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是她

  下午时分,唐渊坐在会谈的办公室内,接到小白来的消息后,唇角微许勾起:“我知道了。”
  “怎么样?”许择年少气盛,目光紧张地看着唐渊,“有初初姐的消息了吗?”
  唐渊欣慰地扬了扬唇:“联系上了,小白现在无法跟宋初有直接交流,但宋初看到了我从书里递过去的纸条,跟小白使了眼色。”
  许择松了口气:“太好了,意味着我们之后可以跟初初姐通过书页传递信息了。”
  “嗯,但不能大意,一次只放一张纸条即可。”唐渊翻开最新的作家杂志,“正巧,简云洲将在这个星期出版一套新的纸质书,并且会在特定的书店发售签名版本。”
  他说着,眼神深了几度,许择立刻明白些什么,猛然站起身:“我们可以把要交给初初姐的纸条塞给简云洲,等谭九州的人来买书时,让他把纸条趁机塞进书里。”
  唐渊点点头:“没错。”
  事不宜迟,两人即刻去办这事。
  他们查询到简云洲正在北城做签售,开了三个小时的车,唐渊与许择同时抵达书城。
  向后台工作人员出示了警官证后,助理轻轻在简云洲耳边说了什么。
  简云洲和他的名字不太一样,是个面目温和的小胖子,可唐渊常常听宋初说起,他的文字就像涓涓细流一样,细腻又温柔。
  简云洲立刻站起身,跟排队的粉丝们招招手:“抱歉,各位洲粉们,后台有点事需要我处理,我得离开一会,大家愿意等的可以等,急着走的,可以直接来领取签名书。”
  粉丝们就是来看简云洲本人的,哪舍得走,举着横幅大声说:“洲洲,我们等你!”
  走到后台,简云洲听完唐渊和许择的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知道了,可以具体跟我描述一下那人的相貌?”
  唐渊和许择互望一眼,随后道:“其实我们也不能确定谭九州派哪个手下来。你在z城签售的时候,我们会在旁边看着,给你比手势。”
  简云洲想了想,点头:“好。”
  “太感谢了,简先生。”唐渊微微鞠躬,与他握手。
  简云洲憨厚地笑笑:“别这么说,能帮助警方破案,是我们这些小市民的荣幸。”
  ……
  时隔七年,宋初第一次又重新回到谭九州的家里。
  其实改动并不大,她怀孕在医院躺着时,谭九州把她抱在怀里,每晚都听她絮絮叨叨。
  她说,家里有了宝宝,家里的色调不能只是简单的黑白灰,桌椅换成糖果色最好,要圆边的,或者是每个角都有缓冲垫,防止孩子学走路时受伤。
  还有,家里有一片小天地,想用安全的拼图地毯,阳台那边可以把旧东西收拾走,空出一个孩子的小游乐场,装个滑滑梯和小吊篮。
  宋初当时也只不过是随口说说,临生孩子那几天,她肚子大得晚上睡不好,又很害怕疼,只能紧张地抓着他的手聊天,一说就到半夜。
  她以为他昏昏欲睡的,只是当耳边风过去了,生了峤峤出院后,却惊喜发现家里的装潢全部按照她说的换了。
  宋初被谭九州牵着带上楼,他拉开走廊深处的门:“你的卧室。”
  她探头进去看一眼,熟悉的装潢,迎面一阵怀旧的气息扑面而来。房间一看就是每天都打扫过,空气清新,地面锃亮,甚至桌垫下她高中的毕业照片都在。
  内心飘过一阵淡淡的异样,很快散开。
  宋初在房间里走了一圈,面无表情地问:“以后我就被关在这?”
  谭九州默然片刻,“不会太久。”
  她嘲弄地笑了下,在床边坐下:“你们这次又是什么打算?把唐渊杀了,再找个人取代他的身份?”
