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恩赔罪

  秦清栀转首凝视着面前的御医,“你听我的,去给刘答应看病。”
  御医有些不大愿意,稍作思索,不知秦清栀是否是一时兴起,他有些为难,“娘娘,想来这不合规矩吧。”
  “哦?那我可得去皇上那问问了,究竟是哪里不合规矩了?”
  此言一出,惹得御医冷汗涔涔,“臣听您的,这就去!”
  语罢,御医起身拿起药箱飞快往刘答应的宫苑走去。
  听晴一愣,目光直视秦清栀,思衬片刻后,终而不再多言,重重俯首,给秦清栀叩了个头,“娘娘,多谢您的好意。奴婢感激不尽,奴婢听晴,向娘娘请罪了!”
  秦清栀抬手,“不必,你是个忠心的,回去好生照看你家主子吧。”语罢,她便裙裾飘扬而去。
  过了几日,天朗气清,一脸色微白的素装女子早早的便携了听晴前来,敲了秦清栀宫苑的门。
  吉祥轻启朱门,望着面前陌生的女子,不由狐疑,“敢问贵人是?”
  女子低眉顺眼,“臣妾答应刘氏。”
  吉祥闻言倒也明了,转首一瞟听晴熟悉的面容,心下倒也明白了八九分。
  “刘答应,不知您此番前来是……”
  “臣妾的侍婢前几日顶撞了秦妃娘娘,娘娘大人不计小人过,还派了御医给臣妾看病,若没有娘娘,恐臣妾性命危矣。臣妾特地过来,给娘娘谢恩赔罪,还望大人通传一声,臣妾不胜感激。”
  刘答应俯首,她在宫中也能算得上是个正经主子,眼下谦卑的称吉祥为“大人”,委实放低身段到极致。
  “刘答应切莫如此说,我家主子平日里一贯是菩萨心肠,看到此事难免会打抱不平,您不用记挂在心上。况且,大家都是后宫中人,相互帮忙本是应该,您的好意奴婢自会告知娘娘,您还是快些回去吧。”
  可刘答应并不肯,眼眶中泛着泪花,“还望大人通报一声,臣妾知道,娘娘贵人事忙,但有些道谢的话,还是想同秦妃娘娘亲口说,以报当日的恩情。”
  见她执拗如此,吉祥不欲多生事端,只能悻悻作罢,俯首引他们二人入内。
  吉祥掀开巾栉,殿内暖烘烘的,秦清栀本在暖阁里写着蝇头小楷,听着外头阵阵脚步声微微蹙眉。
  吉祥的声音在屋外响起,“娘娘,刘答应过来同您请安了。”
  “给娘娘请安了。”刘答应颔首,余光瞟到面前的美艳女子,立马就同她见礼。
  秦清栀放下毛笔,扶她起身,直言不必了。
  刘答应盘了个简单的发髻,并不繁复,一袭浅绿色的衣裳,不细看同宫装无异。若是她不提,恐怕也无人把她当成宫里的主子。
  “听侍女说,当日承蒙娘娘出手相救,臣妾大病初愈,便着急来同娘娘请安,叩谢娘娘当日的恩情。”
  她意欲俯首跪拜,秦清栀立马拉起她道:“你不必谢我,我当日不过顺嘴一提罢了,宫中之人向来捧高踩低,你要道谢,应当庆幸你有这样的丫头。”
  刘答应颔首瞧着听晴,微微一笑,“听晴的确忠心,若不是臣妾没本事……”语罢,颇有几分掩面欲泣的味道来。
  秦清栀坐下,换了话头,“平日里在宫中见刘答应的面见的少。”
  “臣妾自知微贱,不得皇上青眼,所以也就深入简出,只要不讨人嫌便可。如今,臣妾只想着能够在后宫中残度余生,就已了却了毕生所愿。”
  “残度余生?刘答应正值妙龄,怎地说起这样的话来。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时过境迁,切莫看低自己了。”
  刘答应只当秦清栀是在客气的推托,屋内一片静谧,秦清栀便轻笑,“不知,刘答应是哪里人氏。”
  秦清栀见她不过只是一个答应的位分,遂以为她并非官家女,便隐去了她父亲的官职,谁知,刘答应轻声答,“臣妾本就是京中人氏,幼时住在北街处。”
  此话一出,自然惹得秦清栀诧异,微微蹙眉反问一句,“你住在北街吗?”
  得到了刘答应肯定的回答,秦清栀遂无奈反问,“既已如此,你父亲当年也是做过官的吧?如若不然,焉会以北街为址?”
  刘答应并未言语,只是秦清栀早已从她微蹙的绣眉,跟不愿多提的神情中察觉出异样。
  大周国朝市坊界限严格,东市乃平民商贾所居,西市乃微贱奴隶所居,北边则是宫廷,皇宫之外,则被大大小小的士人官宦居所环绕,这北边的居所,纵然是再有钱也不能住进去的。
  所以,市井有“北边的最末等都比商贾强”这样的说法,秦清栀听说刘答应在北边长大,想来家里也是有些背景的,只是瞧刘答应今时今日的处境……
  家道中落了也说不定。
  少顷,刘答应敛去了面目之上的尴尬神色,轻声道:“家父乃是前钦天监监正刘易一。”
  秦清栀闻言,凝眉思索了片刻,吉祥又在她耳旁嘀咕了两句,秦清栀方才忆及全部。
  这刘易一出身于道学之家,名讳便是取自易经的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他自幼便聪明,十八岁便入了钦天监,因其聪慧好学,加之又天赋,对于天象占卜一事颇有才学经验,长久以往,自然深受先帝器重。
  钦天监这样的地方,虽说不比士人地位高,在国朝倍受尊崇,可却也是数一数二的。国朝好占卜问吉凶,钦天监地位自然不低。
  这刘易一到了晚年,连带着人也糊涂了起来,搁在现代,想来就是老年痴呆的病症。长年缠绵病榻,自然惹得刘家声誉受累,刘答应这日子过得如此凄苦,倒也并非没有原因。
  “刘监正的威名,往日在宫中便听闻过,刘大人虽缠绵病榻,可为国尽忠多年,你放心,国朝上下都会记得他的好!。”
  刘答应不由掩面而泣,“自臣妾入宫以来,众人皆道臣妾不过区区微贱之身,从未有人如娘娘般出言抚慰,今日本是来向娘娘道谢赔罪的,倒得了娘娘如此安抚,臣妾惭愧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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