩机端了一壶茶过来了，道：“大法师，喝点水歇息一会儿吧。”
  “嗯，放那吧。”玄奘头都没抬的回了一句，又继续对着地图研究。
  过了一会儿他感觉到辩机还没走，就抬起头问道：“有什么是吗？”
  辩机迟疑了一会儿才说道：“我知道这件事情不该多问，但夏国公不是一般人，佛教视之如虎亦畏之如虎。若让其他人知道了您私下和他达成协议，恐会引来非议啊。”
  玄奘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露出欣赏的笑容道：“你不错，是个纯粹的佛门子弟。坐吧，有些事情正好我也想找个人商议商议。”
  辩机惊喜不已，这代表着他获得了玄奘的信任。要知道他可是视玄奘为学习对象的，或者说佛教太多年轻的僧人都把玄奘当成偶像一般。
  原因自不必多提，孤身一人西行天竺取回真经就足够了。
  “谢大法师。”他恭敬的行了一礼，在一旁坐下。
  等他坐好，玄奘说道：“明日我欲向朝廷奏请，抬佛祖入圣贤祠。你意下如何？”
  辩机精神一震，道：“可是夏国公许诺了什么？”
  玄奘也没有隐瞒，如实道：“是，夏国公言只要我上奏，朝廷自会准许。”
  辩机听出了这句话的玄机，而且他想的更深，问道：“必须您上奏？这……敢问大法师是否许诺了夏国公什么。”
  玄奘颔首，对他的机智非常满意，道：“夏国公要我佛教举教入华夏。”
  辩机瞠目结舌，道：“这……这如何可能……”说到这里他脑海中灵光一闪，想到了一种可能，连忙道：“老子化胡？”
  “呵呵。”玄奘轻笑道：“你能想到这一点，很不错。但老子化胡只说一直被我佛教抵制，这点你知我知夏国公也知道。”
  “我不敢承认，夏国公也知道我不会承认。所以他又怎么会提出一个不可能的建议呢。”
  这下辩机彻底猜不到了，求教道：“还请大法师指教。”
  玄奘指着地图说道：“你来看看这张地图。”
  辩机起身来到玄奘身旁，看清地图的内容后惊讶的道：“这莫不是天下舆图？”
  玄奘摇摇头道：“非也，这只是大唐疆域及周边诸国图，还有许多是我不知道的没有画上去。有何感想？”
  辩机不无骄傲的道：“我大唐果然是天下中心，国土最广袤，实力最强盛，国家最富饶。”
  玄奘也深以为然的点点头，又指着左下角道：“你在看看这里。”
  辩机顺着看了过去，道：“这里应当就是大法师取经的天竺了吧？”
  玄奘道：“对，这里统称天竺，上有数十国。最大的两个国家为戒日国和遮娄其国……这里就是佛祖的故国也是其悟道之地，为我佛家第一圣地。”
  辩机欣喜的道：“原来佛祖的故乡在这里，有机会我也一定要学习大法师，亲往朝觐。”
  还憧憬的道：“那里一定非常的繁华，佛教兴盛，为天下净土吧。”
  玄奘的神色失落起来，道：“当初我也抱着和你一样的想法，只是当我亲自到达那里才发现，事实与我所想完全不同。”
  辩机紧张的道：“怎么了？”
  玄奘道：“只有十余座荒凉已久的城池，王城亦坍塌荒废，几无人烟。余下的人也没有统一的主君，各自以城池而居，互不统属。”
  “曾经千余所庙宇也尽皆荒废坍塌，只有一座寺庙里三二十僧侣，所修也是小乘佛法。”
  辩机不敢置信的道：“怎么会这样？那不是佛教圣地吗，怎么会变的如此荒凉，连佛法都要断绝了。”
  玄奘道：“佛祖的故国早在千年前就已经为外敌所灭，他的同族不是被杀就是流往他处已经无迹可寻。在天竺占据统治地位的也非佛教，而是婆罗门教。”
  “天竺佛教除了前人留下的佛经，在教义的宣扬与领悟上已不如我大唐多矣，大乘佛法的真意亦在我大唐。”
  辩机的表情似哭似笑非常的复杂，玄奘的一席话彻底打破了他对天竺的幻想，颇有种梦想破灭的感觉。
  玄奘能理解他的心情，没有在继续说下去，给他留出了接受的时间。
