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一场十五年的爱恋

  君倾四岁了,小家伙瞪着小脚,在皇宫中撒欢,让刑嬷嬷,文嬷嬷跟在后面操碎了心。
  “小主子,你又去哪了?别乱跑……”文嬷嬷在后面追着,小君倾跑得格外开心。
  结果跑得太快,撞在了宫女的身上。
  原本要哭的,看见小宫女长得娇娇俏俏,他就嘟着小嘴,将眼泪憋了回去。
  长长的黑色睫毛上还粘着泪珠,小嘴巴软软翘着,叫两个小宫女看得心都要化了。
  “太子殿下长得真漂亮!”一个小宫女在他面前蹲下,忍不住摸了摸他白嫩嫩的小脸。
  “皇上,皇后都是万中无一的容貌,小殿下如何会差!只怕长大了,比他的父皇,母后都要动人!”
  君倾闻着两个宫女姐姐身上香香的,就张开臂膀,嘟着小嘴巴道:“你们把我撞疼了,我不告诉嬷嬷,你们抱抱我。”
  她们看着粉雕玉琢的小人儿哪会不想抱抱,只是怕被文嬷嬷,刑嬷嬷看见了责罚。
  宫女将君倾抱起,另一个从树上摘了一朵花,逗着他玩。
  “两个姐姐长得真漂亮!”说完,君倾就甜甜地凑上去,轻轻亲了最漂亮的一个小宫女。
  小宫女羞红了脸,“奴婢胭脂俗粉,哪有殿下一半好看。”
  小君倾的眼睛透亮,软声软气道:“觉得我漂亮,那你也亲我一下好不好?”
  “当然好!”两个宫女对怀中的小殿下爱不释手,一人亲了他软乎乎的小脸一下,将新开的合欢花,簪在了他的小辫子里。
  这厢小君倾“左拥右抱”好生快活。
  那厢可把文嬷嬷,刑嬷嬷急坏了,一会的功夫,小殿下就跑得没影了。
  刑嬷嬷牵着君妩的手,紧紧的,生怕将小公主也给弄丢了。好在小公主乖巧得很,对什么都不甚在意,往日将她放在哪,她就能坐在哪,玩自己的小手指,看外面的小鸟,小蜜蜂,一下午都能不跑不动。
  这样文静的性格,真跟小殿下截然不同。
  看着文嬷嬷和刑嬷嬷在宫中乱转,冷月从宫殿顶上跳下,唇边笑靥生花,戏谑问道:“是不是小殿下又跑了不见了?”
  “是!”文嬷嬷焦头烂额地点头,小殿下的小腿是一会都闲不住,一时半会不看着,就准能跑得没影。
  三天两头都要发动皇宫里的影卫,暗卫去找小殿下。
  “你们在这守着,我去把小殿下找回来!”
  冷月说话的时候,君妩琉璃般的眸子一直落在他的身上,专注地看着。
  她想伸手抓抓冷月的时候,冷月已驾着轻功飞远了。
  君妩收回手,也不哭闹,继续乖乖地咬着自己的指头。
  不一会,冷月就从两个小宫女的怀中,将君倾提着后衣领揪了回来。
  君倾小脸上一脸的不乐意,两抹胭脂红还没擦去。
  文嬷嬷见了又气又笑,蹲下身子要帮君倾把脸上的胭脂擦去。小君倾不住扭着脸,怎么也舍不得擦去这些“爱”的痕迹。
  “这么小就会往女人堆里钻,等长大了还能得了!你父皇母后皆是专情沉稳的人,小殿下却是个花花肠子。”文嬷嬷笑嗔着说道。
  君倾扭了一会,看躲不过,就乖乖地由着文嬷嬷擦去了脸上的胭脂。
  说话间,君妩踢着小腿,跑到冷月的身边,一把抱着他的腿,两只小手攥得紧紧的。
  一向寡言的小嘴中,吐出两个字,“抱抱!”
