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坊一局

  1238戊戌年,九月麦收季节,满处忙碌的身影,一队纸甲范阳笠的红头子显得十分突兀。
  坐在高头大马上的宋国士大夫乌纱帽戴地四平八稳,无时无刻不在摆弄着上国使臣、朝廷大员的气度。马前两个军将精神奕奕乘马走着,札甲兜帽干净得能当镜子,脖颈一条红领巾新到是从裁缝铺里才做出来一样,甲内绣花大红袍穿在两个军将身上,一点威武悍气都没有,反倒是勾栏瓦舍里唱戏的。在齐兵看来只是两条文人臭老儒牵着打扮漂亮的没牙狗。
  队伍长达一里地,后面尽是粗壮结实的民夫抬得箱子,一旁宋兵如狼似虎盯着这群没见血的民夫,仿佛擦把汗都能一刀咔擦了…………
  如此的一直队伍,惹得百姓围观,但凡是知道是宋庭的使臣团,都是怒目而视,槽牙咬碎。若非有齐兵护送,恐怕百姓们早就回家抄家伙,把宋使杀个骨头渣子都不剩!莫忘了,周蕊徽治下百姓,没不是屯所兵的。
  百姓恨有他们恨的理由,周蕊徽在胜利后故意把宋庭背刺的事情传出来,百姓直接把宋庭定义成和窝阔台同一战线的敌人。
  蒙鞑子的帮凶,百姓们岂会不恨?
  山东百姓的敌意,宋使邹伸之感受到了;非但如此,连护送齐军浓浓敌意与仇恨邹伸之也感受到了。不动声色端着他的威仪,实则内心打鼓,有性命之忧…………
  瞥眼马旁的齐将,长的五大三粗一看就不通文墨,邹伸之深为厌恶,但为皇命还是强忍恶心问话。
  “敢问,齐候是如何教化民众的?何以苍生染胡尘仍未洗?莫非真是穷兵黩武、好战嗜血的地府妖女转生?”
  齐将冷冷道:“若非国君命俺将汝押进青州,俺早在黄河边便把汝等江东鼠辈打杀个干净!”
  邹伸之愤愤哼一声,不再言语。
  这时副使贾似道打马上前,亲切问道:“将军,在下观将军行伍出身,浑身颇有血气,与俺在临安看到的军将极为不同……不知是否冒昧,将军斩过多少蒙兀人哪?”
  看贾似道挺和善的,齐将倨傲说道:“俺?俺不如三大营的兄弟们。俺原是泰安州一员十户官长,在山南大战后几个时辰进战场,杀了十几个鞑子,追虏酋窝阔台时候侥幸杀了三个,再后来随国君南讨宋国,大破赵葵,那斩首就是无数了。汝小子是不知道,杀宋兵啊简直比杀鸡还要简单…………”
  宋庭使团里只有贾似道一人在应和着…………
  “将军猛将啊,不知似将军这般猛将,齐候帐下有多少?”
  “贵使过誉了,俺算不得猛将,俺这种厮杀汉子国君帐下多的是,比俺强的比比皆是!”
  “哦?将军只是很普通?俺大开眼界了,山东良将何其多矣。”
  “额~~贵使,称咱统制吧,俺只是个类似汝那边的一营军将,当不起将军称呼。”
  “啊!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山东真是个神奇的地方啊,俺先祝福阁下升任将军。”
  “哈哈,承您吉言。”
  “俺听阁下的口音,是淮西人?”
  “是淮西人,祖居高邮,横山战后随国君入山东。”
  “噢噢~~老哥儿能指点指点在下,俺看官道挺结实的,刚修的?用的什么石料啊?”
  “哈哈,不是石料,是一种泥巴,成型之后坚硬无比,抹在墙上,蒙鞑子拿投石车砸都砸不坏。”
  “竟有如此神物!!!”
  “那是!这泥巴可是国君在梦中受太上道君点破,跑遍山东,用八卦炉炼制七七四十九天才得到的。”
  “哇~~齐候真乃神人也!”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贾似道内心稍起波澜。
  …………
  青州新城,工匠人数比前年增多四五百人,几年发展下来,出师工匠一两千,学徒工匠四五千,总人数过了一万大关,但还是不够,还在疯狂增长。
  谁叫山东的军工产业用人多呀,兵器坊、弓弩坊、硝皮坊、盔甲坊、锻铁坊、器械坊、火器局,〔六坊一局〕一万多人一点都不多。
  锻铁坊是最近一两年才成立的,和其他坊一样,由几个〔制器使〕(同营将军衔)管理,制器使下,是很多工长(同乡官军衔),工长之下就是工匠了。以各坊大同小异,锻铁坊来论,制器使有两人,分原料采购制器使、冶炼制器使,均是听命于〔军械监〕(同厢将军衔)文焕。
  通过水力锻锤(非高科技产物)锻打出的铁板,拉低了铁甲的成本,经由盔甲坊工匠们进行深度加工,华夏版〔板甲〕横空出世!
