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知道,自己应该是真的变了
夏侯期看了看他,发现自己越发难对这个傻子绷起脸,便无奈道:“朕不是叫你别乱跑吗,尤其朕忙的时候不要来找朕。”
楚襄耸着眉一脸委屈,“可襄儿来了都没见过几回表叔,还有,表叔一天总在忙,襄儿来了几次都不能见,表叔你就不休息吗?”
“表叔又不是你,每日只顾玩乐就好,表叔有许多事情要做,对了,让你写的悔过书你写好了没?”夏侯期问,“朕再给你说最后一遍,诸侯没有朕的命令不准进皇城,你没有朕的命令连领地都不能出,下次决不可再犯,否则朕就要治你的罪!”
夏侯期说得严肃,楚襄缩了缩脖子,“知道了,那表叔你老不让我来,我自己在那边都没人理,他们都不拿我当回事……我还不如在这里跟表叔在一块儿呢。”
夏侯期心想那我还不得被你烦死。
楚襄又拉了下夏侯期的衣袖,“表叔,你吃饭了没有,襄儿也没吃饭,咱们一起去用晚膳吧,云莱宫里的饭比我那边好多了。”
正说着福子过来传话说国师求见,夏侯期神色一凛,忙一手推开楚襄说:“你先回自己寝宫,快走。”
楚襄不满,拉着夏侯期不松手。
“表叔,你陪陪襄儿吧,襄儿要跟你一起吃饭……”
“你先自己回去,明天……明天表叔再跟你一起用膳,快出去,”夏侯期绷起脸,“不然朕就要治你的罪,罚你三天不能吃肉。”
楚襄见夏侯期真生气了,而且承诺明天和自己吃饭,这才跟了贴身的太监走。出去的时候遇见卢阙,卢阙眼睛虽然近视可眼神锐利,被卢阙一看楚襄不由地缩了缩脖子,低了头匆匆走开。
卢阙进来行了礼,夏侯期疲惫地坐在榻上,摆摆手,“国师免礼吧。”
卢阙直起身看了看外面,突然说:“皇上,麟王怎会在此?”
夏侯期咳了一声,“太监们没看好他,让他跑过来了。”
卢阙用他那双没有焦距的眼睛直直看着夏侯期的方向,说道:“臣不是这个意思,臣是问,皇上还没想好处置麟王的事情么?诸侯未经传召就入皇城是重罪,定位谋反都不为过,皇上若是就这么放任不管,那将来让其他的诸侯怎么看。云莱律法若是没有了效力,就是皇上的威信也没了效力。”
夏侯期避开了卢阙的眼睛,“国师严重了,谁都知道麟王是个傻子,他哪有谋反的脑子,而且他这一路出封地都没有人阻拦,显然是遭人陷害,是麟地那边的人想借朕的手除掉他,朕只是不想遂了那些人的愿。”
“那或许那些人只是想试探皇上呢?”卢阙说。
夏侯期看看他,卢阙郑重道:“麟王虽然智力不全,但大家也都知道,他是皇亲,麟地的旧部可能就是想试试,皇上会不会处置这个侄子,像当初您处置他的祖父和父亲一样。”
夏侯期的拳头握紧了又送来,他彻底别过脸,许久才说道:“他只是个傻子而已,留着,也不会有什么害处。”
“可除了,麟地对云莱的威胁也可除去,”卢阙说,“如今麟地的皇族只剩下一个楚襄,若是他也没了,那些旧部也就不能接着楚氏再行什么复兴的事,到时把麟地的旧部整个换成我们的人,麟地才算彻底归入我云莱境内。”
说着卢阙便跪了下来,拱手道:“皇上,斩草要除根。”
夏侯期的拳头终于握紧,他闭上眼,“国师,你说得这个根,也是楚家唯一的一条根了……”
也是他夏侯期,和麟地亲缘最后的一点连接。
当初,他毫不犹豫的就斩杀了楚彦,而后对自己的舅舅也毫不讲情面,夺走他最爱的儿子,又时常以武力威慑,导致舅舅最后郁郁而终,留下的儿子们互相残杀,如今只剩下一个傻子楚襄……夏侯期也不知道为什么,到了楚襄这一环,他的狠心似乎用光了。
夏侯期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说:“削去麟王的王位,将他永远幽闭在景籍内,在朕的眼皮底下,不会有人能利用他的。”
卢阙却还不放心,最重要的是,他觉出夏侯期是动了恻隐之心,他那个杀伐果断和皇上不再像之前那么果断了。
夏侯期抬起手示意他不必再说,然后张开眼看向卢阙,“国师,朕,当真只能是孤家寡人么?”
卢阙愣了一愣,心里生出些不安,可是没能回答出来,这个答案他相信夏侯期和自己一样,已经想过无数遍了,问出来,只是因为心境发生了变化。
楚襄就这么留在了景籍,说是幽闭,实际上就是夏侯期给他找了个大宅子让他住在里面,里面各种配置就和他在麟国一样,甚至因为景籍繁华,楚襄可以过得比在那边还好,只是不能出城罢了,但除了不能出城,楚襄可以再景籍城内随意的玩乐。不过即使如此楚襄还是不愿意出去,在他的“监狱”准备好之前,他还是赖在宫里不走,一有时间就去黏着夏侯期。仿佛他也知道,这世间自己只剩下夏侯期这一个亲人。
夏侯期自己对楚襄的感情也挺复杂的,尤其是看着楚襄依赖又亲昵的眼神,他时常会觉得心里出现一股暖意,可伴随暖意而来的又是不安,还有些许愧疚。虽然在他的立场来说,他当初做的那些事都没有错,可到底,他是几乎灭了楚家。
从坐上这个皇位开始他便明白自己再没有亲人,两个叔父在登基不久就被他发配了,虽然是因为他们逼宫,他们两个一倒下,夏侯一脉中的其他势力处置起来就顺利多了,为了巩固皇位,杀得杀,流放的流放。没有办法,他要全力对付麟国,就先要保证自己皇位的稳固。到最后,夏侯这一脉中只剩下一个夏侯翕还留在他身边。楚家,只有一个傻子楚襄。
这些年来,他从不后悔自己做过的一切,只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心好像也能感受到所谓的亲情血缘带来的温暖,从他觉出,他竟然为夏侯翕感到自豪,对楚襄于心不忍,他就知道,自己应该是真的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