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舒服
逛完商业街,两个女孩一人手捧一杯圣代,去楼顶影院看电影。
她们挑了一部正在热映的悬疑爱情电影《情深》。
第一次和朋友一起去看电影,宋初特别兴奋,结果到门口,手里的圣代被扣下,检票姐姐说不能带吃的进。
商颖红着脸理论了半天也没用,两人光着手走进电影院。
两人坐在最中间的位置,电影都开始放片头了,商颖还在跟宋初窃窃私语,埋怨电影院的规矩。
宋初笑着附和时,忽然,身侧飘近一道温凉的气息,携裹着新鲜的烟草味。
男人坐下后,便开始调整两条过长的腿,不经意间碰触到宋初的裤边。
她抿抿唇,下意识往商颖那侧挪了挪,没好意思去看那人的脸。
电影开场,讲述的是一个卧底爱情的故事,倒是挺新颖的题材,不过因为宋初从小就听姐姐讲过太多这类故事,并不是太吸引她。
看到一半,商颖动作窸窸窣窣,从包里拿出一包爆米花递给她。
“这哪来的?”宋初看她一眼。
商颖冲她眨了眨眼睛:“当然是偷偷藏包里带进来的。”
宋初捻了几颗握在手里,慢慢吃着。
电影画面里,女主角正在阴暗的街道上慢慢走着,在给男主发短信,她放松警惕的同时,身后突然一只大手用力捂住了她的嘴!
宋初被那突然出现的手和音效吓得身躯一震,手里爆米花全部洒了,有几颗甚至飞了出去,不偏不倚滚在右手边男人的身上。
“对不起!”她余魂未定,连忙双手合十跟对方道歉。
然而转头看去时,宋初的目光瞬间凝固,阴暗的环境里,他俊容深邃不可触及,墨眸静静注视在她身上,好整以暇。
“你……”
宋初压低声音,看一眼旁边津津有味的商颖,压低声问,“谭叔叔,你怎么会在这?”
他只轻轻一笑,指了下电影。
意思是,他也是在来电影的,正巧遇上了?
宋初心里直呼神奇。
看个悬疑片都能遇见,而且,位置还正好坐在一起。
她低头给谭九州清理掉他身上遗落的爆米花,眼睫低垂,很软地说了句:“抱歉。”
细软的手指,一下下像小鸡啄似的,碰着谭九州的裤子,轻轻、痒痒的。
他呼吸沉了片刻。
她清理完,再抽了纸张想帮他擦。
那小手丝毫没有警惕之心,直接往他腿根而去,小脸偏偏还认真得很。
谭九州眸色一凝,忽地扣住她的手腕。
“?”
宋初就疑惑地看着他,谭九州压着声线:“好好看电影。”
意识到自己是被嫌弃了,悄悄把纸巾揉成一团,坐直身:“哦。”
但接下来的三十分钟,她都看得不上心,左手坐着好朋友,右手坐着谭叔叔,宋初心里满是等会该怎么跟商颖介绍谭叔叔。
电影进行到最后,反派被击毙获胜,同时,男主也断了一条腿,他深情地向女主告白,两人缠绵热吻在一起。
接吻时,两人的脸被拉了近景,连脸颊上的毛孔细纹都能看见,女主紧紧拥着他,往后一仰,就被吻着倒在车上。
那接吻的画面也太……久、太具体了。
宋初看着羞得要命,觉得嘴唇干干的,忍不住舔了下,心里期盼这画面赶紧过去。
尤其谭叔叔在身边,她有种跟家长一起看亲热戏的感觉,尴尬得脚趾能抓出一片布达拉宫。
身边的商颖却眼神兴奋得很,一直在夸张地“哇啊”。
忽然一只手掌从天而降,炙热干燥地覆盖在宋初的眼睛上。
宋初一愣,眨眨眼睛,视线一片漆黑。
她一下握住谭九州的手腕,却听他嗓声凉凉地命令:“小孩子不许看。”