  “小公主跟冷月公子有缘,谁都不让碰,却肯要他抱着。”刑嬷嬷在旁边护着,生怕抱着冷月大腿的君妩摔倒。
  冷月低头看着脚边的小家伙,正对上她琥珀色冷淡执着的眼瞳,有种怪异的感觉涌上心头。小公主殿下完完全全就是主上小的时候,不管是她的模样,还是她淡漠不爱说话的性子。
  君妩见他不肯抱自己,只死死揪着他的衣摆不松手。
  君倾心疼妹妹,见妹妹不像自己受宠,就传授经验道:“妹妹要笑,要像我这样……”他说完,小嘴一翘,做出亲亲状。
  君妩盯着自己的哥哥看了一会,仰着小脸朝冷月露出了笑容,随即嘟起小嘴巴。
  她一笑,琉璃眼瞳就晕开灼灼光芒,倒也夺目。
  冷月将她抱起,她就乖乖地缩在冷月的怀中,伸出小手揪着他的头发,吐字不清地说道:“你漂亮,我喜欢……”
  文嬷嬷和刑嬷嬷都难掩笑容,“小公主倒也跟殿下一样,总喜欢漂亮的人儿。”
  “不过话说回来,小公主还专情一些,只喜欢冷月一人。”
  君妩也不在意文嬷嬷,刑嬷嬷说些什么,专心地盯着冷月的侧脸看,随即小手捧着他的脸,凑上去啃了两口,将冷月啃得一痛,却又不敢松开手。
  君妩瞧着他蹙起的眉眼,伸手摸了摸他脸上咬开的红痕,嘴里念叨着,“我的,我的……”
  “小公主殿下喜欢冷月公子得紧,这是要在冷月公子身上留印记呢!”
  冷月妖冶的面容轻轻一偏,邪魅上挑的眼中写满了嫌弃与不耐烦,若不是因为她是主上的孩子,他才懒得抱呢!还啃了他一脸口水,真是讨人厌的小屁孩。
  两年之后,君倾七岁,君妩五岁半。
  君颐领着自家小娘子去皇城外做客,探望隐居的苍狼和桃儿,一并将自己的两个孩子也带上。
  君倾很少能出皇宫,对村落院中的一切都感兴趣,一会去池子边捞蝌蚪,一会又爬上了院子的墙,想将燕子窝掏下。
  冷月一刻不敢松懈地盯着小主子,生怕他摔了。
  君妩乖乖地坐在柳云锦的身旁,望着君倾的方向。
  她对哥哥正在做的事情并不感兴趣,只是因为哥哥的身边跟着冷月。
  苍狼将怀胎已有八月的桃儿扶着坐下,看着扎着两个羊角辫,目若琉璃的君妩,微弯了眼眸,“小公主跟主子真像!性子沉静,像个霜雪凝成的小玉人。”
  桃儿轻抚着自己的肚子,笑望着身边的柳云锦,“女像父,儿像母,当真是一点都不假!公主长成后,必定是个倾国佳人。也不知我肚中的孩子是男是女,若是儿子,不如就让他娶了公主,一辈子对公主负责。”
  这句话当然只是玩笑话,且不说她能不能生下个男孩,就年龄而言也与公主差了好多岁。
  柳云锦看着桃儿与苍狼成家,两个和和美美,跟前世的结局截然不同,心中感慨,便顺势应了一句,“也好!倾儿我一点都不操心,只担心小妩,小妩性子沉寂,不喜言语。只怕给她挑不到合适的夫家,叫她受了委屈。若是知根知底,也好些,但也要让两个孩子看对眼才行……”
  一直不言的君妩忽然转身,琉璃瞳间泛着一层清冷的光辉,“我不要!我有喜欢的人了,娘亲不要帮我定亲!”
  这一句话谁都没有往心里去,君妩才这么点大的人,能懂什么是喜欢?又能喜欢上谁?
