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扭
陆翡表情顿着,视线看着她时,有几分装出来的漫不经心:“小事,又不是非说不可。”
时苒眯起眼睛,心里飘起一股坏心思。
她把手机拿到男人眼前,扬起下巴:“是吗?那如果陆大少爷在医院擦地板的照片流传到你们公子圈,也算是小事?”
陆翡眼色微沉,不满地轻“啧”一声,伸手去夺,“你有没有良心?我做这些都为了谁?”
“为了谁?”时苒扬起下巴,颇有几分撒娇的嗔。
话到嘴边,陆翡偏偏是不说,长指在她滑腻脸颊上一弹,语气微恼:
“老子看你现在是头脑彻底冷静了,回家。”
时苒被他抓起手腕时,瞧见陆翡耳朵后面红了一截,藏在凌厉的短发下,别有一种温柔感。
她心里不知怎的胀开一股奇妙的愉悦,在外风流倜傥的公子哥,竟也会被她调戏得害羞。
回程路上,陆翡时不时看一眼身边的小女人,她抱着膝盖坐在座椅上,乖巧安详看移动的风景,她眼底有一片灰,但表面情绪平淡清和。
陆翡问她:“什么时候去上班?”
“就这几天了,校长通融我安顿几天。”
陆翡握着方向盘的动作顿住:“你还需要安顿什么?”
“总不能一直住在你这里。”
时苒低头解锁手机,“我麻烦筝筝帮我找了几个距离学校近的公寓楼,小区环境都不错,正在选择。”
陆翡侧目看她那云淡风轻的表情。
自从经历昨晚的事后,她由内而外的气质好像变了,不再拘谨乖巧,有种清清凌凌的傲然。
他多少有点心情不爽,拧眉问:“怎么,是陆公馆伺候不起你这尊大佛,还是跟在我身边当助理委屈了?”
明明是好意的话,出口偏那么难听。
“那也不能总住在你家,被传出去像什么样。当助理不是我的专业,我做不好,也没那想法一直做下去。”
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凌凌如白莲。
刚才在医院握住他把柄之后,非跟他对着干似的,怎么惹他不爽怎么来。
陆翡忍住一巴掌拍在方向盘上的冲动:“想走没人拦你。”
嫌弃跟他有传闻,他还怕她断了他的桃花呢。
时苒眼皮轻掀了掀,悄悄侧眸看见他眸里冷冷光束,能把人淹进去似的。
她扯了下嘴角说:“在前面药店停一下。”
陆翡没什么好气,太阳天下阴恻恻的脸布满乌云:“干什么?”
“买个东西。”
他直接冷笑,抛了句问:“在没在里面,你不知道?”
药店这两个字一出来,陆翡就知道她存了那心思。
他用力一脚踩在油门上,车子经过药店时飞驰过去,惯性一下拉着时苒撞在座椅上。
时苒咬着殷红的唇,那昨晚迷迷糊糊的,除了热和愤怒,都忘记其他感觉了,她哪能知道这些……又不像他,经验丰富。
“我不知道。”
陆翡攥着方向盘,手背突出一截青脉显得雄性气息浓郁:“我还没那么缺德。”
时苒一下吃了瘪,下意识看一眼身后渐行渐远的药店。
他说没有就没有吧,时苒知道他是真心为自己好的,没必要说这谎骗她。
只是回家路上,他不知拧着一股什么气,皱着能冷死人的眉头,一路阴沉不语。
脚一沾地,陆翡的车连家都没有停留,直接掉头甩车就走,时苒站在原地看着那车远走,就连尾气都喧嚣着不满。
她嘴角动了动,撑着疲惫的身子回屋,不是有意惹他不快,只是她确实不该留在这。
从小就树立独立自主的性格,绝不靠男人的她,在洛扬那里还是栽了大大的跟头。
她忽然对这走过的二十多年看淡了,一切发生的都是过往,只有当下与未来才值得期许。
陆翡喜欢她,不管高调宣布,还是默默无闻,她都心知肚明。
可这份喜欢有多深?
