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拗得很
话音刚落下，林老根自己也愣了，他怎么突然会喊老伴儿的名字，而且老伴儿也去世那么多年了。
林小慧也听到了，她担忧地和厉加勤对了一眼，他示意她不要太紧张。
这事儿好像揭过去不提了。
稍微打扫之后，做了顿饭，还没开饭，曹炳良就来了，坐了一大桌子，其乐融融。
饭后，厉加勤找林老根去后屋聊天。
林小慧在厨房转来转去转了大半天还不见两人出来，急得心咚咚地跳个不停。
爹的记性差了很多，别不是得了什么病？
她听说过老年痴呆这个病，如果落在亲爹的头上，她真是没办法接受。
那个一心为了她着想的父亲慢慢年迈，从维护她到全心全意照顾她的生活，在她有能力让他好好休息的时候，他却已经老了。
子欲养而亲不待，这种滋味，在此刻，是那么的强烈。
如果爹将她忘记了，她可怎么办？
“妈妈，你怎么哭了？”小念念拉了拉林小慧的手，仰着头，奇怪地看着她。
林小慧连忙擦了下眼睛，说道，“外头风大，妈妈风泪眼，招风了就落泪。”
小念念半知不解，又跑出去玩雪去了。
厉加勤刚好从后屋出来，看到她擦眼泪的动作，便就疾步走了上来，拉着她去灶后坐着，说起刚刚和林老根的谈话。
“爹这几天老是做梦梦到妈，次数多了，他晚上头就没睡好，所以这几天精神比较差，刚刚我们聊了一会儿，他睡下了。”
林小慧很惭愧，她居然都没有发觉爹的精神不对，听了厉加勤这么说，安心不少，可还是担心爹的身体问题，于是提议带他去做个全身检查。
厉加勤倒是赞成，“不过，爹可能不会同意。”
“为啥？”
“刚才一直在和我说，万一自己病倒了怎么办？念念谁来接送，我们一日三餐谁来做，我劝过他了，他还是听不进去，好说歹说，最后先过了这个年再决定。”
林小慧心里颇不是滋味，爹是真为他们着想的。
不过这么挨着也不是办法，真要是病了，该看医生还得看，该吃药还得吃。
过了一天，林小慧拿了东西去三叔婆家，和曹炳良聊了一会儿就回来了。
年二十九，林小美回来了。
才读书半年，已经是一副女大十八变的模样了。
林小慧本想问她为什么生活费都没有多取的时候，她自己一股脑地全都说出来。
原来是去给一户人家的孩子当了家教，所以挣了点零花钱，还不忘给林老根买了棉毛衫。
最后翻出来一看，还是林小慧厂子里出来的衣服。
大家便笑开了。
年初三，林小慧去给王冬水拜年，下午回家的时候，看到林小丽和李茂在。
林小丽是专门等她来了再回李家墩儿了。
“有事儿？你那孩子的事情……”两口子没孩子，也是林小慧的心头病，碰着面了就问这事儿。
林小丽拉她去外头说话，“别尽管着我呀，你有空多管管爹，这说话前言不搭后语的，也是怪可怕的，过了年，去县城医院看看？”
“别提这茬了，可愁死人，”林小慧叹气，“不过我会安排好的，你啊多管管自己的事儿，如果真是有问题，听听二老的，要不领养一个得了。”
林小丽不爱听她说这些话，赶忙叫上李茂回家去。
过了初五，林小慧收拾东西回平头县。
曹炳良拉着林老根的手，很是舍不得，“老哥，你就不能不去啊？这村里头，我也就和你说上几句话。”
林老根点头称是，看看小念念，心底总是放不下，就嘱托了曹炳良要按时吃药，按时去医院复查，如果钱不够，就和他说。
曹炳良苦笑，“药是一直在吃的，但是这复查就算了，我啊怕自己进得了医院，出不来。”
“呸呸呸，说什么呢，”林老根一脸惊慌，“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诅咒自己。去检查一下而已，有什么可怕的。”
“如果老哥陪我检查，我就不怕，”曹炳良说完，拍了下大腿，说道，“老哥，你陪我检查，顺便你也做一个检查。”
“我不去，”林老根拒绝得很干脆。
曹炳良顿时蔫了，“那你还让我保重身体干什么？你看你自己，怂得厉害。回头别不是回来了，见不到我人了。”
林老根眉头当即就竖起来了，“曹炳良，你虾了吧唧说什么，好好养病不行啊，非得这么吓唬我。”
两人闹了个不愉快。
晚饭时，林老根食欲不好，唉声叹气道，“是不是年纪大了，最近老是想起你们妈妈，还有那个阿良啊，真是气死我了，也不复查，万一有个好歹……”
林小慧和厉加勤对视了一眼，试探地问道，“爹，良叔不愿意去复查啊？”
“不愿意去，拗得差点和我吵起来，”林老根坐正身子，要找林小慧说个是非黑白出来，“我让他去检查，我没错吧？他不偏不听，还说了一些迷信的话，来吓唬我，我到现在眼皮子还一直在跳。”
“我有个法子让良叔去复查，爹您要不要听听？”
“什么？”林老根搬了下凳子，坐近了一点儿。
“您陪着良叔，你们两个一起做个身体检查，不是挺好的呀，”林小慧说完，朝厉加勤看去，只见他已经暗地里朝自己竖起了大拇指。
这一招，是林小慧年前就和曹炳良说好了的。
林老根和曹炳良关系好，当初曹炳良生病的时候，林老根就急得嘴上起了燎泡。
听曹炳良劝的效果，会比林小慧好很多。
“我去他就会去啊？”林老根沉吟。
“试试看就知道了，”林小慧使劲地揣度，“如果你劝得动良叔，正好和我们一起去，也有个照应，你说是不是？”
“爹，我看慧儿的话挺对的，良叔叫你老哥，肯定也爱听你的话，”厉加勤在旁边帮腔。
林老根越听越有道理，背着手出门去了，“那我去问问看，为了老兄弟我就豁出去吧。”
等人一走，林小慧上扬的嘴角便缓缓挂下来了，她以前没觉得什么，现在真切体会到上有老下有小的压力。
如果爹身体好还好，如果不好，她该怎么办？
爹也才六十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