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别人做嫁衣

  “黄雁找我,一开始还讨好地问我能不能向你求情,让你跟时大器和解。我就了解苒苒你不到万不得已,不是心狠的人,就问她时大器到底做了什么事,谁想到……”
  外婆说着说着,又忍不住哽咽,眼泪水都是心疼:“苒苒,你受这么大委屈怎么不告诉外婆?不怕,她是我女儿,不敢真对我做什么,一切有外婆给你撑腰。”
  纵然再坚强的人,也听不得这句“一切有我撑腰”,更何况是从一个年近八十的老人嘴里说出。
  外婆这一辈子贫困又多病,丈夫早逝孤苦伶仃,又生了这么个不成器的女儿,到了晚年还无法安度。
  时苒难耐鼻尖酸涩,像被刀锋划过:“外婆,她要真不敢对你做什么,还敢拿药瓶砸您?她根本就不把你我放在眼里。”
  老人沉默低头,只能叹息:“她也不是只手遮天,只敢在我们面前闹。对了,外婆这几天怎么没见你跟洛扬一起?”
  “他啊。”时苒犹豫了下,不好说他被时大器打伤了,免得又惹老人不开心,“他这几天外地出差工作忙。”
  外婆爱怜看着她,压低声音:“哦,外婆上次跟你讲的事情,有没有考虑过?认真观察过?”
  “……”时苒顿了下,才反应外婆说的是洛扬的事。“外婆,我现在忙工作,跟洛扬也不是天天见面,没有心思想这个。”
  “哎呀,外婆跟你说的事,一定要多上心,毕竟关乎你的终身大事,明白吗?”
  时苒无奈一笑:“好,那我跟外婆说的,外婆也要上心,照顾好自己身体,好好睡觉,好好吃饭。”
  老人家无奈却又甜蜜欣慰地笑:“哎,真是说不过你们年轻人。”
  照顾外婆休息睡下,时苒去交医药费,收费处的却说外婆的费用两天前有个姓洛的先生交过了。
  时苒抿唇沉眸,头也不回地朝洛扬的病房走。
  走到病房门前,正遇上拎着热水壶走来的韩玲美。
  两人相对,彼此都怔在原地。
  尤其是时苒,她以为上次来病房见到韩玲美是意外,没想到这次来又见到了。
  他们什么时候变那么熟了?
  时苒皱眉瞥了眼韩玲美,招呼未打,直接推门走进去。
  韩玲美对时苒一直心有芥蒂,跟在后面厉声质问:“时苒,谁允许你进去了?站住!你凭什么对我视而不见?”
  靠在床头看书的洛扬眸光微亮,听见时苒的名字立即放下书,朝门口看去。
  时苒不理睬那女人,径直走进去,把手里一部分水果放在桌上:“身体好些了吗?”
  “苒苒。”洛扬受宠若惊地坐起来,眸光澄黑明亮,“你特地来看我的吗?”
  时苒拉开椅子坐下,“来看外婆,顺道来看看你。”
  身后,韩玲美正气冲冲闯进来:“喂,谁允许你进来的?你以为你现在还是洛扬女朋友的身份,能随意进出了?”
  时苒静袅地转过头,“我不是,那你是?”
  韩玲美被激得双眼泛红,冲动的话就在喉咙里:“我当然……”
  洛扬反应极快,用力拍震桌子,厉声呵斥道:“韩玲美!让你来当护工,不是来吵架的,再撒泼给我滚!”
  她一下不敢说话,咬唇既委屈又难过地看着他。为什么,为什么每次洛扬都这样偏心时苒,时苒都承认跟陆翡上过床了,他还对这女人念念不忘!
  时苒露出好奇的神情:“你叫韩玲美当你的护工?”
  “嗯,小韩跟我说她因为躲时大器辞了工作,没收入也没去处,我看她可怜,就给她钱让她每天来照顾我几小时。”
  洛扬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甚至还有几分惹人心怜。
  时苒忍不住心疼地低头,心里涌起一股巨大的内疚:“怎么没通知你父母他们来照顾你?”