能有多深呢?
十年都捂不热洛扬想出轨的心,时苒想,自己或许真是没什么魅力,她失去了大半的信心,也没信心能让陆翡多么多么喜欢自己。
慢慢走回家,跟佣人点头招呼,怏怏坐在沙发里。
随便看着苏晚筝发给她的招租信息,其实地方和大小她都不挑,只要安静适合她工作就行。
最近发生了太多的事,除了用工作,她不知道还能怎样充实心伤。
家里谁都指望不上,找筝筝,人家幸福美满,二人世界甜蜜等待小宝宝出生,她不能总过去倾倒负能量。
加了几个房主的微信,时苒最终联系上了其中一个。
房主来了几张家里图片,虽然是老小区,但房子干净温馨,看着照片都扑面而来的舒适。
时苒:【我下午能来看个房吗?】
【可以,随时。】
【请问你在家吗?这样我们也好当面谈。】
【我还有10分钟到家,你可以过来。】
她唇角微微上扬,跟佣人说了一声,便出门朝地址而去。
……
陆翡憋着一肚子火去公司,码数飚到极大,就连保安都差点拦了那辆发飙的野马,走近才看清是陆总的车子。
他沉步进公司时,原本和气温馨的气氛,有他路过都下起了雨似的。
小季也嗅到老板情绪不对,但还是小声凑他耳边道:“陆总,有客人来访。”
“马上开会。”陆翡眉头拧起,脾气不好,“来访为什么不提前预约?”
小季又低低道:“那位小姐说,给您微信发过消息的。”
陆翡低头拿出手机,小季不提醒,他一上午忙时苒的事,都忘记看手机,结果那女人还狼心狗肺,气得他心脏疼。
最顶跳出一条微信消息,早上六点钟发的,来自龙婉:【嘿,还记得我吗?今天爸爸叫我送单据来,我下午一点半到,可以吗?】
陆翡捏了捏眉心,确实有这个印象。
是他们目前公司最大合作商的女儿,就算龙总别有用心,也不能折人家女儿面子。
陆翡收手机,对小季说:“你去开会,我过去接待,让小李沏两杯上好的君山银针进来。”
“好。”
他推门走进等待室,便看见女人窈窕纤细的背影,正端庄玉挺地坐在那看书,肤色白皙如牛奶,一瞧就是大户人家的千金。
陆翡关门,“龙小姐。”
听到熟悉的声音,龙婉翻书页的动作顿住,拢裙子站起身,褐眸盈盈期待看向他,“陆总。”
陆翡对她微微拘礼:“坐。”
龙婉将书放下,正了正姿态,双手落在膝上:“陆总大忙人,早晨给你发消息没见你回复,坐在这都忐忑不安的,还好,你来见我了。”
陆翡皮笑肉不笑:“抱歉,早晨处理了点私事,刚刚才到公司,才看见你的微信。”
“原来是这样。”龙婉温和地笑,眼中尽是柔软。她取了包,从里面拿出用塑封袋仔细装好的单据,交到他手里,“这是我爸叫我带给你的,请收好了。”
陆翡接过:“有劳。”
龙婉瞧着他脸色好像不大好,推测他上午私事处理得不大开心。
她淡淡敛眸说:“我爸那男人就是事事不放心,还说一定亲手交到你手里,其实我倒觉得,放在公司前台就好了。”
“龙总说得对,这种重要的东西,确实该亲自交手。”
龙婉浅笑:“陆先生昨晚突然离开宴会,我爸爸他还挺担心的,没什么大事吧?”