  “原来小公主心有所属!那就不能强求了!”桃儿笑言,并不敢逗弄君妩。
  小公主身上的清寒贵气和她的父亲实在是太像了,叫人亲近不来,相比而言不如君倾讨人喜欢。
  别人怕是不懂,君倾却明白自己的女儿。
  他们这般冷情冷心的人,一旦有入眼之人,只怕能印在心底一辈子。
  “小妩,告诉爹爹你喜欢上了谁?只要是你喜欢的,爹爹都能为你弄来给你当驸马!”君颐垂了如玉的手指,轻轻拨弄小丫头的羊角辫,异瞳光影淡淡,半是认真半是玩笑。
  君妩的眼睛一亮,抬头看向自己的父亲,“爹爹,是认真的?”
  “是认真的……”君颐点点头,想着自家女儿的眼光应该不差。
  “我想让冷月哥哥当驸马!”君妩垂了目光,拨弄着自己的小手,第一次吐露出自己的心事,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看着小殿下掏鸟窝的冷月,身子一晃,从墙头掉了下去。
  君颐轻笑,“冷月是不错,可小妩你不该叫他哥哥,应该叫他叔。你今年五岁,他已经二十岁了。等你长成的时候,他的孩子说不定都能打酱油了。”
  “是吗……”君妩轻轻说了一句,也不辩驳,继续垂了手,拨弄着自己的手指头。琉璃异瞳里藏着君家人固有的执着。
  冷月费力爬上墙头,就对上柳云锦的眼刀。
  差点手一滑,又掉下去。
  他也不知自己哪里出众,竟被主上五岁的女儿看中。虽然小丫头长得精致动人,他也不可能对五岁小姑娘产生感情。
  柳云锦看着墙上半趴着的冷月,打量了一番,皮相妖魅,确实有勾搭小姑娘的本钱,但怎么也不该勾搭她的女儿!
  “小妩坐过来!”柳云锦戒备地将自家女儿抱到了膝上,瞧着香香软软的小人儿,柳云锦道:“等你长大了,娘亲为你挑个好人家。冷月算是你长辈,你可不能喜欢他。”
  君妩不说话,琉璃目淡淡的,似是听进去了,又似没有在听。
  又是五年,到了君妩十岁的生日。
  宫中设宴,繁华热闹自然不必多说。
  君妩穿着淡粉色的宫裙,头戴浅粉色水晶的头面,渐渐长开的五官如自己的父母一般精雕细琢,只是那双琉璃目太冷太淡,以至于很多宫人都不敢去直视公主的容貌。
  小公主不在宫殿中过寿,而是拎着裙裾爬上了自己宫殿的宫顶。她在等一个人。
  冷月从飘香院回了皇宫,满身的酒气混着脂粉香,甚至脸上的胭脂红痕都没有擦去。
  他看见宫殿顶上的小公主,惊讶万分,足尖一止,就停在了她的身边,“公主殿下,您怎么坐在这?”
  君妩望着他,琉璃异瞳又淡了几分,流转的光泽凝在琥珀色的瞳仁间,叫人分辨不出那是不是泪。
  “不要叫我公主殿下,叫我君妩。”她清淡的声音稍稍有那么一丝颤抖。
  “君妩……”若不是喝酒让他糊了脑子,他绝不敢这样叫她的名字。
  “我在等你……”她轻声道,收回了目光望着宫殿的下面。
  冷月微懵,好一会才似反应过来她的话,“你在皇宫顶上等我?今日是你寿辰。”
  “是我的寿辰。”她坐在他的身边,并拢了自己的脚尖。
  冷月在自己全身上掏下摸,只找出一条女人塞在他怀里的手绢,手绢刚一露出就散发出一阵香风,冷月赶紧又塞了回去,为难道:“我忘了给你准备礼物了,小公主你想要什么,我马上就去给你买。”
  “你闭上眼睛!”
