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〇五十八章 预兆
万剑心点点头,头顶上的鸡冠子摇了摇,便当先推门进去,空荡荡的大堂里,只有玄智一人端坐蒲团。
“大师。”万剑心行的是弟子礼。
“万老施主又悟出什么禅机来了?”玄智微微睁开眼睛,与五年前相比,他身上的气息不像是返虚,更像是舍利境界的了。五年来,天则变动,神功转水,天下武士境界滑坡,他却能逆势而上,背后下的功夫,岂能向外人诉说?
“非也。是银尘捎来的亲笔信。”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玄智大师口称佛号,也不知道怎么身子一动,就瞬间起立,仿佛他将近八十岁的身体里装着一副二十岁的筋骨,身子灵巧得简直有违常理,这身手,比起只有他一半年龄的薛无痕可真不差什么。
“这是信件,请大师过目。”万剑心双手递上一只信封,上面天杀的火焰封印也只有银尘亲近的人懂得如何去解。玄智看了会心一笑,心想他若是给掌门恩师写封信,难不成还得自己来帮着掌门恩师来拆吗?
玄智接过,口中念了一句佛经,没错,就是一句佛经,任何战流的力量都完全用不着,天晓得魔法师在那个火焰封印里加入了什么,居然让一个火封变成了声控装置……
甚至于,那火封解开的时候,还很不负责地发出了“滴答”一声,就差连上一句“已解锁”了。
玄智大师拿出信,在窗外透进来慢慢变成薄暮的天光下阅读,完全不需要任何油灯之类的照明。他看到信件的抬头写着:
“恩师玄智亲启:”
这一行没毛病,可是下面开头的五个字就让大师惊住:“啊!傀儡宗灭宗?!”
“大师,我觉得这个应该不开玩笑。”万剑心在一旁弱弱地插了一句,他记得自己当时听到银尘亲口说出这五个字的时候,那种几乎要石化至死的感觉。
尽管他早有心理准备,可是这种事情真真切切地听到时,还是有一种翻身农奴把歌唱的感觉啊。
“阿弥陀佛,不是玩笑才要紧!了禅你先陪着万施主说会儿话,贫僧得去见掌门方丈一面!”
“不用了,大师,我其实还想回去多陪伴一会儿神姬,她是学生有个假期很金贵的!”万剑心见信已经送到,便告辞了。了禅既留不住万剑心也不敢过问师父的事情,最后只能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讲经堂里发呆。
另一边,玄智将傀儡宗的事情和银尘的信都讲给了这座寺院的主持者,掌门方丈,苦禅。
苦禅大师,百岁老人,第七王朝第一高僧,寒山寺第一高手,战魂金身十三重,实力和血河尊者几乎相等。
此时他刚刚从入定中醒来,没有睁眼,就轻声说:“玄智啊玄智,虽然北方有喜事来,可你也不能小炮着来啊,出家人,有时候特别要小心浮躁急切之魔障。”
玄智大师在下手行礼:“恩师,小徒心性不稳,修为不够,自当面壁,不过千年大事,一时间也够让小徒手足无措地了。”
苦禅摇摇头:“福兮祸之所倚,此事天下福音,却也是某些人的祸难了,我等倒是需要做点准备。”
“怎说?”玄智脸色一变,刚刚的兴奋劲头如同被冷水浇透,一下子就熄了。他可知道佛门修为越深,越能清晰地——
看见未来。
佛眼神通,岂能是说说而已。
他心里嘀咕:“难道这后面伏着什么大祸不成?”他此时还没有想到,“某些人”之中,也包括了苦禅自己。
“傀儡宗灭,天下舒心,众生之中,自然有些人放浪形骸,这形骸一放浪,内外邪魔自然趁虚而入,没有了傀儡宗的压制,伪正道敢自称天下正统,那些牛鬼蛇神么,也敢加倍地荼毒天下了。”