看得出陆翡对父亲有几分敬畏,龙婉才借以父亲之口这样问,其实是她自己想打探。
“送一个朋友住院,没大事。”
陆翡拿着单据起身,“公司还有会,只能失陪了,龙小姐,你随意,要离开的话,可以拨内线电话转接到我的助理。”
龙婉不急反而乖巧地笑:“你忙,陆先生,我等下就走。”
……
时苒循着地址找到那处老旧的小区,墙面泛黄斑驳,大片的水泥脱落,爬满了绿黑色的爬墙虎。
“五栋一单元……”
时苒抬头看一眼单元楼,爬上楼层,按响了门铃。
环境和之前与洛扬租住的那里差不多,但价格便宜了一半。
房门打开,一个穿着棉质白衬衣与运动裤的男人出现,他像刚洗过头,一股清爽薄荷味洗发露气息扑面而来。
时苒往后轻轻退了步,紧紧盯着那男人的脸,难掩诧异:“……沈学长?”
“时苒?”
沈如枫也愣了,俊朗白皙的脸颊露出热情笑容,又惊又喜,“怎么竟然是你,洛扬呢?”
沈如枫是时苒大学学生会的主席,比她大两届,与洛扬同届。
当年,时苒与洛扬谈恋爱的事风靡全校,他们俩无时无刻不在一起,如胶似漆,算是学校里最典范的情侣。
所有人都认为他们会结婚,时苒又何尝不是。
她眼睫淡淡垂了下,自然避过这个话题:“怎么样,最近好吗?”
“……”
沈如枫看出时苒脸上藏不住的落寞苍白感,惊异地问,“苒苒,你该不会和洛扬……”
“我进来看看房子吧。”
不等他问完,时苒已与他擦肩而过。
娇小的背影倔强淡漠,仿佛那是一块谁也不能触及的伤。
沈如枫抿了下薄唇,将门关上。
瞧这架势多半是分了,再多问下去,只会揭人伤疤。
他笑道:“你先随便看看,我给你拿瓶喝的。”
沈如枫从冰箱取了一瓶茉莉绿茶,交给时苒,见她愣了一下。
这瓶茉莉绿茶是洛扬以前爱喝的,他不仅成绩好,也是大学校篮球队队长,每晚在学校练完球,时苒都会给他备一瓶冰的。
她接过那瓶水时顿了下,随后,放在桌上,喝自己的水杯:“学长可以啊,在榕城都买房,当起收租小富商了,房子装修得真不错。”
她这个动作,更让沈如枫确定她跟洛扬分手了。
他拉开椅子,坐在她对面:“我毕业的时候,爸妈突然从保险柜里拿出来的房产证,说在我成年时偷偷给我买的,吓得我不行,到现在还没缓过来,自己是有房的人了。”
时苒托着白皙下巴,语气里满满的羡慕:“你爸妈真好,这周边有个小学,价格不便宜呢。”
瞧着她又一次低入尘埃的表情,沈如枫这才想起时苒的家境,忍不住心疼叹息。
真是个苦命姑娘,戳到哪哪都是伤疤。
越是可怜的命运,越惹人怜惜,沈如枫说:“其实我不知道是你来看房,当初打广告时,要求找的是男室友。”
“室友?”时苒睁大眼睛,恍然明白,“难怪价格这么便宜,我心想哪有这么好的事。”
沈如枫嘴角流露笑意:“老同学你住进来,价格可以给你多点优惠。”
“这……不太方便吧。”
时苒笑着摆手,“学长,就算咱们以前关系再铁,住在同一屋檐下,也不太好。”
这不就跟住陆翡家性质一样了吗。
“这我当然知道。放心,如果你想住进来,我可以搬到我爸妈那住。”
时苒哪好意思让老同学这样牺牲,连忙摆手:“不用,心我领了,这太麻烦学长了。”
沈如枫笑了:“麻烦什么,我爸妈住的又不远,就上个楼的事。”
时苒抿唇沉默,犹豫着,怎么都有些不好意思:“可是……”
“别可是了,我这房子、地段和价格,你整个榕城找不到第二家,我不骗你,苒苒。你租熟人的房子,还能放心点,对不?”