  君妩的声音有些清冽,与其他女子的娇柔动人完全不同,听着倒不叫人讨厌。
  冷月闭上了眼睛,浑身的酒劲还没散,吹着凉风舒服些。
  君妩缓缓靠近,紧盯了他面容一会,同样闭上了眼睛,贴上了冷月的嘴唇。
  闻到少女身上独有的清冽芳香,他慌忙睁开眼睛,这个姿势若是将她推开,只怕小公主要从屋檐上滚下。
  就是犹豫的这么一会,两张唇已紧贴在了一起,极轻极浅的触碰,却让他乱了心跳。
  一瞬间,上头的酒劲都像是被吓醒了一般,冷月猛然站起身子,身轻如燕地往一旁掠去几步。
  他捂着自己的嘴唇,神色绯然震惊,盯着君妩叫了一声,“公主……”
  君妩轻笑,神色自若,“我一直喜欢你,我想应该让你知道。”
  五年前发生的事情,他自然没忘,只是没想到小公主竟是当真的,执着了这么多年。在宫殿顶上守着他,竟是为了偷亲他?
  这么一想,冷月的脸色红中泛青。
  怎么感觉是嫩草吃老牛了?
  还没等冷月站在屋顶上纠结拧巴完,君妩理了理裙角已经从房顶上离开。
  冷月羞恼交织,恨恨地踩着皇宫顶上的琉璃瓦。
  这样就算完了?小公主不该继续说点什么,然后自己义正言辞地拒绝她。
  可偏偏君妩什么都没说,只是夺走了他的一个吻,在他发愣的时候,猝不及防地表明了自己的心意。随即船过水无痕地就走了,完全不给他反应开口的时间!
  真真是憋屈!他感觉自己被小公主轻薄了!
  冷月心不在焉地从房顶上跳下,与游廊里转来的小太监撞个正着。
  小太监倒是机灵,眼尖地往后退了一步,拱手道:“冷月公子刚喝完花酒回来呀?得把脸上的胭脂唇印擦了,免得叫皇上看见,挨板子。”
  冷月一抹脸,才看清手心里的红痕。
  难怪小公主挑他的嘴亲,他的脸上到处都是其他女人留下的印记。
  君妩说喜欢他,方才应该吃醋才是!这个念头刚一跳出来,冷月只差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想什么呢!主上的女儿也敢肖想,不要命啦!人家才是十岁的小姑娘,他要是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就真是太罪过了!
  从那天之后,冷月见了君妩都是躲着走。
  说是躲着走,其实也不尽然,他总想把小公主生辰那日的吻给讲清楚,就时常躲在君妩的左右,琢磨措辞,想选个适当的时机。
  结果磨磨唧唧,犹豫不决地,又过去了五年。
  风流倜傥的冷月公子,也变成了冷月大叔。
  在五年里,他救过落水的君妩,在她生病的时候给她送过药。这些算是大事。
  像毽子飞上屋檐,他用石子打下。君妩养的猫儿跑丢,他给她找回。她初来月事,惊慌失措,他去帮她找女官嬷嬷……这些零零碎碎的小事,已经多得数不过来。
  主上将皇位传给君倾之后,一直都是他在暗处照顾着她。
  直到十五岁那年,君妩来到高大的榕树下,望着他。
  青稚的面容一点点长开,算不上倾国倾城,却也赏心悦目。就像是这榕树上开出的粉白色的小花,一簇簇地荡漾人心。
  冷月对上她清澈剔透的琉璃目,有一瞬间的晃神。
  他陪伴了五年的小公主,总算是长大了。
  “冷月……”她轻声唤他,那双光芒流转的琥珀色眸子,叫人移不开眼睛。
  “公主殿下。”他不自在地应了一声,有种偷看被发现的错觉。
  这么多年来,君妩一直都知道他的存在,只是不闻不问,不点破罢了。
  “叫我君妩,”她在榕树下铺开宫裙端庄而坐,“我到了十五岁,已经能成亲了。”
  冷月一晃,差点又一个不稳。
  “公主成年是件好事。”冷月拨弄着榕树上的叶子,心跳得有点快。
  “我只问你一遍,冷月你愿意做我的驸马吗?”她为了问这句话,等了十五年。
  从她有记忆起,就觉得冷月长得很好看,至少让她很喜欢。
  第一眼惊艳,第二眼便是倾心……
  许是她冷心冷性,世人道人心易变,而她喜欢了一个人喜欢了十年。
  看她长大的嬷嬷,说她继承了父皇的心性,不多言,不多情,清冷淡漠。她自己觉得亦是如此,只有在心上人的面前,才稍稍多出点人情味来。
  这句问话她也斟酌了好久,他若答应,两人便长相厮守。他若不答应,她便放弃,若是不能放弃,就将这段感情藏于心底再不提及。
  她寡言淡漠,却也生了一颗琉璃心。
  是你的便是你的,不是你的也强求不来。
  她只喜干脆利落,不喜太多纠缠。
  所以十岁那年,她吻了他,直截了当地表明了自己的心意。
  等了许久,梧桐的叶子落了满肩,也没有等来冷月的回答。君妩起身,再不开口相问,离开了榕树,走回了自己的宫殿。
  冷月望着她的背影,几次都想叫住君妩。但想说的话堵在嗓子眼,他一句都说不出来。
  等君妩的身影消失之后,他抽出弯月刀砍落了一树叶子。
  他对君妩是什么感情,他自己也不知道!
