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火

  在不确定念雪在何处时,常之春并没有要求出兵,因为他不确定这是不是个诱饵,而城墙之外远处的敌方营地上直到傍晚前也没有任何动静,似乎白天的厮杀本就没有发生过。
  酌州城内只能不断的加强戒备。
  而万非白还是第一次真正接触这种两军交战场面,虽然在南越云彩雪山参与人妖大战,但是妖毕竟是妖,而且藏匿于雪山之中,神龙见首不见尾,而此时,却是真正意义上的两军对垒。
  傍晚已至,夜幕来临,当月光倾泻银满地,已是中夜,此刻万籁无声,无论城中还是此刻城墙上的守兵将士都没有发出一点声响,而对面敌营更是好像已经都陷入熟睡中。
  这显然不可能,大战期间,要想睡个安稳觉根本不可能,这也只不过是假象,万非白如此想。
  身为秦古国师的常之春,在没有新的知府上任时他就是这里的统帅,他也自然不会睡去。
  二人静静的坐在城头之上,对于这种对敌方式万非白依然有些不适应,而且他没有坚持去京城支援,除了放心不下常之春外,还有一种直觉,离人考也就是念雪,还在这酌州地界。
  现在他迟迟未现身,就更加让他觉得非同小可。
  而且内心里他觉得这个昌王后裔念雪,心思深沉,绝对是个劲敌,而且他相比于以往的敌人都来的更强大。
  常之春看了一眼这位他看着成长起来的年轻人一眼,眼中蕴含暖意的说道:“不管如何,逆乱就是终究不会得人心,而压胜的关键除了自身强大意外,还在于能否顺应天命,今夜或许我们能一见“庐山真面目。”
  二人对坐,却不在说话,时刻关注着对方敌营,当月亮悄悄隐于云头时,万非白才站起身来。
  常之春笑了一下,“我就知道,你要动了,不过小心,这时候去敌营打探,看似外松的营地可能暗藏杀机,你的修为虽高,可是这样的军队里也难免有世外高人,一切小心为妙。”
  二人相处日久,现在已经颇为默契,万非白的心思何尝不是常之春想要做的!现在见他起身,就已经明了他的意思。
  万非白笑了一下:“不管如何,不入虎穴 焉得虎子,总是要眼见为实的好。”
  他人说完,人已经悄悄的从城头落下,看准敌营方向,一个闪身,人已经不见。
  常之春暗暗赞许,对于万非白的修为进步神速,已经叹为观止,他转身想要问问查看城内情况的探查官问问情况,就见城内中央方向一处突然亮了一下,他正感叹情况不妙时,突然就见刚才只是闪了一下的地方顿时火焰冲天,很快就黑烟铺地,速度之快,绝非正常人力所为。
  “这是用的地之火。”
  常之春脸色大变,地之火只有修为极高之人才可以修习这门法术,而且还要分人,没有这种特殊体质的人还习不得,他知道的人中也就玄镜老人会用,虽然老人从来不稀罕用,但是“地之火”绝对不是一般的火,它星星之火就可以燎原,只要一点火星,就能把整座城都烧掉,蔓延之快,非一般人力所能及。
  而现在,城内已经鬼哭狼嚎,百姓哭喊声不断,常之春叮嘱副帅云将军,盯紧敌营,自己去去就来,可话还没说完,城外已经喊杀四起,本来还很安静的敌营就如精神饱满的豹子朝着城头推进过来。
  “内忧外患”,常之春不得不派人去救火,而同时他要率领兵士守卫酌州,分心之际,一个人影快速的从黑夜中奔来,常之春定睛一看,却是万非白,他连忙喝住弓箭手,就见万非白轻轻一纵跃上城头,常之春还没来的及说话,万非白就说道:“我还没来的及到敌营仔细查看,就见城内有人施展地之火,我就急忙赶回,带兵打仗我不在行,可是对付地之火却没有问题,事不宜迟,我就速去。”
  万非白说完,已经奔着着火之处而去,常之春大喜,万非白去,地之火不会再继续蔓延,现在他可以一心一意对付城外叛军了。
  他立刻下令弓箭手准备,在敌人接近城墙之时弓箭射击,同时以火油射入敌营,这就以其人之道 还治其人之身。
  而同时,万非白奔到地之火源头处,就见火光冲天,连绵的房子已经烧的不成样子,眼见就要倒塌,还不知道死伤多少人。
  万非白双拳紧握,体内气玄汹涌磅礴,随着他的手指轻轻挥洒而出,就见漫天火光中,一抹白虹瞬间就以压胜之态把火光冲断,在残火中左冲右突,不过片刻就已经把火扑灭。
  他看着周围惊慌不已的百姓,连忙让过来灭火的城内士兵立刻施展救援,而安抚工作也交给了姚枫,他要做的,就是要找出施展地火之人,而他能感觉到,这个人还在城中。