时苒仔细一想,确实也是个特殊的缘分,虽然和洛扬分手,她尽量不和大学同学联系,就是为了避免被问起这事。
但还好学长情商高,没有深究,她便也没犹豫:“那真的跟你抱歉了,等我安顿下来,买点礼物上去给你赔不是。”
“老同学,客气什么。”
沈如枫见她终于同意,露出畅快的笑容,拍拍时苒的肩膀,“对了,今天晚上我们有场同学聚会,当时学生会的大家都在,你要不要来参加?”
“我就不去了,晚上搬家过来要收拾行李,准备上班什么的,很累。”
最大原因还是她不想,不想被问洛扬长洛扬短的。
沈如枫思索了下,轻许点头:“哦,说得也是,不然这样,你把行李先搬过来,晚上我陪你一起收拾?”
时苒俯首抿唇,刘海的阴影几乎覆盖住了她的双眼。
沈如枫哪能不懂她的心思,轻抚女孩肩膀:“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放心,今晚我保证谁也不提到那个名字,你放心吃,畅快了喝,一切都有我在。”
沈如枫一直都记着时苒刚进校的模样。
可爱学生头,花边白衬衫与黑色牛仔裤,拉着一只天蓝色的行李箱,耳边上一朵迎春花点缀生动。
她轻步走进校园里,像落入凡尘的小精灵,脸颊白嫩,一双杏眼明媚灿烂,承载了世界上最清澈的东西。
一阵有力量的风吹来,时苒耳边的花朵迎风飞掉,被洛扬抓在了手里。
那是时苒与洛扬的初遇。
也是沈如枫与时苒的初遇。
那段时间正是新学期伊始,洛扬与他一起担当学弟学妹的人肉地图。
自那之后的很久,沈如枫都在想,往往总是那么一小步,酿就不可弥补的错误。
如果当初,他没有主动拉洛扬一起当志愿者,或许,和时苒在一起的就会是他。
不过,他做梦也想不到这段默默无闻的暗恋,在阴暗潮湿的环境生长许久后,终于在今天又见了光。
……
夕阳暗落天边,结束一天的会议,男人抬手松着领带,喉结得以放松,轻轻喘口气,阔步走回办公室。
“陆总,辛苦了。”
小季开车送陆翡回家的路上,与他汇报完一天的工作后,道,“陆总,还有一件事。”
“说。”男人头也不抬。
小季压低声说:“据内部人员所得到的消息,王总已经21个小时没有回家了。他的妻子和母亲都联系不上他,两小时前在公安局报警备了案。”
陆翡的视线被吸引抬起,目光所至挟带严肃。
在他们这个圈子里,无故失踪只有一种可能性,就是被同行,或是曾经利益有冲突的人绑架、挟持,更甚者,被谋杀。
可王志平不同,据陆翡先前了解的消息,他是唐清林手下的秘密调查员,商人的身份都是虚假。
他人一旦出事,牵扯的可就不止金钱利益……
陆翡眉头轻拧了起来:“唐清林那边有没有什么动向?”
“暂时没查到。”
小季同样皱着眉,仿佛遇到一个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唐调查员很奇怪,动向和行踪总是查不到完整。人神秘得很,除了知道他有一个六岁的儿子以外,关于他的个人背景,一切都是谜。”
“他有儿子?”陆翡倒觉得意外,那怎么都不像一张当爸爸的脸。
“是的。”
陆翡道:“继续盯着唐清林,他的人死了,他必然会有一些行动。王志平的事,我们不要插手,先静观其变。”
心里明白,八成是唐清林让这个得力手下入侵哪个组织,结果惨遭反噬。
只可怜那一家老小,孩子才那么点大。
回到家,陆翡正遇上时苒在收拾行李。
在楼下玄关,陆翡都能听见她软着声音,在拜托女佣们帮她把行李搬下去。
小季心里“咯噔”一跳,随即反应很快地退出去。
得了,又一场腥风血雨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