  他只知道这样的感情不耻,违背伦理。他看着君妩出生到长大,如同自己的女儿一般,自己又如何能娶她,对她生出男欢女爱之情!
  只是那日之后,冷月一直心神不宁,越发地想出现在君妩的左右,只想看着她,让她留在自己的视线之中。
  而君妩再没有走到他的身边,同他说过一句话。是断去了所有对他的感情一般,不再将任何目光停留在他的身上。
  冷月坐在树上,听着君妩弹琴,轻轻摇转着手中的刀,脑海中不可抑制地一遍遍回想那天君妩望他的眼神,等他回答时安静端庄的身影。
  刀刃一滑,等疼痛传来,他才发现手指被割破了。
  云国北边,兴起了一群游牧部落,部落壮大之后,便形成了一个小国,名为赤国。
  赤国向君倾投诚,想要成为云国的附属国,他们献上牛马,亦恳求将当朝的公主嫁过去,兴盛他们的国家。
  倾帝的容貌已是万中无一,精致绝伦,想来倾帝的同胞妹妹亦是个国色天香的美人。
  赤国的请求,朝堂之上,君倾并未立刻答应。
  下了朝堂之后,赤国递交的盟书还摊在桌上,君倾几分慵懒地靠在龙椅上,闭目休神,墨色长发倾泻而下,露出线条诱人的侧脸。
  常侍看了一会,默默移开了目光。别说皇上这张脸可真是美,若是换上女装,只怕能成了那祸国妖姬。
  女人见了心动,只怕男人见了也会移不动脚。朝堂之上,那些赤国人一直都直勾勾地盯着皇上看,许是没见过如此祸国撩人的容色。
  见午膳的时辰到了,皇上还在小憩不动,常侍忍不住小声道:“皇上您用完膳之后再考虑赤国的请求吧!国事操劳,万不可累坏了自己的身子。”
  他是真真的心疼!皇上年纪尚小,饿坏了身子可不好。更何况,皇上这么美,这么动人,值得他关心体贴。哎呀……再说下去,他都不好意思了!
  君倾微微睁开了眼睛,纤长浓黑的羽睫轻轻颤动,像是墨蝶的翅翼,叫常侍看得脸红心跳。
  勾人的侧脸转过,魅惑剔透的眸看了常侍一眼。
  这一眼让常侍三魂去了两魂,赶紧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离朕那么远干嘛,怕朕将你吃了?”君颐轻笑了一声。
  皇上真真是继承了太后的美貌,小嘴巴是诱人的浅红色,丰润的唇珠上翘,跟水晶冻子一般,叫人想要吻上一口。
  常侍小步挪了过去,他不怕皇上把他吃了,他怕自己一个忍不住将皇上给“吃了”。
  “传朕的旨意,让公主准备三日,去赤国和亲。”
  常侍呆看了君倾一会,皇上眼中流泻出的狡黠魅色,叫他看不明白。
  “皇上……您就这么一个妹妹,把她嫁去赤国,不怕太皇,太后不答应?况且赤国只是个蛮夷小国,哪能娶我们的公主殿下。”常侍劝道。
  “叫你去传旨,就快点去传,哪来的这么多废话!”