“只是如此?”玄智听了方丈的话,暗自松了一口气:“若只是如此,那我等少不得要苦度众生一回。”
“寒山寺,顾念苍生,记住这个,来日皆可自持。佛者,见性空明。言尽如此,你回去吧。”苦禅说完,就闭着眼睛眼睛和嘴巴,再也不多说一个字了。
玄智竖掌于胸前,深深一礼,转身离去。不久,寒山寺再次发布“般若令”,单方面宣布傀儡宗灭亡。
当然,这个消息也从血阳城的酒馆中流了出来,一时间,朝野震骇,天下武士人人闻风而起,想搞清楚能将傀儡宗都打得断绝传承的人或者势力,究竟是谁?当然,在傀儡宗灭亡之后,正如苦禅所说,天下间各种牛鬼蛇神都竞相跑出来了。
……
江湖厮杀,朝廷倾轧,北武帝的一纸“纳贡诏书”就让南国所有公侯王女遭了灾,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傀儡宗覆灭的消息在江湖传开,神功拳斗士们弹冠相庆,却不料昏晕无能的越皇和励精图治的北武帝同时要来掺和一脚,纷纷发表全国诏书表示庆贺。越皇以此为由,加征“喜宴纲”规定全国每个男人头(每丁)交税铜钱十文,领主,巨商,公侯等等需要为下人代缴,至于乞丐等没钱交税的,那就被捉去采石场服徭役去了。而另一边,北武帝却也以此为由,下令暂停所有肉食商税一年,朝廷只允许征收定量鲜肉干肉,余者不能从肉贩(包括活牲禽鱼蛋等商贩)得钱中收起一文,违者斩监后。对比之下,南方民心向背一目了然,而江湖之上,朝野之中,新旧势力,正道魔道之间的争斗,更加诡谲激烈。
这纷纷扰扰的人间乱象,自然也没法被高高厚厚的姑苏城墙挡住。此时的赵凌云正一脸愁苦地看着房谋递上来的单据。“一亿三千四百万铜板,换算成黄金得一万两有余,唉这么大一笔钱就花出去了,还不明不白的,可真是……窝心啊!”
“殿下还是忍忍吧。”房谋此时的表情也如同得了牙痛一样:“这笔钱不得不交的,谁让我们还没有准备好呢?虽说现在的军力武装割据一下绰绰有余,可是……银尘大师那边据说十分麻烦,可能要好几年……”
“恩师那边我们没法催,几年时间她也就抢修出来个大概样子而已,真个按照他心中的标准得几十年上百年的建设,毕竟他的家乡,那是建设了上万年的神国啊!话说回来,北极啊,那张地方也能过得好么?我们这边要不要派人过去……”
“能派去的人都去了。”房谋看着赵凌云在单据上面写出了个“准”字,心在滴血。一万黄金就这么交出去了,还不算今年必须上交的供赋,田税,契税,流通商税(存南行省商税支出全世界第一,因为他们商业发达)以及各种乱七八糟的“纲”“捐”“贡”等等,总之好大一笔钱投了出去,连个响儿都听不到。房谋心里一遍一遍安慰着自己:“别的不说,就当是给都护府里几位公主的赎身费了,这笔钱花的值!值!”嘴上却是一个字都不敢吐露,生怕被眼前这位太子爷听了去,今天晚上就带着一众江湖好手杀上应天府。
赵凌云将那比类似于“保护费收据”的黄绢单据放下,转过身问房谋:“可是我看见鬼老还在城里……”
“魔威阁的人现在都在教徒弟,走不开。”房谋答道:“河老爷子倒是很想前往,可是为了皇上的的安全……”
“让他去,恩师那里调来一些重型傀儡,或者让鬼老的人帮着分担一下就好。”赵凌云似乎对自己父亲的人身安全看得不重,实际上,是姑苏城里的防卫,对这个世界上的人来说太可怕了。
遍布摄像头的城市,就是哈罗来了也一样被盯梢到死。
“那好吧。”房谋点点头:“我去和河老说一下。”
“嗯,我去找恩师。”赵凌云说着魂气流转,直接在视野内部打开了“系统”。
“恩师,河老去你那里转转行不?”