  过了好半晌，辩机似乎想通了，脸上的表情变得平静，双手合十道：“弟子失态了，敢问夏国公的建议是否和天竺佛祖故国有关？”
  玄奘赞许的道：“是的，夏国公希望我佛门助大唐拿下天竺，把佛祖故国纳入大唐国土。如此就能解决佛教起源问题，正式成为华夏文明的一部分。”
  “解决了源头问题，我佛教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在大唐境内传教，乃至于参与到教化众生中去。”
  辩机惊讶的道：“人皆言夏国公有鬼神莫测之智慧，今日方知传言非虚。”
  玄奘郑重的问道：“你以为夏国公之计如何？我佛门是否可以与之谋？”
  辩机毫不犹豫的道：“可以，当然可以，这可是宣扬我佛门的大好时机，岂能错过。”
  “等拿下佛祖故国重兴第一圣地，那佛教的正宗就在我大唐佛门，此当为我大唐百万佛众之最高荣耀。”
  玄奘笑道：“呵呵……你没有让我失望。那我就交给你一个任务如何？”
  辩机神情庄重的道：“请大法师吩咐。”
  玄奘道：“把此事告诉道宣等人。”
  辩机道：“喏，弟子必说服几位师兄。”说完就起身告退。
  看着他的背影，玄奘露出欣慰的笑容。
  他还没回来，国内的佛门就已经选出了九位佛学精深又通梵文的僧人为缀文大德，说是帮助他翻译携带回来的经文。
  实际上并非如此简单，帮忙翻译经文是真的，争抢译经的名声也是真的，同时也在争抢对经文的解释权。
  这个道理玄奘非常明白，但他依然接受了这九名缀文大德。说的伟光正一点，他确实没有私心，把发扬光大佛教放在了第一位。
  不管那些人抱着什么样的心思过来的，只要他们真心愿意翻译经文，那就让他们来。
  至于他们会不会夹杂一些自己教派的思想，并不重要，只要能表达出佛经里的意思就可以了。
  再说佛经译文的最终定稿权在他手里，有问题的地方他在打回去重新翻译，或者自己翻译修补就可以了。
  除了帮忙翻译经文，这九个人也是国内各大分支的代表，负责玄奘和他们背后的派系沟通。
  对于这九个人玄奘最赞赏的就是辩机了，因为两人的许多想法总是不谋而合。如果不是辩机已经拜师道岳禅师，他都想收为衣钵传人了。
  不过这并不影响他对辩机的欣赏，一直把他当成自己的弟子教导。也把他视为最重要的助手，甚至准备让他协助自己编撰《大唐西域记》。
  这次就算他不过来询问，玄奘也会把他拉过来当做自己的助手。
  ……
  永安宫，勤政殿。
  一排五辆马车停在宫门口，前两辆是拉人的，后三辆全是李淑和李象的用品，其中大多数是李淑的。少数是李象和伺候的宫女仆人的。
  李世民、长孙无垢、武畅依依不舍的把岳山、李淑和李象三人送上马车。
  武畅还不停的叮嘱李象：“去了师父家里一定要好好听话，不要调皮。”
  李象一点不舍都没有，不耐烦的道：“知道了知道了，你赶紧回去吧。”
  把武畅气的直咬牙，要不是皇帝和皇后在，她一准儿收拾他一顿。
  一旁李世民听到自己最寄以厚望的孙子这欠揍的话，也是气的嘴角直抽抽。这也是他为啥这么痛苦的就同意岳山把李象带走的原因，教不了了啊。
  长孙无垢就懒得管他了，她对岳山调教徒弟的能力充满信心，交到他手里她放心。而且这会儿她正挂碍着女儿，也没功夫理会他。
  “淑儿你到了那边要按时吃药，要是想娘亲了就派人告诉我，我去看你。”
  李淑虚弱的道：“我知道的，娘不用担心我，您和爹也要照顾好自己。”
  李世民羞于表达自己的感情，没有和两个小的说什么，而是对岳山道：“淑儿就交给你了，好好照顾她，要是……看我怎么收拾你。”
  岳山总感觉他这话那里不对劲儿，但也没有多想，只是回道：“圣人放心，我会照顾好她的。”