“……”宋初很想说,什么小孩子,马上过了十月一号,她就成年了。
电影放到最后,在快结束时,宋初感到身边的位置忽然一空,转头看去,谭叔叔已经兀自离开。
紧接着,灯就亮了,商颖收拾好两人吃的垃圾,起身感叹:“电影还不错,尤其最后的吻戏,啧啧,都是真的‘唇枪舌战’啊,真过瘾。”
不见宋初回复,商颖低头看去,便见小丫头张着脑袋往后面望。
她抬手弹了下宋初的脑袋:“你在发什么呆呢,走啦。”
“哦……”宋初起身走出影院,外面的天色已经黑透了。
走出商城时,商颖正拿手机看着怎么回学校,宋初却见到街对面人流之中,一抹颀长的人影逆光而立,静静伫立在她面前,正与她对视。
宋初的呼吸慢慢放轻,心里漾开一股异样感。
“小初,我刚才查了方向,我们从那边去地铁站,再坐车回学校。”
宋初收回目光,对商颖说:“商颖,不好意思啊,我突然想起我有个亲人今天晚上要接我回去吃饭。”
商颖一愣:“咦,你还有亲人在榕城啊。”
“嗯嗯,是我一个叔叔,我给忘记了。”宋初双手合十,“不然晚上你先自己回去,我得晚点回来。”
商颖也没说什么,“你瞧你这记性,那你赶紧去吧,要我借你手机吗?”
“不用,我拿公共电话打给他就行。”宋初眉眼弯弯一笑,“天色不早了,你回去路上小心啊。”
“你也是,太晚了让你那亲戚送你回学校,知道吗?别一个人走夜路啊。”
朝商颖离去的身影招招手,宋初再抬起头时,目光微微凝滞。
谭叔叔没再看她,因为他身边多了道娇俏的女人身影。
宋初刹那间僵住。那女人……她一眼就看出是之前在楼下等过谭叔叔的人。
看着两人言谈甚欢的模样,宋初一个人站在街对面。
心里咸咸地明白,原来他不是在等自己的,真是自作多情。
莫名地心里感觉很不舒服。
宋初转身慢慢离开。她没有手机,不认得回学校的路,只能走到街边的警查厅,询问地址怎么走。
警查叔叔跟她说坐多少路转多少路,绕得头晕,索性记在纸上交给她。
宋初捏着纸张,往公交站台走去,她背着书包茫然看着暗沉的天色,突然觉得,心里空荡荡的。
坐了快一小时的车,中途还差点坐过了站,宋初在晚上八点回到了学校。
回到跟商颖同住的宿舍,商颖正在敷着面膜看直播,弓起身看她一眼:“这么快就回来啦?”
“嗯。”宋初把包放下,揉揉走一天发疼的膝盖。
商颖摘下一只耳机:“对了,刚才吴老师来找了你一趟呢,你要不要去看看?”
吴老师来找她?能有什么事?
宋初生怕是学习的事,不敢怠慢地去了教职工宿舍,正好在楼下遇见吃过饭回来的吴老师。
“哎,小初,正好有事找你呢。下午三点过的时候,有个自称是你姐姐的女人来过一趟,不过你不在宿舍,她就走了,留了个地址。”
吴老师把口袋里的纸条递给她。
宋初眼睛一亮:“是不是一个又高又瘦的女人?”
吴老师点头:“对的,跟你长得很像。有空给她打个电话,老师先上楼休息了。”
宋初立刻雀跃地飞奔到学校电话亭,颤抖小手拨了姐姐的号码。
“喂?”那头,宋霏的嗓音有些疲倦。
宋初听见她的声音,难抑激动地说:“姐姐,是我!”
对面顿了下,宋霏放下手里的签字笔,宠溺一笑:“下午跑去跟同学玩了?”
“对呀,我室友,说是提前给我过生日来的。”宋初眨眨星辰般的眼睛,“姐姐你也来给我过生日的吗?”