“欢迎欢迎,不过让他把地行龙皮衣穿上吧……基地里面有空调,倒也不算什么,外面就……”银尘的回复很快出现在对话气泡中:“对了,前天来的时候太匆忙了,忘了问你我们这边军队建设得怎么样了?”
“飞行员已经训练出二百多人了,都是有了飞行战魂才敢上天的。其他陆地上各种操作人员,只怕已经好几万了吧?”
“士兵呢?”
“士兵?野战部队能抽出十五万精锐,二线部队动员起来小一百万没问题。不过,恩师说得那种以一当十的超人部队最多一千,华斩风和定海波两人训练了大半年,从四万人里就选出这么点人来,再多也没有了。”
“很好,看来我们还有一战之力。”
“恩师那边……”
“糟糕透顶,人多弹少,几十万傀儡每个都只有一箱子弹药,射完就没有了。”
“几十万?!”赵凌云吓得几乎跳起来:“恩师,我觉得你干脆将所有弹道都云给六万,不对,六千傀儡使用就算了,六千绝对可以吊打世上一切军阵了!傀儡这种东西,结构都一样吧?那些没弹药的可以当备用……”
“你倒是提醒我了。”银尘回复:“傀儡这种东西通用性很好的,不过,这只能保障我们的最低战斗力,作为一只现代化军队,我们需要补齐海陆空天光电磁的所有短板,大气层内的战斗机,轰炸机就不能少,这些只能现做,预计得到了年底才能有‘收成’……飞行战魂的出现让我挺头疼地,以前想着这里不需要争夺制空权,如今看来战斗机护航是免不了了……”
“师父,我觉得你可能将飞行战魂的能力夸大了,飞行战魂能飞,但是在天空中根本没有战斗力,这世上谁也不能将战流发出去一丈以外,而飞行战魂又那么大……”
“没有导弹的预警机,照样被导弹打,你不能因为敌人弱就可以放松戒备的……好了,现在问个我最揪心的,东海那边的基地如何?”
“文青松传话回来,只建了个大概……人口密集,不敢大规模使用傀儡,因此土方作业实在是慢……”
“让张白生去吧,他熟悉那里的风土人情,去那里或许能招募到些好的工人……不是我说呢,这边无人机已经不止一次看到盎格鲁的大汽船了,上面的炮……每一门都可以直接破开宝船的铜皮装甲,没有现代军舰我们可能连海权都保不住了!”
“啊?!”赵凌云惊叫起来:“可是现在北武帝和越皇都下令封闭海疆……”
“那他们就真的是这个国家的千古罪人了!”
“他们早就是罪人了……想起我等和越皇同族同宗,有时候真是……恩师大概不会真的以为,如今姑苏城里草长莺飞,烂漫盛夏,就是一片太平盛世了吧?恩是啊,你其实应该回来看看,看看咱们这个叫做存南行省的地方,那真的是乱世之中的一座孤岛啊!越皇粉饰太平,帝国帮派林立,匪患丛生,存南行省,已经是唯一一个没有闹过匪患的地区了,而北武帝那边,也不像他们吹嘘的那样明君治世,北边的盎格鲁大军,已经快打到凤凰城了!达尔马斯卡大沙漠上北人控制的据点,都被沙漠大王派人攻取了,而库里扎利德大草原上,就在三天前,就在恩师回来宣布傀儡宗灭完的同时,爆发百族大起义,如今北武帝控制雁荡山南北千里沃野,虽然没有出大乱子,可是江湖厮杀,门派争斗,已近乎和咱们这边一样激烈,北国那边,公然出现了北地百门,和咱们即将登场的白龙榜百门遥遥相对,北武帝虽然号称励精图治,可总觉得,似乎……缺了那么一点儿意思……”
赵凌云喃喃自语,原本清澈的暗蓝色眼睛此时金芒一片,连瞳孔都消失。他为了集中精力和银尘对话,少不得自语些只言片语,却不料被进来的一人听到。端茶的手,不禁微微颤抖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