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恨
夏侯期眯起眼,看着殿下的人,“你怎么了,为何这样看朕?”
云卿立刻醒悟,忙叩首称罪,身子还是不住在抖,他对夏侯期的惧怕,是深入骨髓的。
是这个人,把他从父母身边接走,是这个人,正眼都不愿看自己,他就是在云莱被掳走,最后成了云擎。
“草民出身乡野,从未进过皇宫,初次面圣惧于天威,请皇上恕罪!”云卿说道,头紧紧抵着地面。
夏侯期定定看了他一会儿,突然笑道:“你刚才那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刺杀朕呢。”
“草民绝不敢!”云卿立刻道。
夏侯期笑了,“朕只是开句玩笑,好了,你起来吧。”
之后夏侯期便挨个论功行赏,赏完后便让他们下去,先去给他们安排的行馆先住下。
云卿离开皇宫,骑着马木木然走在云莱的大街上,大概是因为他胸前陪着红绸,身后跟着抬封赏箱子的人,一路上百姓们都朝他投来倾慕的目光,主动给他让路。
路过一个府邸时,云擎突然一颤,那地方他感觉莫名的熟悉,带路人偏偏在这里停下了,过来说:“云公子,就是这里了,气派吧,听说您要回来,皇上特命人把这里收拾了出来赐给您做临时的府邸,这地方以前可都是贵客才住的。您将来飞黄腾达,是一定的了。”
云卿似看到房顶上有一个黑影,等再仔细去看,已经没有了。蜻蛉从大门口跑出来,她已经先把自己的东西搬过来了。
“你回来啦,这里好大哦,我们族人都搬来住也够了。”蜻蛉说着跑过来,“你怎么还不进去啊?”
云卿这才深吸了口气,下马朝大门走去,他问带路的,“这里以前都住过什么人?”
带路的仔细想了想,“嗯,十来年前好像有人住过,也就住了一段儿,之后就一直空着了。”
云卿没说话,眼睛却四处搜寻着,每个角落,他都能捕捉到一点那久远的记忆。
他小时候住的,正是这里。
晚上,和蜻蛉还有她的奶奶吃过饭,云擎独自回房睡觉。可在床上翻来覆去,他始终睡不着。
隐隐的,好像有人在他的耳边说话,云卿猛地睁开眼,眼前有一道黑影立在床边。
“云擎……你记起来了吧。”
那人笑了,声音仿佛来自地狱。
“现在记起,谁是你的仇人了吗?”那人又说,“让你离开父母,又逼死你的父母,灭你家国,又对你的死不闻不问。可你,竟然还在帮他。”
云卿不说话,只是定定看着那黑影。
“你对他的恐惧还未消散吗?是啊,不杀了他,你的仇恨,你的恐惧,永远都不会消失。云擎,你还怪我吗,是我教给你武功,是我让你有报仇的能力,你的仇人不是我,从来都不是——”
云卿缓缓坐起,眼中由木然改换为激愤,手握紧成拳头。
“想杀了他吗,云擎,其实很容易,他还会见你的,你现在给他立了功,他不会怀疑你,杀了他,你甚至还可以全身而退。”
“杀了……他。”云卿缓缓重复。
黑影走近他,“是,报仇的机会,就在眼前,你难道不想报仇吗?”
云卿看着他,“我……”
后面的话还没说完,一道寒光闪过,黑影立刻后退,云卿刚才从被子里扯出的是一把剑,他立刻再挥出去,气势如虹,目光坚毅。
黑影退到门口,想破门而逃,却突然听见一阵让人头皮发麻的“嗡嗡”声,从门缝里正不断爬进黑色的虫子,随后门打开,一阵暴风似的虫子铺面而来。而院中,正站着蜻蛉和她族中的长老们。
“太小看我们桑显族人了,你以为没人知道你潜进这里吗?”蜻蛉厉声道,随后又放出一队毒虫。
其余长老已经摆好阵队,是要让他插翅难飞。
云卿又攻过来,飞虫在两人周围肆虐,却并不攻击云卿,打斗间,黑影猛地一僵,背后已中了几发火药弹。
筠窈收起从皇后那里得来的火药枪,然后抽出问月攻了上去,和云卿严密配合着。
云卿自从发现黑影后,就立刻让蜻蛉用虫子向筠窈联系并传达了他的意思,他们一直是最好的搭档,默契一直都在。
中弹后的傅淳行动明显迟钝了些,而且铺天盖地的飞虫限制了他发大招,云卿和筠窈像是两只绕着他飞得螳螂,一边挥舞着利爪在他身上留下伤痕,无数飞虫像是发现巢穴一样,拼命地往伤口里钻。
“这次,你插翅难飞。”
筠窈说着一刀划下去,傅淳吐出一口鲜血,正要扬掌,筠窈突然急退而去,而傅淳眼前手中又飞来一堵虫墙。
“哈哈哈哈……红霄你变了,你现在怕死了。怎么你们一个个离了我,都变得这样没有血性。一个连仇都不敢报,一个变得贪生怕死。”傅淳仰天大笑道,“红霄,若是以前的你,就是吃我一掌也要补完那刀。”
筠窈却依旧平静,“那是因为,我补不补,你都会死。”
“哼,就凭你们,也想杀我?”
傅淳欲运功,却发现内力无法调动,连轻功也使不出来。
“没用的,你太小看我们的虫子了。”蜻蛉在一旁喊道,“你浑身上下现在都被种满了蛊,它们阻断了你的内力和筋脉,你现在只有死路一条。”
蜻蛉说着闭眼又操纵一队飞虫攻击,“让你再烟魂不散,你去死吧!”
虫子已然把傅淳包成了一个打球,他的笑声还张狂地从里面传来,“你们连亲手杀我都不能,真是可怜,哈哈哈哈哈……”
筠窈仍旧面无表情,云卿喘了口气,一手捂住肩上打斗留下的伤口,眼中也是不咸不淡。
他们,已经不会再因为仇恨被人利用了,可傅淳,却还是那么的悲哀。
过了好一会儿,傅淳已经不算尸骨的尸骨从虫群中露出了一角,蜻蛉过来说:“筠窈姐姐你不用管了,我让虫子都收拾干净。”
筠窈定定点了点头,缓过神来看向云卿,云卿的眼中仍是淡淡的。
“他说你的仇人——”筠窈说。
“我并不想报仇。”云卿说,然后看了看蜻蛉,“我会和蜻蛉成亲,下半生厮守不离。其余的,没有必要想。”
他的仇恨,本来就是虚妄的,他并不恨夏侯期,为了报那连根都没有的仇牺牲下半生的幸福,对这种事他毫无干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