“嗯,来找你谭叔叔办点事,顺便,把生日给你一起过了。”
提起谭叔叔,宋初表情凝了住:“找……谭叔叔吗?可姐姐你不是已经跟他分手了,打算不再见他了吗?”
宋霏淡薄一笑,将事情过程轻描淡写:“有点事情还没解释清楚,想找他好好谈谈。”
“哦。”
“这几天太忙没给你打电话,有好好吃饭学习吧。”
“当然啦。”宋初手指缠着电话线,孩子气地撒娇,“姐姐,我可想你了,想现在就见到你。我明后天都没课,今天晚上来找你睡觉好不好?”
“多大的孩子了,还天天要跟姐姐睡,丢不丢人。”
宋霏无奈发笑,“我定的经济型旅馆,床小的很,不好睡的。明天姐姐来找你,带你去买个蛋糕,吃点好吃的。”
宋初兴奋地点头:“好,那我等姐姐来!”
……
许是要见到姐姐太兴奋,宋初第二天早上七点就醒了,八点半便抵达宋霏定的旅馆楼下。
借了旅馆前台的电话,给她打了好几遍,宋霏才睡眼惺忪地接起:“喂……”
“是我呀,姐姐你在哪个房间?我给你带了早餐。”
宋霏揉着眉眼从床上起来,一看时间九点不到,她只睡了五个小时。
报了房号,没几秒钟,就听见楼道口“咚咚咚”欢快的脚步声,门铃按响,朝思夜想的小脸就在门外。
姐妹俩紧紧拥抱,宋霏下巴贴着孩子,揉揉她的脑袋:“瘦了。”
宋初长这么大,是真的第一次离家这么久,说不思念,是不可能的。
宋初白皙鼻尖顿时红了,眼眶滢滢的,有几滴泪涌出来:“姐姐,我真的好想你……”
这一月在学校受的痛苦也好,委屈也好,全都化在淅淅沥沥的哭腔里。
人真的是很神奇的动物,孤军奋战时,咬碎了牙都会挺着;可一旦有了依靠,就本能变得脆弱柔软起来。
姐妹俩中午去吃了那家海底餐厅,带了蛋糕去吹蜡烛时,餐厅还十分人性化地放起生日快乐歌,弄得宋初有点不好意思,又有点想哭。
她问起姜医生怎么没来时,姐姐只是敛眸一笑:“院里突然要他开会,就来不了啦。再说,我是来见谭九州聊聊的,哪能带他来。”
宋初点点头。
宋霏一边漫不经心地切割牛排,一边问:“谭九州也是最近才到榕城的,他来找过你没有?”
宋初吃蔬菜的动作一愣,一口包菜丝叼在嘴里,傻愣愣地瞧着她,活像只受了惊吓的小呆羊。
宋霏忍不住逗笑:“你怕什么,见过就见过嘛,虽然分手了,但都是朋友。”
宋初把那口菜吸溜进去,把之前在巷子里遇险的事告诉了宋霏。
宋霏若有所思听着,这次她表现得很平静:“你没有受伤吧?”
“没有。”
“那就好。在学校里交友要慎重,那个周家受贿的案子,最近都传到我们那去了……”
宋霏给她夹菜的手顿住,脑海里慢慢浮起一个念头。
小助理说过,周家受贿遭举报的案子很奇怪,周家二老近几年的活动都是围绕着女儿进行,谁会在这个节骨眼举报呢?
除非是跟他们家女儿有近仇的……
方才听宋初一叙述,宋霏赫然皱眉,脸上笑容散了片刻。
宋初“哦”了声,轻轻点头:“原来他们家以前受贿啊,我也不知道呢,反正上课上得好好的,周妙星就突然被押走了。”
沉吟几秒,宋霏用纸巾擦了擦嘴,表情淡了许多。
“对了,既然如此,你也应该知道谭九州家住在哪吧。”
宋初直截了当报了地址给她。
下午吃过饭,给了宋霏一信封的钱,20张红票子,宋初捏着手心都冒汗,“姐姐,我用不了这么多呀。”
“花不完就留着,请你那好同学出去吃吃饭,人际关系要处好,这都是你以后的财富,明白?”
