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野的呼唤

  黄昏，众人散去。
  小庚也返回旮旯村，继续研究招子数。
  医院里只剩下四个人。
  彩玉，张铁生，巧玲跟小敏。
  张铁生抱着彩玉，眼泪就没停。
  这一世又白瞎了，无法保住妻子的命。
  下一世天知道还能不能扳回命运？
  他等不了那么久。
  但愿曾经拥有，管它天长地久。
  彩玉终于微微睁开眼。
  “老公，咱回吧……。
  药物已经不管用了……。
  最后几天，我想死在家里。
  死在你跟我躺过的炕上……。
  闭眼的那一刻，有你，咱爹，哥哥还有嫂子，都在身边……。”
  张铁生点点头：“好！我带你回家，明天，回咱们自己的家。”
  瞧着他俩情深义重的样子，小敏的心里更不是滋味。
  我真无能，啥都不能做。
  该怎么为铁生哥分忧？
  瞧着他难过，心疼啊……。
  小女孩同样多了好多心事。
  彩玉是第二天早上被张铁生接回家的。
  医生下了死亡通知书。
  没救了……。
  与其折腾几天，不如回家吃点好的，少遭罪。
  汽车在大柳树下停稳。
  村子里来一片人。
  二婶，三大娘，五姑，六嫂，富贵婶，还有桂枝婶也在其中。
  “彩玉……！”乡亲们扑过来，一起问候。
  好多女人流下眼泪。
  彩玉是个好姑娘。
  对山民们很好。
  博爱，善良，美丽，仙女一样的心肠。
  老天为啥要嫉妒她？让她遭受病痛的折磨？
  “乡亲们，我回来了……。”
  彩玉不能动，坐在轮椅上有气无力。
  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还在发着低烧。
  但脸上的笑很灿烂。
  “彩玉啊……好娃！老天一定是嫉妒你的容貌！”
  桂枝婶跟富贵婶扑过来，嘘寒问暖。
  他俩对彩玉最好。
  十几年前，张大栓的老婆死得早。
  是这两个女人帮着张家缝缝补补，洗洗涮涮。
  自己舍不得吃，也要把粮食紧给张家的娃。
  买一块布料，本打算给自己女儿做衣服。
  忽然想起彩玉，他们就咬咬牙，把新衣服送给彩玉穿。
  正是有这一份情义，张铁生发财以后，才对杨家跟徐家特别好。
  报答他们的恩情。
  “老公，我不想回家，想去山上转转，再看一眼皇姑山，好吗？”
  彩玉抓着张铁生的手道。
  “好！我带你上山！”
  张铁生抓着轮椅，推着彩玉一步步上去山坡。
  冬天的皇姑山依然很美。
  山道两边种植好多腊梅。
  腊梅开花了，有红有白。
  泊油路十分干净。
  村里安排了保洁。
  一年四季哪儿都打扫得干干净净。
  旮旯村是美丽乡村。
  小敏跟巧玲跟在后面。
  首先上去公主岭。
  极目远望，前面是一片鱼塘。
  三百亩鱼塘没有结冰。
  今年是个暖冬。
  湖水镜子一样平静。
  时不时有几条大鱼跃出水面。
  瞬间击碎一湖清水，荡起一团团好看的涟漪。
  “老公，这是咱家的鱼塘，以后，再也吃不到家乡的野生鱼了……。”
  “会的，一定会吃到！你一定长命百岁！
  还要吃五十年，八十年，一百年……。”
  “还是小时候好啊，我还记得你带我上山，在溪水里抓鱼。
  在山上摘枣子。
  咱就是依靠枣子发的家……。”
  “是啊！我带你去那边的山坡上。”
  张铁生又推着彩玉，去了老爷岭跟段天涯。
  那儿有八百亩果园。
  桃树，梨树，苹果树，密密麻麻，一眼看不到头。
  可惜是冬天，树叶全部掉光。
  如果赶在春天，一定鲜花烂漫。
  梨花节跟桃花节到来，漫山遍野都是人。
  可现在的皇姑山却冷冷清清。
  “老公，我再也吃不到皇姑山的果子了……。”
  “会的！明天夏天，果子成熟，你还能吃得饱饱的！还要吃五十年，一百年。”
  北风很凉，彩玉打个冷战。
  张铁生赶紧脱下身上的貂皮，帮她捂在身上。
  彩玉又指指那边。
  “老公，带我去看看咱娘吧……。”
  “好！”
  那边是张家的老坟！
  张铁生的爷爷奶奶埋在那里，母亲也埋在那里。
  来到母亲坟前，彩玉抬手摸了摸母亲的墓碑。
  “娘，闺女想你啊……。
  不过咱俩很快就要见面了。
  到那边，你还帮彩玉梳头，教会彩玉剪窗花。
  每晚睡觉，还给女儿讲故事听好不好……？”
  彩玉跟娘最亲。
  虽说不是亲生的，但娘活着的时候带她比亲生的还要亲。
  老人教会她很多东西。
  首先是剪窗花。
  什么麒麟送子，百年好合，龙凤呈祥……。
  最难剪的是龙凤呈祥。
  普通人，几十剪子都剪不成。
  但彩玉最多三剪子，窗花就剪得十分完美。
  剪子不用，必须要合起来，不能张嘴。
  不然，家里人就会吵架。
  每次过年，娘还教会他蒸馍馍。
  用白面做好多小动物。
  有兔子，刺猬，小羊跟小猪……。
  刺猬的背上驮财宝，预兆着下一年财源滚滚来。
  刺猬的背上驮个小刺猬，就证明家里要添人丁。
  预兆着哥哥娶媳妇，将来生个胖小子。
  那些用面做的小动物，惟妙惟肖。
  蒸熟以后，她一顿能吃两只兔子，一只羊，还能多啃一头小猪。
  还有，捏到最后一个馍馍，不能说完了，妥了。
  一定要说蒸起了……。
  大过年的，农村人最忌讳口误。
  只有乌鸦嘴，才瞎掰呼。
  大人听了，是要生气的。
  彩玉从来不惹娘生气。
  她是家里最乖的女娃……娘的心肝宝贝。
  想着从前发生的一切，彩玉笑了。
  甚至看到娘在向她招手……。
  她好想躺在娘的怀里，再感受一下她温暖的怀抱。
  感受一下那双慈祥的大手。
  娘，女儿来了……。
  彩玉的眼睛闭上，再次昏迷……。
  “彩玉，彩玉！！”张铁生吓坏了。
  赶紧弯腰把妻子抱起。
  “铁生，彩玉咋了？”巧玲在后面问。
  “她昏迷了，快！回家！山上太冷！”
  张铁生马不停蹄，抱着彩玉冲下山坡。
  巧玲跟小敏跟在后面。
  冲进家门，他把妻子放在床上。
  “通知医生，快呀！医生！！”
  张铁生回来的时候，聘用了家庭医生。
  医生赶来，马上帮女人输上液体。
  整整一个晚上，张铁生都抱着彩玉。
  彻夜无眠，眼泪流了一次又一次。
  他有通天彻地之能，神鬼莫测的伎俩。
  却怎么也无法改变彩玉的命运。
  无法改变八百年的缘分……。
  小敏在窗户外头，陪着他一起哭。
  姑娘最后咬咬牙，直奔东山的板房。
  进去板房，她看到小庚还在那儿忙活。
  一本招子数都要被翻烂。
  “小庚哥……。”
  “彩玉，怎么是你？”
  小庚大吃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