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个小时的路程说长不长、说短不短,须瓷很安静地坐在副驾驶上,也不说话,静静听着傅生和叶清竹说话。
  “困就睡一会儿。”傅生侧眸看了眼须瓷,青年眼圈下有些淡淡的青黑,在他白皙的肤色下衬得极为明显。
  “不困。”须瓷摇摇头,他怎么舍得睡。
  傅生这段时间太忙,几乎没再来找过他,只在大概一周前路过他这儿,给他带了份早餐就匆匆走了。
  傅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把自己的平板电脑递给须瓷:“那就看会儿影视。”
  他态度自然地像是在照顾小孩,似乎也不担心平板里有什么不该有的东西被须瓷看见。
  不过像傅生这样的人,估计也没什么秘密可以窥伺。
  如果一年多前……
  须瓷恍惚了一瞬,如果他真的放弃了,那么如今傅生学成归来,他们之间曾有过的恋情就会成为傅生有且仅有的秘密了吧。
  或许不算是秘密,只是傅生不会向人主动提起,然后随着时间的流逝,须瓷的存在也会慢慢磨灭在岁月长河中,再也没人记得他曾活过……
  他也曾来过这个世界,也曾爱过这方天地。
  “饿吗?”
  “……不饿。”须瓷回神,他小弧度地朝傅生笑了笑,露出了颊边许久不见的小梨涡。
  傅生微怔,把置物架里的矿泉水递给须瓷,然后也扔给了叶清竹一瓶。
  接下来的路程很安静,车上三人都在各自出神,翻滚在只有他们自己明白的情绪里。
  自从重逢以后,傅生已经很久没见须瓷笑过了。
  偶尔很轻很淡地朝他扬一下嘴角,都像是主人硬生生挤出来的勉强。
  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过去须瓷的性格绝对算不上安静,还挺闹腾。他开个车,须瓷就坐在副驾驶座上砸吧砸吧说个不行,笑起来还会有个小梨涡,像个小太阳似的。
  现在的须瓷变化很大,微笑和流泪一样,是很多人不用学就与生俱来的技能。
  但须瓷像是遗忘了这项技能,以至于现在偶尔笑笑,有种依葫芦画瓢似的虚假和僵硬。
  车窗外的风景像是流水线一样快速闪过,唯有远处的山林不变,绿意盎然。
  须瓷怔怔地看着窗外,突然有些看不懂傅生,这让他有些不安。
  傅生的态度有些明显的软化,但也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
  他们好像止步于此,恋人未满……说是朋友,也不尽然。
  朝夕相处、同床共枕一千多天,他们怎么可能继续做朋友?
  车速渐渐变得平缓,下高速后就是数不清的红绿灯,走走停停,过了好久才到剧组定的酒店。
  影视城的游客很多,来来往往的人群络绎不绝,这间酒店的□□两层都被剧组包下了。
  “你有需要记得走vip通道,直接通向后院。”傅生对叶清竹说,“这边还没官宣,暂时没造成轰动。”
  “行,尽量不给你惹麻烦。”
  叶清竹的卧房和傅生挨得很近,当然,更近的是须瓷。
  往他们这边靠拢的卧房价格都高一些,理论上来说,以须瓷的知名度,他应该住在楼下一层。
  “去收拾一下吧,等会来吃饭。”傅生抬手,似乎想揉揉须瓷的后颈,但抬到一半又放下了。
  须瓷低低嗯了一声,从叶清竹旁边擦过。
  叶清竹看着须瓷的背影:“你家这小孩……”
  傅生:“怎么了?”
  叶清竹歪了歪脸颊,随即笑了,驳回之前的话:“没什么,挺可爱,你悠着点,别玩脱了。”
  傅生蹙眉:“……不是玩。”
  叶清竹斟酌道:“我知道,我的意思是……”
  她言尽于此,后面没再说了。
  在这两人的关系中,她毕竟才是外人,不好多言。
  说不定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呢……
  她换了话题:“你让他住这里,也不怕剧组其他人说闲话?”
  估计不出一周,剧组的人就会开始讨论须瓷是不是上面有关系,或者爬上了傅生还是叶清竹的床等等……
  傅生淡道:“说闲话总比受委屈好。”
  没必要为了他人的说辞,让自己陷入无端的境遇中。
  “……”叶清竹失笑,果真是周瑜打黄盖,“楼下环境就那么差?住几个月就叫受委屈了?”
  傅生:“……”
  能在影视城附近开酒店,环境自然不会差,楼下至多空间设施没楼上多,以及床小,还有些是双人间。
  叶清竹也不纠结,她继续调侃道:“你当初不是说,绝对不接受内定演员?”