宋初似懂非懂,抱着盛下的大半盒蛋糕,看姐姐上了出租车,朝她摆摆手。
下午五点,宋霏终于在公寓楼下等到了谭九州。
一辆极其漂亮的银色suv缓缓驶来,驾驶座主座上的谭鸢州敲了敲方向盘,对邻座的男人一笑:“哥,又是等你的吧。”
谭九州隔着车窗与宋霏对视,在今天早晨,他就从老爷子那的人得知,他见过宋霏了,也把两人通话的内容仔细听过一遍。
他料到宋霏会来找他,通过宋初询问他的地址。
“你先回去吧。”
“喂,你到底要占着我的房子多久啊,给个准信?”谭鸢州翻了个白眼,对这风流成性的老兄弟无语。
“你不是还有一套在市区么?比这大得多。”谭九州抽出一根烟含上。
“哼,市区那边的房子吵死了,我住不习惯。我不管,我借房子给你,还帮你跟爷爷保密去向,你必须得补偿我。”
谭鸢州小手一摊,“迪奥最新限量色托特包,明天发售。”
谭九州微笑:“没问题。”
下了车,谭鸢州隔着车窗冲他一个鬼脸,然后驱车掉头离开。
宋霏静静目视他走来,心跳声声捶胸落地。
她捏紧手里的包带,看着那张英俊削薄,曾让自己深爱又深恶的脸庞,许多话哽在喉咙里,说不出。
宋霏扫一眼那辆白色车子的尾灯,“你新女朋友?”
“妹妹。”
谭九州用卡开门,“有什么事,我们上楼说。”
宋霏眉眼松动了下,随他进去。
简约却宽敞的起居室,地上一双拖鞋扔过来:“宋初穿过的,你穿吧。”
“我跟你爷爷聊过了。”
宋霏一边穿鞋,一边跟上往厨房走的男人。看着他高大身影站在眼前,熟悉的气息那么贴近鼻尖,心头不受控制涌起温热。
她走过去,柔软的双臂轻轻环住他宽阔的腰:“当初是老师抱着你跳下去自杀,你为什么没告诉我?”
“这很重要么?”谭九州单手去解她的手臂,“结局都是一样的,他因我而死。你作为人民正义的形象,理应向我讨伐。”
宋霏咬唇,“我一直以为是你推老师下楼,才逼迫自己憎恨你,我不分昼夜地工作、调查、开始一段新的恋情。但最后,我发现我根本忘不掉你,你爷爷的几句话,就直接把我击碎了。”
他面无表情盯着缓缓冒出热气的水壶,没有开口。
“你爷爷告诉我,你心里一直是有我的。现在想想,你既然早就知道我的身份,有很多机会杀我,杀老师,可你都没有。”
宋霏掌心慢慢抚上他的脸颊,颤声说:“我知道,你是有良知的罪人,去自首吧,谭九州,一切都还来得及。我愿意等你,真的,不管十年、二十年,我都等你。”
她深切的视线里,男人削薄如刃的唇瓣勾起,忽而露出极为阴冷的笑,仿佛这才是的本性:“你的意思是,不管多久,你都跟我?”
宋霏忽然后背寒恻恻的,她咬紧唇瓣,坚定点头。
谭九州轻轻挑眉,悠然开口:“好啊,既然对我这么衷心,不如你现在就辞去警职,向我证明。”
宋霏一噎,被他笑容里的轻蔑刺中心瓣。
但她没有半点愤怒,或是埋怨,眼睛仿佛被蒙蔽,苦口婆心地说:
“你没有明白我的意思,九州,就算我真的辞职,你以为就没人追查你了吗?你一辈子都会活在逃亡的生活里,你真想这样下去吗?”
“我生来就是注定流浪、逃亡、斗争,这是我摆脱不掉的命运。”
谭九州视线有如帝王,清傲地降在她身上,“站在我身边的女人,是要随时做好赴死的准备。所以我与你,注定无法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