  “他们年龄那么大了,怎么好意思。”
  时苒点头,心里想着过段时间,“那你出院之后,工作打算怎么办?”
  “暂时还没想过。走一步算一步吧,也许会再出国进修学历,毕竟现在不读个高学历,工作难找啊。”
  “这样吗。”时苒犹豫片刻,拿手机给他转了一笔钱,“听医生说,你前几天给我外婆交了医药费,我把钱转给你。”
  洛扬愣住,随即便听见枕下手机“叮”一声响。
  他露出受伤隐忍的表情,抓紧被子:“你何必跟我这么见外?以前不都是我帮你交医药费?”
  时苒手捧水杯,逐渐收紧,嗓音带了丝哑意:“今时不同往日了。”
  洛扬苦涩笑了下,胸膛像插了把刀剑那般剧痛不已:“你那天提一句分手,就真的打算跟我一刀两断撇干净了?十年!这十年,好一句今时不同往日,你这是要把我的心挖出来才善罢甘休是吗?”
  看他深红着眼眶,爱之深恨之切的表情,时苒何尝不难受,她是罪人,是背叛者。
  “洛扬……”接受不了这样罪恶的自己,时苒心如刀绞,声音发颤,“我不值得你这样伤心,犯了错就是错了,我没办法原谅我自己。”
  洛扬一拳狠狠砸在床铺上。
  空气像被灌满无数冰霜,洛扬低低嘲讽:“你不是无法原谅自己,只是不想原谅,不想再和我好了,是不是?你喜欢上陆翡了,上他的床时你有感觉,对吗?”
  “我……”
  她那欲解释,又没办法说谎的表情,再次将洛扬的伤口血淋淋撕开。
  他十年认真呵护,放在心上宝贝的女孩,长成鲜艳的硕果后就被人采撷,是什么感受?
  十年统统为别人做了嫁衣。
  韩玲美抿气,她看不下去洛扬为时苒这样难过。
  那是他从没在自己面前露过的表情,悲伤又低迷,眸底烧着一股隐隐可现的火焰:“行了,既然你钱也还了,就走吧,省得在这里惹洛扬伤心。”
  时苒深深吸口气,把眼泪硬生生地憋回去:“那我就先走了,下次再来看你。”
  洛扬却忽然叫住她,拧唇咬牙:“苒苒,如果我说我不介意你跟陆翡有过,你是不是也不打算回来我身边。”
  时苒听到自己心脏像承受不住巨大压力的玻璃,崩碎一地。
  他那么倨傲又清高的人,从前在学校,她跟男同学多说几句话都吃醋。
  如今,她跟另一男人有肌肤之亲,他竟还能说出不在意。
  她背对站在门口许久,门外护士推车来来回回,好奇打量着她眼泪流满的脸庞。
  “是我多嘴了。”洛扬低头轻笑,灰败眼里再无光芒,“苒苒,祝你们幸福。”
  韩玲美将房门关上,时苒身体忽像断了线的风筝,一下腿软地跪坐在地上,她伏在地上哭得痛苦不堪。
  ……
  陆氏设计公司。陆翡的第一位大客户龙总莅临,一来一往的合作,让两人都已经很熟悉了。
  龙总是个善谈的大叔,蓄着胡子,戴着黑框眼镜,十分亲切:
  “小陆,我对你这次的完成度还是很满意的,总体来说,你的水准在新型公司里已经算上等了,别被上次的事打击到。虽然王总不肯定你,但你的资质,我们几个老板都看在眼里,私下还经常讨论你呢。”
  陆翡喝茶浅笑:“以前都是看别人杀猪,自己吃猪肉,如今轮到我经手,还真有很多困难,这次跟龙总也学习到不少。”
  龙总对他颇为满意,颔首捋胡:“等sovia时装秀结束,我的团队受邀到f国继续参加走秀,到时候这批单子的量不会小,要拜托你了。”
  旁边小季听了,惊喜地露出笑容。真是没想到龙总能对陆氏设计这么满意,竟然直接要求达成长期合作。
  陆翡眉头轻跳,强压内心的喜悦:“当然,您有需要尽管吩咐,陆氏一定尽最大力量帮助。”
  “对了,时装周在即,今晚带我们员工在爱琴酒店聚餐,一起来吧。”
  “今晚么?”