  他不下点猛药,冷月叔说不定还要再犹犹豫豫下去,打一辈子的光棍。
  常侍不敢怠慢,赶紧跑出了钱坤宫,一边叫人通知御膳房给皇上准备午膳,一边往公主的宫殿跑去。
  君妩接了旨意很平静,只是让宫中的嬷嬷开始准备东西,三日后前往赤国。
  同样得知消息的冷月却一点都平静不了,他闯入了乾坤宫。
  小妩是君倾的亲妹妹,亦是他的心头肉。他不明白,君倾如何舍得将君妩送去那么远的地方和亲。
  三日之后……他就将再也见不到君妩。光是这么想,就像是有刀,狠狠地在他心上割着。
  “你们让开,属下要见皇上!”冷月低声怒喝,凛起的眉眼间一片杀戮血性。
  “皇上正在午休,还请冷月大人等皇上醒来。”乾坤宫的侍卫拦在冷月的面前,纹丝不动。
  冷月稍稍一停,振出了手中的弯月刀。他一刻都等不了了!必须立刻马上见到君倾,问个明白!
  “冷月大人您这是要造反吗?”乾坤宫前的侍卫大惊失色,立刻调集人手,拔剑相对。
  冷月轻声冷厉道:“我不想造反!我只想见到皇上!”
  “让他进来……”君倾打了一个哈气,懒洋洋地走出。
  半睡半醒的样子,最是撩人心魂不过。
  冷月神色不变,眉宇间的寒煞不退,在君倾的面前跪下,“参见皇上,还请皇上收回成命,让别人顶替了小公主去和亲。”
  “赤国有心依附,朕如何能欺骗赤国,让其他人代替来了公主。”君倾斜靠在龙椅上,连打了几个哈气,一双眸子水色朦胧淡淡地望着冷月。
  “这件事,太皇太后绝不会答应!”冷月捏紧了手,压抑着内心深处涌动翻腾的情感。
  君倾笑看着他的动作,他早就知道冷月叔对小妩上心着呢!
  “那又如何?朕现在才是一国之君!朕想送公主去和亲,谁也改变不了!”君倾一只手搭在龙椅上,轻轻扣着,神色散漫。饶有兴趣地望着冷月眼中的焦急心痛。
  冷月在乾坤宫的大殿中跪了许久,将头重重地贴在冰冷的地上,沉声沙哑道:“属下告退……”
  君倾一笑魅生,轻展了唇角,“冷月叔这么快就放弃了?朕还等他亮出弯月刀呢!”
  常侍在一旁擦拭着冷汗,冷月大人那满身的怒煞几乎要化为杀人的利刃,若不是对上的人是主上的孩子,只怕早就大开杀戒了。
  三日之后,送亲队伍离开了云国,过了边塞,便是茫茫的沙漠。
  戈壁荒滩,风沙起,迷人眼。一道似血残阳挂在天际。
  千人的送亲队伍前,一道修长身影寂寞而立,风沙漫漫,卷过他雪白的衣角,拂过他手上的一双弯月刀。
  残阳半挂在他的身上,半落在他的刀上,猩红似血,与他白色的布衣形成最鲜明的对比。
  相迎不道远,直至长风沙。
  来人逆着斜阳而站,双手横刀。看似淡薄的身影,却如出鞘的剑一般,任凭风沙席卷,纹丝不动。
  “何人敢挡公主送亲的队伍?”千人队伍停下,最前面的御林军统帅扬鞭问道。
  白色的身影转过身,笠帽被风吹开,露出一双妖魅冰冷的眸子。
  “是冷月大人!”为首的御林军统帅认出了他,小声嘀咕了一句,“皇上果然没猜错,冷月大人来抢亲了!”