  男人高大身影默立,想张口解释什么,却又顿在喉咙间:“很多事要处理。爷爷那边,已经注意到那三亿流水的走向,开始查柬国那边的人。”
  “我让那边的人守好口风,对于当晚的事,只字不提。”
  他们彼此对视,心里都清楚谭老爷是个多心狠手辣的人。
  若真知道谭九州为赎回宋初,动用那么大一笔资金,必然不会放过她。
  宋初凝视进他漆黑的眸里,讪讪一笑:“我可以理解为你在保护我?”
  他点头:“你是峤峤的妈妈。”
  “我是他妈妈,但在他眼里,我跟陌生人没什么差别。”宋初抱着自己的膝盖,想起初见到那孩子时,他清澈又有点胆怯的眼神,心脏钝钝的。
  谭九州语气始终温和:“血缘关系割不断。这段时间,你就在家里好好带他,培养感情,其他的事由我处理。”
  旁人看来,他们真像一对认识甚久的夫妻。
  宋初微微抬起头:“要我待在这也可以,我有几个条件。”
  “你说。”
  宋初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第一,我的房间除了孩子和佣人阿姨进来打扫,不许别人随意进入。”
  顿了半秒,她补充:“‘别人’也包括你。”
  谭九州微微一笑,从她有些固执倔强的小脸上,捕捉到一丝当年的影子。
  她还是她,哪怕外貌和性格再变,她骨子里可爱的小性情不会变。
  “好。”谭九州说着,往后退了几步,退到门前。
  “第二,既然你认我是峤峤的妈妈,我要用我的方式教育他。我不赞成让孩子拿枪舞刀,他的性格也不适合打打杀杀。”宋初睨他一眼,这一点牵涉到孩子,她的态度尤其认真严肃。
  谭九州没有异议地点头:“这也是我的观念。”
  “第三。”宋初抿了下嘴唇,薄白的脸颊几分疏离,“你不许对我动手动脚,你不缺女人,我也没有理由对你提供性服务。”
  她这话说得难听,直接让谭九州脸颊沉了几分。
  她想起那天被他摁在床上深吻的感觉,脚趾不由轻轻蜷缩起来,慢声细语:“上次在病房就算了,我就当被咬了一口。但今天以后,你不许再那样。”
  他唇角微提:“这就是你所有条件?”
  “对你来说应该不难。”
  “其他两个可以,至于第三个。”
  他看她一眼,女人穿着丝绸衬衣跪坐在床上,发丝垂在肩上,一点齐刘海落在额前,小脸寡淡疏离,却更让人有征服的欲望,“我尽力。”
  宋初咬牙,耳尖薄薄地红,狠狠朝他摔了把枕头:“什么尽力,你必须答应!”
  “爹地——”
  突然,从楼下“咚咚咚”跑上来一个小身影。
  宋初看着楼梯上那个圆圆的脑袋慢慢出现,清澈的杏眼里都是快乐,但在看到宋初时,稍稍收敛了些,放慢了脚步。
  谭九州朝他招招手,小男孩像小宠物一样跑过来,贴着男人两条大腿站着。
  他手掌落在谭星辞的头上:“叫人没有?”
  谭星辞眼睛亮亮的,“小宋阿姨好。”
  “你好。”宋初蹲下身,看见小男孩手背和额头上都贴着两朵大红花,“你额头上的是什么呀?”
  “你说这个吗?”他把大红花撕下来,捏在手指上,“这个是幼儿园脑师送我的花花哦。”
  宋初夸张地拍拍手:“真漂亮,是每个小朋友都有吗?”
  “才不是楞,只有今天单词听写是满昏的小朋友才有的。”
  “那你可真厉害,拿了两个满分哎。”
  小朋友一看就是很少被家长夸,鹅蛋般的小脸唰地变红,“嘿嘿”一笑:“也没有哪,因为爹地每天晚上都会给我复习。”
  宋初看一眼满脸沉静的男人,笑问:“那你拿了两朵大红花,你爹地赏你什么奖品没?”
  谭星辞回头怯怯看一眼爹地,捏着衣角:“没有耶。”
  “那阿姨送你一个东西。”
  宋初往左口袋里一摸,故作好奇地眨眨眼睛,“咦,怎么没有呢,在哪里呢?”