  “……你有实力。”
  能内定叶清竹,大概是很多导演求之不得的事。
  “那须瓷呢?”叶清竹挑眉。
  “……”傅生顿了顿,“他没有实力。”
  一个因有实力而内定,这是于公,但另一个因没有实力而内定……这是私心。
  傅生不可能真的让须瓷去走试镜流程,这一批试镜演员中,有实力的太多,须瓷基础一般,很容易被刷下去。
  这对傅生来说其实算得上是件不可思议的事。
  他做事坦荡,光明磊落,向来不喜欢走后门这种潜规则的安排,但……
  “果然啊,人的本质是双标。”叶清竹转身,准备回房。
  猝不及然的,她和一双艳丽的桃花眼对上了视线。
  “……清姐。”对方唤她。
  “丰承,你的房间在那边。”叶清竹脸上的笑意瞬间淡却。
  丰承抿着唇,他看了眼离叶清竹很近的傅生,心里的酸涩难以言喻。
  叶清竹就是这样,玩可以,别跟她说什么真心,她能立刻翻脸。
  丰承转身离开的时候,他甚至还能自娱自乐地想,叶清竹对他对别人到底还是不同的。
  叶清竹对谁都是笑得,唯有对他冷脸。
  他在这次的戏中饰演男二,是他用自己最后的自尊,在叶清竹那换取的“分手费”。
  男二是个戏份很重的角色,因为时间紧,试镜名额一共就三个,但傅生当时直接回绝了叶清竹,说不接受内定,叶清竹便给他换来了一个试镜名额。
  傅生说:“他看着不错。”
  丰承是个挺有实力的小孩,比须瓷还小三岁,还没毕业。
  样貌也很出众,是偏冲击性的长相,一双很有情感的桃花眼,但偏偏他性子乖,像是个大狗狗一样。
  用老一辈的话来说,这是一个很有灵气的演员。
  “……他太像了。”叶清竹没有停顿地走进卧房,房门慢慢闭合。
  须瓷靠在门后,外面很安静,只有隔壁很微弱的一声关门声传入他耳间,至于说话声一句也没听着。
  他听到第二道关门声后,才慢腾腾地走回床边。
  其实没什么可收拾的,他行李不多,就带了几件衣服,行李箱的夹层中,依然放置着一件傅生的衬衫。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手工相框,相框的中间是镂空的,也并非是照片,而是一个雕刻的木制小人,一个跳舞的小人。
  傅生真的很厉害,在须瓷那段张扬的岁月里,傅生除了是男朋友,很多时候也充当着偶像的角色。
  他什么都会,好像无所不能,有他在,须瓷总能肆意妄为,不需太多顾忌。
  手工雕刻是傅生擅长的技能之一,他们在一起的第一年须瓷生日,这个跳舞小人就是傅生送给须瓷的礼物之一。
  众多的礼物中,有花束、有价格较高的饰品,但须瓷最喜欢这个。
  手工活最磨人,需要时间与耐心,小人上面的每一刀,都倾注着傅生的心意。
  跳舞并非须瓷喜欢的活动,只因为当初傅生随口提了一句:“你腰这么软,跳舞一定很好看。”
  在须瓷过往的概念中,跳舞是女孩子的活动,大男人跳起来娘们唧唧的……
  但为哄傅生高兴,他还是偷偷去报了名。
  最后到了傅生生日那天,须瓷穿着修身的舞衣,给傅生来一段后对方眼中的惊喜,让须瓷觉得这段时间的羞臊总算没白给。
  于是便有了他生日时,傅生送给他的手工迷你版跳着舞的自己。
  须瓷小心地将相框放回原位,用厚厚的软布裹着,怕被损坏。
  他望着傅生两年前的白衬衫,想起了上次傅生穿走的那套。
  五分钟后,须瓷敲响傅生的门。
  傅生很快出现,他只穿着一件淡蓝色衬衫,领口被扯开了两粒扣子,露出精练的锁骨曲线。
  “怎么了?”
  须瓷抿唇:“我的药……”
  “……”傅生顿了顿,云淡风轻道,“忘车上了,你什么需要我再帮你拿。”
  “……”
  须瓷有些焦躁,没有药,他会失控的……
  “收拾好了就去吃饭。”傅生转身,“我拿下手机。”
  “……”须瓷看着他的背影,沉默半晌道,“那……那套衬衫能还我吗?”
  傅生脚步一顿,有些错愕地回首望着须瓷。
  须瓷嘟囔了一句:“你穿也小了,上次看裤脚都短了一截,你要也没用啊……”
  傅生:“……”
  他要怎么告诉须瓷,以他们现在的关系,并没有到交换衣物的亲密地步。
  但半晌后,他微叹一声,还是道:“没带过来,等剧组杀青拿给你。”
  “……好。”须瓷再次小幅度地笑了笑,梨涡转瞬即逝,不过一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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