  “对,来吧,我介绍一些同行老板给你,增加增加生意。”
  陆翡本想拒绝,听到这话又有点心动。毕竟跟龙总合作很愉快,又是个大方热情的人,相信他介绍的老板都比较靠谱。
  “好,那我就不客气了,感谢龙总。”
  送走龙总,陆翡让副助去联系礼服定制店,为他定一套新的宴会用西服。
  回到办公室时,小季低声在他耳边说:“陆总,接到医院那边的电话,说今天黄雁又去闹事了。”
  陆翡刚好的心情,又变得阴沉起来:“她又闹什么事?”
  “据说是不满时大器的审判,去求时苒外婆,让时苒跟他们和解。老人家不肯,就吵起来了,后面时苒来了,好像还受伤了……”
  陆翡听到后面,眉眼愈发隐晦冷涩,“伤哪了?”他一边问,一边拿起手机。
  小季连忙安抚说:“伤了额头,包扎过了,还好。”
  陆翡搁在鼠标旁的拳头逐渐握紧:“伤了头?黄雁往她头上砸东西?”
  他的呼吸阴沉冷森,已经按捺不住那愠怒,她那么细皮嫩肉,额头一层薄薄的皮肤,他都不舍得用力敲,黄雁怎么敢动。
  “是……不过没有大碍。”
  “让医院的人守着她,直到她回家,免得黄雁起报复心,在路上对她动手脚。”
  小季点头:“是,只是我担心,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时小姐这几天原本心情就很差……”
  陆翡手指轻捏眉心,似乎很头疼:“我清楚。”
  ……
  夜色渐深,时苒出医院后没有立即回家,上出租车后,鬼使神差地跟司机说去“醉臣”酒吧。
  听苏晚筝说,陆翡和席江燃都爱来这里喝酒。迷醉夜色里,男女放纵畅饮,欢歌笑语,就能抛却一切的烦恼。
  她从没喝过酒,除了从前给爸爸倒过酒,连酒瓶子都没摸过。
  拉开酒吧椅坐下,肆意玩转酒杯的调酒师笑问:“小妹妹,想喝点什么?”
  时苒看一眼他背后花花绿绿的酒,她一个都叫不上名字。
  调酒师将菜单推到她眼前,时苒一一看过去,随便指了个看上去度数不高的乳白色清液:“就这个吧。”
  那人惊讶,怀疑地上下打量她:“wow,areyousure?小妹妹,你成年了吧。”
  “就这个,刷卡。”时苒不想跟他过多解释,把卡拍在桌上。
  很快不出五分钟,高脚杯被轻轻推上桌:“请慢享用。”
  时苒学着陆翡那样,两指压在杯底,轻轻晃动着高脚杯。
  从透明的杯子上,看到自己哭过的眼睛迷离而无神。
  这几天她哭太多,都肿起来了,鼻子永远是红红的,很难看。
  猛地仰头喝一口酒,那股直蹿鼻尖的致命腥辣味,差点没让她硬生生呕吐出来。
  她捏着鼻子呛得满脸通红,硬是强忍着咽了下去,顺喉咙下去,所经之处都像烧起了一把剧烈的火,腥辣猛烈。
  ……
  进了酒宴场所,陆翡依旧摆着一张商业假笑的脸庞,与每个老板打招呼,优雅地自我介绍。
  这些老板,大多数他以前都认识,曾经站在父亲身边的他,当时特别不屑,那不过都是一群陆家的舔狗。
  他此刻坐在酒席桌前,看着那些意气风发的老板们,忽而心生感慨。
  不过短短数月过去,不管从心境还是认知方面都发生了巨大变化。
  商场磨人,把他顽痞高傲的性子逐渐磨得圆润自谦,真正与他们站在一起,才看到自己的不足之处。
  陆翡看过很多同行因接不到单子而愤懑变卖公司的,悲愤到跳河自尽、妻离子散的,他却反而乐在其中,越是困难,越是锻炼他迎难而上的能力。
  “怎么样,小陆,我这个宴会举办得还不错吧。”
  他正出神地自我检讨着,忽然身后传来几道脚步声。
  陆翡认出了龙总的声音,立刻起身迎上去时,却对上一双盈盈温柔的注视。
  那轻挽着龙总手臂的女孩穿着绛紫色长裙,肤白如凝脂般,一头秀发别在玉肩上,眉如弯月,眼如星辰,正脆生生打量着他。
  他刹那怔住,随即对那女孩礼貌颔首:“这位是令千金?”