  她再翻翻右口袋,孩子的眼睛水灵灵盯在她手上,直到宋初惊呼一声,指着谭星辞小衬衫前的口袋:“啊呀,原来跑到这里来了!”
  谭星辞愣着低头,便看见自己口袋里有一朵纸做的小玫瑰花。
  “哇!”他眼睛一亮,把花小心翼翼摘下来:“阿姨,理(你)是怎么做到的呀?”
  宋初故弄玄虚:“这个嘛,当然是秘密啦,想知道的话,就亲阿姨一口。”
  她手指点了点自己白嫩的脸颊。
  谭星辞又是一木,不知所措地看向身后的爹地。爹地眼睛却没看他,在看着宋阿姨,眸子里都是温柔。
  “你不亲的话,阿姨就亲你了。”说着,宋初凑上前,轻柔像花瓣的唇落在孩子脸颊上。
  小正太吓得一跳,捂着脸颊彤彤红了,他站在那不知所措,谭九州把孩子从地上扛起来,指尖划过他氤红的小脸:“没出息。”
  “理才没出息呢,爹地,有本事,理让宋阿姨亲一口,看捻(脸)红不红!”
  宋初皱皱眉,从刚才开始她就发现,这孩子是……分不清n和l的发音吗?
  谭九州轻哼,往上抱了抱儿子:“我也想,问问她同意么?”
  谭星辞撅着小嘴:“还不是因为爹地凶凶的,除了倪(黎)阿姨,谁喜欢理呀。”
  黎阿姨?宋初眉头微挑,谭九州带回家的后妈?
  “你今天好像胆子很大。”谭九州沉着眉,在他屁股上揍了一把,“被亲一口无法无天了你?”
  谭星辞非常有眼力见地转过头:“宋阿姨,爹地他欺负我。”
  宋初立即虎着脸,冷然开口:“谭九州,你把孩子放下。”
  谭九州:……
  得了,现在母子一条心,合力对付他,他在这家里还有没有地位了?
  “阿姨真好!”谭星辞咚咚咚跑到宋初腿边,抱着她的大腿,对爹地做了个鬼脸。爹地在家里制霸这么多年,总算是找到能降服他的女人啦!
  谭九州喉咙滚着股火,敲敲门板:“滚去写作业。”
  谭星辞倔强地别过小脸:“我不去,我要跟阿姨玩!”
  宋初握着他的小手:“好了,峤峤,快去写作业吧,咱们先把今天的任务完成,阿姨再陪你玩。”
  谭星辞点头如捣蒜:“好的好的,我马上就去!阿姨要等着我哦!”
  如果他是一只小狗,尾巴已经摇上天了。
  “……”
  谭九州拳头硬了。
  ……
  是夜,谭家主宅每到吃饭的点时,一大家人凑在一起都十分热闹。
  尤其是谭正谦那三房姨太坐在一起,简直像入了盘丝洞,交谈声不绝于耳,又暗中带着点争奇斗艳的味道。
  谭老爷在主座上坐下。
  佣人递上一碗人参鲍鱼汤,他缓缓喝了口,看着一桌子菜,听耳边女人纷扰,多少有点心乱。
  他嗓音浑浊地开口:“谭九州三亿的资金流向问题,找那些柬国人查清楚没有?”
  沉沉嗓音一出来,整个大厅顿时陷入寂静。
  几个女人互相看看,知道男人们要谈公事了,都只小口吃饭,不敢再说话。
  谭正谦给父亲夹菜:“查了,那些柬国人一看就是被九州封过口的,说他定了三倍的货物,自然就是三倍价格。”
  “当我老年人好糊弄呢。”
  谭老爷冷笑,握紧手里的汤勺,“那群抠抠搜搜的柬国人,向来是有多少订单生产多少货,临时加量,那不得等上个三倍的时间?”