  “是你们自己让开,还是让我从你们的尸首上踏过?”他横起手中的弯月刀,眸光嗜血。
  “都让开……”御林军统领高呼一声,千人队伍让开了一条道。
  冷月收了刀,一路跑到了花轿面前。
  看着风中扬起的轿帘,他却生出了胆怯,许久,才将大红色的花轿帘子掀开,对上君妩的眼睛。
  琉璃目平淡,似是早知道他会来,又似无所谓他来或不来。
  只有那张不爱笑的朱唇勾起缱绻柔和的弧度。
  “君妩……”
  四目相对,千言万语,冷月只哽着喉咙叫出了她的名字。
  “冷月你总算来了。”她朝冷月伸出了手。
  冷月稍愣之后,握紧了君妩的手心,将她从花轿中牵出。
  他这才发现君妩穿了一身大红色的嫁衣,红底上绣着金鹤,将她尚是青稚的身子勾勒而出。金穗凤冠下,朱唇点了胭脂,将她原先清浅如画的面容点染得活色生香。
  清冷的琉璃目映着斜阳,宛若是鎏金色的沙海,这片沙海之中只映出他一个人的身影。
  冷月这才发现他呵护长大的小公主是如此的美好动人。
  差一点,这么美好的君妩就要嫁给那些赤国匈奴,冷月紧抿了唇角,上挑的眼瞳中无端染了怒气。
  他一把搂住君妩的细腰,霸道的,隐怒的,将自己的嘴唇贴了上去,轻舐她青涩细嫩的唇瓣,逼着她张开檀口,承受他的掠夺。
  剩下的千人队伍都默默转过了脸,表示他们绝没有看见这么激情的一幕。
  “小妩儿,这才叫吻!”冷月松开手的时候,怀中少女樱唇上的胭脂已被他尝尽。
  一向淡漠的琉璃目水色迷离地望着他,纤弱青涩的身子晃了晃,步履有些不稳。还是冷月将她拢进了怀中,让她靠在自己的胸口上。
  “若我不来,你当真要嫁给赤国人?”冷月几分变扭吃醋地问道。
  “我知道你会来……”怀中的君妩贴着他的胸膛,听着他的心跳,露出极浅的笑意。
  听到这话,冷月红了耳根。
  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怎么比飘香院里说惯甜言蜜语的舞妓说得话还要动人呢?当然,他不去飘香院很久了,自从那五年前的一吻之后,他的心就乱了。
  有些话,君妩不说。
  两只狡诈的大狐狸生下的小狐崽怎会是个傻子?
  万事万物她看在眼中,心思明澈,只是不置一词罢了。
  和亲只是个圈套,君倾知道,她也知道,一切不过是请君入瓮,她的冷月叔果然还是来了。
  从十岁的那一吻开始,她就开始步步设计。
  掉河里,她是故意的。风寒发烧,只因她半夜一直开着窗户。至于飞上屋顶的毽子,跑丢的猫儿……都是她有意为之的小计谋。
  她就像那钓鱼的人,一路撒着饵食,等候了五年,终于钓上了自己的如意郎君。
  ……
  那夜,身着嫁衣的君妩与冷月在荒漠之中成了亲,千人送亲队,反成了吃喜酒的人。
  几日之后,君妩领着自己的夫君去了南陵,她突然成亲,总是要让父亲,娘亲见一下他们的女婿。
  只是这一路冷月一直是提心吊胆。
  他侍奉了好多年的主上大人,竟然一下子成了他的岳父大人。这角色转换,他一时接受不来,也不知主上大人能不能接受。
  南陵内一处闲山中,柳云锦帮君颐洗了衣衫,还没挂起,柴门就响了。
  君颐睡在两树之间的吊床上,用书遮了脸,雪色的长发披了满肩。而就在吊床之下,是柳云锦刚买回来养着的一群小鸡崽。
  院中安静,岁月恬淡,唯有鸡崽啾鸣的声音添了几分热闹。
  柴门的这一声轻响,柳云锦停了手,向身后看去,看见君妩之后,脸上露出惊喜的笑意,但看见君妩与冷月交握的手,惊喜就变为了惊吓。
  为了不叫君妩为难,冷月先一步跪下,对柳云锦和君颐道:“主上,夫人,我……我跟君妩成亲了。我定然会照顾好君妩的一世,决不让她吃一点苦,受一点委屈。希望主上,夫人能够接受我们的亲事。若是你们有气,就冲我一人来,要打要罚皆可!”