  “哟,你一下就注意到了啊。”龙总推了下眼镜,似乎正合他意,“小女龙婉,今年20岁,刚从f国留学回来。”
  “陆总,你好。”龙婉玉面羞涩。
  20岁的年龄一身逆骨,爸爸提出给她介绍一个英年才俊时,她还特别不屑地想,他认识的能有什么年轻人,都是些大叔老头,哪个配得上她。
  却不料还真如爸爸所眼,是位才俊,格外的英气俊朗。
  陆翡体格高大,眉眼深邃,尤其那双桃花眸特别拨人心弦,涟漪荡漾,龙婉瞧着他心脏砰砰乱跳,一时手足无措的。
  “你好。”陆翡无视过女人潋滟的目光,与她绅士地握了下,“不知道龙总今天带女儿来,没带什么礼物,还请龙总见谅了。”
  “既然没带礼物,那就加个微信吧,多认识个朋友,总是好的嘛。我女儿也是学设计的。”
  陆翡聪明人,不会不懂龙总这一来二往的什么意思。
  他微微露笑,打开微信二维码给她扫:“龙总说得是。”
  龙婉真是爱死爹地了,立刻拿出手机扫码加好友,眼神小鹿般羞怯。
  她鼓起勇气试探地问:“陆少这样随便加陌生女性的微信,女朋友不会吃醋吧?”
  “小婉,你说什么呢,没轻没重的。”龙总瞪女儿一眼,却无责备之意。
  “暂时还没女朋友。”陆翡轻笑,末了饮一口酒,悠悠然地说,“不过,很快就会有了。”
  他说这话时还望着龙婉,她承着那悠笑的视线,差点心脏都停住了。
  莫非,他这话的意思是……
  龙婉心脏快跳出喉咙,二十年来向她表白的男性无数,从未有过这样一位男子让她心跳加速。
  她一直相信,二十年的空窗不代表什么,只是她要等的那个人还没出现。
  果然,她等到了。
  龙婉紧紧攥着手机,娇俏不敢看他的视线,心却跟捣蜜了似的甜。
  此时,陆翡手机响起,他一瞧,是医院守着时苒外婆的手下,他受吩咐去守着时苒回家,现在该是已经平安到家了。
  “抱歉失陪。”陆翡淡淡抬手,随即转身走到窗口接电话。
  那头,手下的声音无奈又无助:“陆总,时小姐晚上没回家,去【醉臣】喝得醉醺醺的,我要送她回去,她就撒泼不让我碰,您现在能过来一趟吗……”
  陆翡眉头一下皱得能夹死苍蝇:“什么?”
  他揉着太阳穴,头疼的小女人,怎么好端端的跑到酒吧去了,哪个混蛋教她去那种地方?仔细一想,带她去过【醉臣】的只有自己这个混蛋。
  “你在那守着,”他冷声吩咐,“别叫那里的人趁乱占她便宜,我马上赶过来。”
  “好……”
  挂下电话,陆翡叫小季代表他继续参加宴会,便匆匆离开宴会现场。
  一路驱车飞快驶到醉臣,不过10分钟的时间,一推门走进去,便看见时苒正跟着一个白头发的男人进男厕所。
  陆翡眉心乱跳,一个箭步冲过去抓住时苒的肩膀,沉嗓子低吼:“昏头了你,往哪里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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