  见爷爷生气了,谭正谦脸色微变,大家谁也不敢说话。
  大太太宁鹤一听,立刻用手肘戳了下自己的儿子。
  谭千州吃着饭,差点没一筷子戳进喉咙里,他不满瞪过去:“干嘛?”
  宁鹤十分急于在丈夫和公公面前表现:“爷爷问话呢,知不知道你弟弟为什么平白无故花三倍价格进货啊?”
  “我怎么知道,谁做的问谁啊。”谭千州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继续吃饭。
  “……”
  宁鹤简直要被这不成器的儿子给气死。
  谭正谦沉沉抿唇,低头吃了口菜:“等过段时间,我去胡韵那问问。”
  二姨太叶雁与宁鹤交换了个眼神,叹气:“胡韵也是,明明人都嫁到谭家了,不好好在家伺候着丈夫,一个人住在外面跟儿子享福,这什么理嘛。”
  四姨太江纯微微一笑,给丈夫盛汤:“那还不是因为人家儿子有福气,给她买房又买车,连孙子都生出来了,可不是享福了吗。”
  宁鹤不由笑了:“还说别人,你家那小千金不也没嫁人呢么。眼看着,谭鸢州就要三十了吧,长那么漂亮,天天开豪车住豪宅的,怎么就没人追呢。”
  江纯是最受宠的四房,她的女儿谭鸢州也是谭家最得人心的小公主。
  眼看着谭老爷脸色越来越差,谭正谦用筷子狠狠敲碗边,制止一场风暴:“行了,你们当这菜市场吗?不想吃饭,都别吃了,滚上楼去。”
  三个女人顿时不敢说话,闷头继续吃饭。
  被这一闹,谭老爷更没心思吃饭,他低头心思颇深地看着碗里的汤。
  他的这个三孙子,已经越来越失去他的掌控了。
  从前,他不接受自己塞过去的女人就罢,现在,连钱财都不经同意挥霍出去。
  谭老爷心里的警钟,早已高高亮起。
  在局面有点僵时,忽然门口传来门铃声。
  佣人去开门,然后跑来通报:“谭老爷,是黎小姐来了。”
  “让她进来。”
  紧接着,屋子里多了道漂亮纤细的倩影,穿着上下分体小套裙的女人,温婉得体,冲屋子里所有长辈都打招呼。
  谭老爷对黎菁还是很喜欢的,招招手:“小菁啊,来坐。”
  黎菁微笑落座,拢着裙边问:“都在吃饭呢?我来的是不是不是时候?”
  谭老爷笑说:“多副碗筷的事而已,小宁,去拿碗筷。”
  “诶,好。”宁鹤心里默默不满被当佣人使,但还是很热情地把碗筷递过去。
  “谢谢。”黎菁简单吃了几口菜,“爷爷最近身体还好吧?”
  谭老爷摘下老花镜,递给身后的佣人擦拭:“没什么不好,就是愁神啊。我那三孙啊,外人眼里是最成功的,但谁能知道,也最让我烦神的一个,哎。”
  黎菁若有所思地点头:“爷爷在愁什么呢?”
  “前几周跟柬国人有一场交易,你应该知道,定价一个亿,他足足消费了三倍,谁也不知道原因。”谭老爷两手一摊,“我倒不是心疼这个钱,但这种财务大事,他总要跟我们商量。”
  “爷爷,您别生气,九州他是很有想法的人,他也非大手大脚的人。花三倍的钱,肯定是买了让他觉得值当的东西。”
  黎菁这话,聪明人都品出一点其他的意思。
  “值当的东西?你指的是……”
  黎菁微微一笑,用细勺喝汤,姿态优雅得像民国大小姐:“我那天啊,开车在谭百州的诊室瞧见了,九州接了个女人在医院里。”
  叶雁一怔,顿时,谭正谦冷冽的目光就投了过来:“你儿子知道点什么,你也知道吧?”
  叶雁无辜的连连摇头:“他每天那么忙,电话都很少打,从没跟我说过啊。”
  谭老爷扶了下谭正谦的胳膊,示意他别冲动:“你看到的女人是什么样、在什么时间看到的,原原本本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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