  柳云锦还没挂上去的衣裳掉在了地上,连同竹木搭成的衣服架也被她碰倒在地。
  这是怎么一回事?她辛辛苦苦养大的女儿被冷月拐走了?
  “阿颐——”柳云锦发出一声惊叫,这真是惊天大事,她处理不了!
  吊床上的君颐带着几分懒意地拿开了遮在脸上的书,琉璃异瞳扫了一眼冷月和君妩。
  冷月硬是忍着没有发颤,这是骨子里的奴性,一时半会还改不了。
  君妩上前一步,选择挡在了冷月的面前,“是我主动的!爹爹,娘亲若是非要责怪,就责怪我吧!”
  君颐望着与自己心性最为相似的女儿,慵懒优雅地支起了身子,“这么多年,冷月的心性我清楚,给他十个熊胆,也不敢对我的女儿生了心思。这么想来,确实就是小妩主动。男婚女嫁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娘子你消消气。”
  不愧是他的女儿,冷月这块光棍了三十年的冷石头,也给她撬动了。
  嫩草吃老牛吃得好啊!有他当年风范。
  柳云锦翻了一个白眼,他倒好,一个是他属下,一个是他女儿,手心手背都是肉,他两边都不舍得责难一句。
  “女儿你要不再想想?”柳云锦既是心忧,又是心痛。她女儿这么娇嫩的一朵小花,怎么就看上了冷月那头老牛?
  他比小妩年长了十五岁啊!
  君妩平静道:“娘亲,我已经和冷月洞房了。”
  柳云锦一捂脸,欲哭无泪地跑回了屋子,老牛把她辛苦养成的小嫩花给糟蹋了!
  君颐轻轻一荡从吊床上跳下,回了屋安慰捶枕头,扔瓢盆的娘子。
  冷月站在屋外听着屋里打仗似的动静,有些不知所措。
  君妩走回他的身边,轻轻牵了他的手道:“我们走吧!”
  “那主上,夫人那边……”
  “不用担心。木已成舟的事情,娘亲迟早会接受。眼下她只是心痛罢了。”君妩看得明白,所以她选择先跟冷月成亲,再将这件事告诉娘亲。
  ……
  婚后的冷月一直守着自己的小妻子身边,寸步不离。
  半是宠爱,半是忠心。
  君妩下厨给他做饭弄伤了手,冷月赶紧不许她再踏入厨房半步,一点小伤口,冷月只差把一瓶金疮药都涂上。
  一向不屑近庖厨的冷月,半个月的时间,将杀鸡宰鹅,烹调颠勺学了个遍,天天变着法子给小妻子做饭,只求小妻子别再进厨房弄伤了自己。
  君妩想给他做衣裳,扎得满手是伤。冷月二话不说学了刺绣,“小妩,以后孩子的衣裳,我来做!”
  君妩想去山上看日出,半途扭了脚,冷月心疼擦药不说,硬是背她走了一路,不叫她脚沾地一下。
  苍狼牵了孩子来公主府上拜访,看着厨房里娴熟颠勺的冷月,忍不住失笑,“当年不说要断袖,一辈子不娶女人的吗?怎么现在洗衣做饭,刺绣缝衣都学会了?”
  冷月将勺子一挥,不耐烦道:“你懂什么?纯爷们就该疼媳妇!不跟你废话,菜凉了,小妩吃了会肚子疼。”
  习惯像是一种瘾,染上之后便戒不掉。
  他宠了君妩五年,已然成了习惯,只怕这辈子都得这么宠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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