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以为为她做了很多

  苏晚筝根本没理睬,径自朝扶着栏杆朝楼下走,每走一步,脚尖都颤抖不已。
  炽白灯光照得她苍白的脸庞,五官每一寸都布着冷意。
  柳姨正在给先生熬安神汤,一抬头见她步履沉重地走下来:“苏小姐?”
  苏晚筝脚步顿了下,幽怨看了眼柳姨。
  她不想把柳姨看成仇人,但他是江清霾家里的佣人,德性和他能差到哪去?
  “这么晚了,你要出去啊?苏小姐?”柳姨瞧见她脸色不好,以为是跟先生吵架了,想过来搀扶。
  苏晚筝脸色一厉,心情正愤怒当头,一把将她推开:“别碰我!”
  柳姨当即往后踉跄几步,一下坐倒在地,不敢置信地看着她:“苏小姐……”
  苏晚筝颤抖着往后退,嘴唇泛白,退到玄关处,脚步发颤,“你别过来,你跟江清霾就是一伙的,假装温柔对我好,其实一个个都是骗子!我真是看错你们了!”
  “晚晚!”
  江清霾快步走下,把跌在地上红了眼眶的柳姨扶起来,低声说:“柳姨,你先退下去休息,这里有我就行。”
  柳姨老人家最受不得被人误会,哽着嗓子:“不是……苏小姐你别误会我啊……我,我做错什么了你要这样说我啊……”
  苏晚筝再也不会听信这群人的话,冷笑着,手放在门把上。
  “晚晚,你别出去。”江清霾眼神猛地一沉,“外面很危险,你……”
  苏晚筝盯着他,满脸横生冷意:“还叫我晚晚呢,江清霾,你自己喊着这个称呼,不觉得恶心吗?”
  “外面再危险,危险得过一个杀了我妈的男人?”
  她讽刺地笑,拧开房门,夜里一阵清冷的风灌入身体,刺骨冰凉。
  男人心思一沉,就要疾步上去抓住她,苏晚筝背对着他:
  “你真以为我恢复记忆了?你错了,‘清缘’手术是不可逆的,我只是假装记得过去的事。我们那些过往,已经永远被你从我的脑子里删除,再也不复存在了。”
  江清霾脸颊青白,猛地瞪圆眼睛,脚步凝固住,双眼死死盯住女人的脸。
  他是有怀疑过她。每一次与她亲近,她都用各种理由巧妙逃避。
  但江清霾又不想这样想她。一次次安慰自己,她只是刚恢复记忆,还没完全接受他。
  没关系,他可以慢慢等、慢慢来,反正她总归是他的。
  可没想到,等来却是她的这句话。
  “你……为什么?李琼墨……”
  “你以为你从席江燃身边挖走了李琼墨,你以为他跟你一样思想恶劣?”
  苏晚筝的头发被风吹扬起弧度,“你大错特错,因为你根本不懂感情。感情不是自私的产物,也不是利益的交换品。”
  “你我走到今天,都是你自私的欲念导致!”
  害死她妈妈是自私,为她清除记忆是自私,如今还想困她在家,打掉她的孩子,更是恶毒至极。
  江清霾眼眶一阵猩热,大脑嗡地声响,脚步却迈不动。
  高大的身影伫立在原地,幽凉又无比寂寞,他唇瓣苍白地喃喃:“晚晚,能不能不走?”
  “我会学会慢慢摒弃自己的自私,我会不再贪图省事,只要你想,孩子你可以留,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我绝不插手。”
  那么高大的男人,第一次在她面前动容,清沉的声音哽咽。
  自以为为她做了很多。
  因为她一句“不喜欢闻臭臭的烟味”,他用薄荷糖戒烟,在无数个夜晚挠心抓肝地睡不着。
  删去她的记忆,他比谁都害怕手术会出现意外。
  可比起看她每天以泪洗面,伤痕累累,他还是愿意试一试。并非没考虑她的风险,只是在两个伤害中间,他选择相对轻的那一方。
  默默守护着她六年,看着她慢慢忘记自己、再慢慢爱上别的男人,这种将心放在火上煎烤的痛苦感,只有自己知道。
  但,这些痛苦都不算什么,在许多个疲惫抬不起头的日子,她是他唯一的盼头。
  盼、就盼这一天他赎清自己的罪孽,将过往都删除,与她携手重新开始。
  可没想到这一步踏出去,却是万丈深渊。
  看着她一步步决绝地走出去,江清霾竟有种与她此生不复相见的预感。
  身体如被一双大手狠狠撕裂了般,心肝脾脏都被拆解。
  她走了,他以后该怎么活啊……
  江清霾本以为自己会追上去,可迟迟迈不出这一步,理智拉住了他,感性慢慢驱散。
  迈出去又如何?把她强行抓回来,再像之前一样囚她在家,然后呢?
  把她变成下一个宋琉星?重新让她患上抑郁症?
  她的人生已经因为他而痛苦万分了。
  就此收手吧。
  他后背沉重靠在墙壁上,深深吸气,眼皮褶皱加深,殷红如血,他挥手招来房子两侧看守的手下:“去跟着她,太晚了,确保她安全离开再回来。”
  “是,江总。”
  苏晚筝裹着单薄的睡衣,长发飘逸在风里,她漫无目的地走着,拖沓着步伐。
  天色静谧,万家灯火逐渐熄灭,不远处有一孩子牵着妈妈的手,在恣意撒娇:“妈妈,我好困啊!什么时候到家啊!”
  “来,妈咪抱。”女人很温柔俯身抱起孩子,耐心拍着他的小软背,“睡吧,妈咪抱着你回家。”
  孩子软软靠在妈妈怀里,仿佛那就是他的全部依靠。咬着手指,慢慢进入梦乡。
  苏晚筝慢慢走在街边看着这一幕,红绿灯照映出她含着泪的双眼。
  妈妈……
  她有妈妈的时候,妈妈是不是也这样抱过她、哄过她,用一双手替她撑起半边天?
  苏晚筝慢慢抱着身子在街边蹲下,从鼻尖凌厉的酸,到控制不住失声痛哭。
  席江燃这夜还在守灵,人已经极其累了,身体逐渐适应这层疲倦时,忽然,手机铃声响起。
  他低头去看,竟是江清霾给苏晚筝准备的新手机号。
  这个点,她没用手表联系,打电话来做什么?
  席江燃犹豫着要不要接,她手机里有追踪器,可铃声在不断作响,他心里跟着慌。
  犹豫了几秒,还是接通了:“喂?”
  “席江燃,来接我好不好?我不想再留在他身边了。”她哭泣的声音传来时,男人耳膜被震了下。
  猛地站起身,因为坐着太久,身体克制不住踉跄了下。
  甚至把旁边昏昏欲睡的时博吓了一跳。
  “在哪里?我马上来接你。”他令人的安心的声音,让苏晚筝在夜风里稍有了点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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