  万非白似乎毫无目的走,又似乎很有方向,他朝着城东方向,很快来到了一家小酒馆,这正是上次与常圣人一同来的那个通透老人的酒馆,现在,已经是半夜十分,酒馆内却燃了油灯,灯光透过纸糊的窗户,竟然有种时光流转朦胧的美感……
  城内之人经过刚才地火惊吓,受伤的受伤,然而这条街却没有波及到,虽然也人人自危,但是都家家户门紧闭,关灯关火唯恐伤及自身,这时候这家酒馆有灯光,当然不对劲。
  可是万非白已经走过了多少光阴长河,见过多少危险之事,无论心神体魄都得到了最佳的锻炼,知难而退已经不是他的风格,他只会迎难而上。
  所以他轻轻推开了那扇门。
  而第一眼就看见了有过两面之缘的离人考,不,现在应该唤做念雪。
  一拢红衣,玄纹,腰间系着同色犀角带,腰间一枚白色玉佩在这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有些发黄,身型飘逸,面若朗星,此刻正与那前几日见过的老人围桌而坐,桌上甚至还有几碟小菜。
  见万非白进来,老人一喜,而念雪也满含笑意的看着他,似乎根本不是敌人,而是熟客。
  这样的人在这样一个地方,甚至就在刚才还在杀人放火,可是现在表现出来的儒雅气度让人很难与之前的人联系起来。
  “瑟兮涧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在这种时刻,万非白也只能想起这样一句古词来。
  “年轻人,快来快来,酒馆主人老张头很热情,站起来就过来拉万非白,边走边介绍,那位公子滞留在这里的读书人,刚才与他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
  然后拉着万非白坐下后又忙不迭的介绍万非白给念雪道:“这个年轻人,我昨日才知道,原来是我们那个秦古国师的朋友,年轻有为,年轻有为啊!”
  “你们都是好样的,都是我们大秦古的栋梁之才,外面正在打仗,这位年轻公子肯定过来巡视的,既然来了,喝一壶茶再去战场,我去烧壶热茶来,很快很快。”
  老张头果然掀开帘子就去后面烧茶去了。
  万非白与念雪四目相对,如果是在平时,可能这场景似乎有些可笑,但是现在,万非白实在笑不出来。
  他盯着满脸含笑的念雪问:“你就这样光明正大的在这里喝茶?还是你觉得自己已经稳操胜券?”
  念雪笑眯眯摇摇头“还真是不敢有。”
  面对绿宫宗主,一个已经达到十三境的高人,而且还有名震四方的常圣人,这样的环境之下我怎么会没有自知之明?
  念雪照常说话不急不缓,布局沉稳。
  不过倒也有六成胜算,如果不出意外,可能在翌日的早上就会拿下这座城。
  “你真觉得你会成功?”
  念雪面对万非白的疑问,摇头道:“我只是在井里待久了,不能总是坐井观天,有一句诗说的好,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否则不是浪费青春,浪费这大好时光了吗?”
  念雪停顿了一下:“我要的不是整个天下,我没有那么大胃口,我要的只是这北海王而已,还有,就是那个高高在上之人亲口道歉。如果他能做到,可以兵不血刃,如果做不到,那么就兵刃相见也未尝不可。”
  当老张头掀开帘子出来时,面上的笑容很快变成惊诧之色,这二人去哪了?
  于此同时,城内街角处仿佛成了一方小天地,外面的人看不见里面,里面的二人再次面面相对。
  二人继续刚才的谈话,万非白也笑了:“你确实是一个很有才华之人,如果用在别处定会做出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来,可是现在所做的却是背道而驰,战争只会带来民不聊生,百姓流离失所,而现如今,天下太平,皇帝陛下也不能不说是一位明君?”
  “然而我却偏要钻这牛角尖,我这也是惊天动地的一种不是吗?何况,我只想拿回我家族的荣誉,不管是谁,哪怕是这世上。最尊贵的帝王,做错事也要接受惩罚,否则天理何在?”
  “你很好,如果不是对立面,我念雪可能与你会是朋友,然而并没有可是,从我一出生就与你站在了相反的方向,所以,如果你是常之春这里最难缠的,那么,我就想啃下这个肉骨头来。”
  此话说完,这城的一方街角小天地,似乎已经变得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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