  众人都不是那种婆婆妈妈的人，再说又只是去四姓坪暂住，只有十来里距离去一趟就和串门一样，只是简单交待了几句岳山三人就登上马车离开了。
  岳山和李淑、李象乘坐的是第一辆马车，后面一辆做的是侍女仆人。
  李象就好像是逃出笼子的猴子一般，坐立不安左顾右盼，就差翻跟头了。
  李淑完全相反，文文静静的坐在那里，只是视线却一直看着马车外，似乎外面的一切都是新鲜的。
  看着她的模样，岳山一阵心疼。
  身体瘦小，脸色苍白，弱不禁风在她身上已经不是形容词，而是陈述。
  八岁之前还好，虽然总是生病，但也没有那么虚弱，可以和正常孩子一样玩耍。八岁那年疾病大爆发，差点丧命。
  经过医学院和太医院联合救治，虽然抢回了一条命，身体也几乎垮了。一天又大半天时间躺在床上，想出门最多就是在花园里走走。
  从那开始她连勤政殿的大门都没离开过，外面的一切对她来说都是陌生的，所以她才会对一切都表现的这么好奇和关注。
  想到此处，岳山敲了敲马车的门，说了句：“速度慢点，不急着回去。”
  “喏。”外面车夫应了一声，本来就不快的马车走的就更慢了。
  李淑似乎猜到了他的意思，感激的道：“谢谢兄长。”
  岳山道：“谢什么，自家人应该的。”说完一把按住活蹦乱跳的李象，道：“你在乱动信不信我把你挂在车顶上去。”
  李象缩了缩脖子，这才老老实实的坐好，嘴里却嘟囔道：“凶什么凶，将来我长大有孩子了，随便他玩。”
  “呵呵……”李淑被他的话逗了失声笑了起来。
  岳山无奈的给了他一个脑瓜崩道：“那也要等你长大了再说，现在老老实实的听话。”
  “哦。”李象有气无力的道。
  但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很快就忘了刚才的话，兴致勃勃的道：“师父，我们坐火车去你家怎么样？我已经好几个月没坐过了。”
  李淑也一脸期待的看像岳山。
  岳山笑道：“好，就坐火车。”
  “哦，坐火车喽。小姑姑，一会儿我们要做火车了。”李象兴奋的道。
  李淑也有些激动，脸上都多了几分血色。
  出了宫门见到守在外面的徐山鹰等护卫汇合，岳山就派了个手下先一步去火车站找站长，让他们晚一点发车。
  别的线路火车必须严格遵守时间发车，防止碰撞。从长安到四姓坪那里总共就一趟车，早一点晚一点出发都没关系。
  马车缓慢到达火车站，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火车李淑非常的高兴，老远就趴在马车窗口往外看。
  为了满足她的好奇心，岳山专门让马车绕着火车转了一圈，让她看个够。然后才带着他们登上了火车。
  因为李淑身体原因，他们坐的是医疗车厢，里面除了一个标配郎中没有其他人，很是空旷。
  事实上整趟火车就没有几个人，这条线路实在太冷清了。除非是周末书院休息，学子们乘坐火车来长安城游玩人才会多一点。平时一趟能拉十几二十个人就不错了。
  之所以还要单独开设一趟班列，是为了试验蒸汽车头。新造出来的蒸汽车头都会在这条轨道上跑几天磨合磨合，白跑也是白跑，还不如拖几节车厢载载客呢。
  火车一路到达四姓坪站停车，岳山带着依依不舍的李淑和李象回到家中。
  对于自己妹妹的到来李丽质就没那么多想法了，非常高兴，赶紧腾出一个院子给她居住。
  这些事情都是李丽质这个女主人的事情了，岳山没有插手。
  他让人去通知了孙思邈一声，让他每天都抽空来给李淑做一次检查，然后就回书房忙自己的去了。
  另一边，他和玄奘制定的计划，以最快的速度传到了大唐佛教各大分支领袖的耳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