  上次被窝阔台一刀砍断绳子导致胸前甲胄事情,在战争结束后于军中有过调查,不是普遍现象,但也有过案例。鉴于这种情况,以及火器进入战场,于是进行了盔甲上的革新,摆脱〔高防重甲〕的原则,板甲应运而生。
  板甲兴起在欧洲,随着进入火器时代,由西方商人、探险家带入东方,并在东方运用起来。东亚地区起先是扶桑国,不是因为扶桑国多有先见之明,是因为它们在打烂仗,所以有了——〔南蛮具足〕这一盔甲;自然,是给武士装备的,数量稀少。紧接着的是南明郑家,因和西方人打交道,郑家钱多,板甲有过大量的采购,郑成功的铁人军就是装备了板甲的军队,不惧火枪,更不怕清弓,名噪一时,折戟南京。
  为防是高仿伪劣产品,周蕊徽特地给草人穿上板甲,然后进行弩射、斧砍、骑枪刺三项测试,除弩五十步射外,其余两项只凹陷窟窿。
  测试通过,齐军便开始换装,野战部队全换板甲。
  齐候的甲胄自然是第一个制作的,和大部分板甲一样,护住胸腹前后,保护两肩不受伤,弄长裙甲盖住屁股大腿和……;兽吞、护心镜、装饰物是额外另加的。
  周蕊徽视察军工基地,对各条忙碌的生产线工匠予以表扬和赞美,感谢他们打造、研发、改进出精良的武器,让齐军将士一次又一次打败蒙古人!
  慰问之后,召集宋邕春老道、文焕两位工匠头子,就新武器研发方向进行最高指示。
  “宋道长,文大哥,孤能率将士击破蒙鞑,保一方净土,二位功劳不小,重匠人亦有苦劳。军中将校皆有封赏,孤为国君,该赏罚分明,二位功臣想要什么封赏?”
  自从打赢了窝阔台,周蕊徽飘到敢自称为孤了。
  宋邕春道:“贫道方外之人,红尘以外之物,于贫道无关。”
  周蕊徽道:“那好,孤就册封道长为〔天师〕,在泰山、鲁山、琅琊山兴建庙宇、道场,传播道教思想,弘大道教道学。孤在原曲阜祭祀孔丘的地方兴建庙宇,祭祀玉皇大帝、太上真君、青华帝君、张天师。”
  “道长,公负责火器局抽不开身子,帮孤找些道人来,讲解经文。”
  “贫道谢过君上…………”
  该文焕了,周蕊徽静等文焕想要什么。
  文焕道:“禀君上,君上把俺从临安救了下来,这些都是小人应该做的事儿,不求封赏。”
  文焕紧张逗周蕊徽一笑:“孤这里不是宋庭,没有商贾、工匠都是贱业的说法。孤说了,赏罚分明,汝有功于山东黎庶,理应封赏。”
  “那……君上赏赐些银钱吧…………”
  “银钱当赏,但不足以表汝功。”
  周蕊徽正色道:“汝功甚大,有汝督造甲仗方有前方大胜,方有山东太平,孤赏汝百金,授汝〔鲁班伯〕,赐登莱食邑百户。”
  “二位回去后,核查治下功劳,孤还要在工匠中授子爵十人、勋爵二十人、巧匠君三十人,表彰功劳。”
  “孤金口玉言,绝不反悔!”
  “谢君上…………”
  文焕感动的要落泪,千古工匠封伯者,仅他一例吧。
  “板甲的防护能力二位也都看见了,正所谓有好盾亦须好矛,道长,记得初次见面时,道长用一个武器,类似国崩炮但比国崩炮小很多,打了孤一下,没人能接住。”
  “君上是想说突火枪?”宋邕春道。
  “突火枪?那就是突火枪呀,正是正是,道长接下来两个任务,其一是造炮,其二是改进突火枪,往打的远、稳定好、装填快三个方向改进,我等道长的成果。”周蕊徽说道。
  “贫道尽力。”
  “文焕兄弟,汝继续监造兵器甲仗,同时改进一下车子,孤听景兄说起乱石滩之战用车子拒蒙鞑马军冲杀,汝改进一台既能运粮又能装长枪的拒虏车来,日后步军再接战蒙鞑马军主力,不至惨胜惨败……对了,国崩炮如果能装上车,也便装上,但要减轻重量,射程不能比弓弩还要近。”周蕊徽提了个稍微为难人的要求。
  文焕抱拳称是。
  周蕊徽还在聆听一些具体数字的报告,文焕说着说着,突然想起一项事情,出声问道:“君上,新甲的话马军与步军是否通用?”
  “这个…………”周蕊徽沉吟起来。
  宋邕春道:“君上,板甲防护力明显要比札甲强,重量上要比步人甲轻,可马军有时需要沉重的重量……孰是孰非请君上示下。”
  片刻后,周蕊徽道:“板甲马步军通用,与蒙鞑骑战争雄是不智之举,日后孤之将士,以步军结阵击溃敌众,马军儿郎追击溃敌扩大战果,无需具装重甲了。”
  “谨诺。”
  “报!国君,宋使已进候府,刘丞相、洪鸿胪在等国君回去。”
  “哦?宋使走的挺快呀,看来丞相修的官道修得好呀!”周蕊徽冷笑道:“宋使来了孤就得去迎接吗?孤缘何要给宋庭的人脸面!让他们继续等着!告诉丞相、大鸿胪,忙自己该忙的事儿,宋使孤会去会晤的。”
  “文焕兄弟,汝接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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