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结局

  静坐半晌, 她慢慢地吐出一口气, 总觉得无比唏嘘。在原书中, 正康帝很长寿, 一直到书完结都没有驾崩, 安妃还是安妃, 程皇后还是程皇后。除了死去的原主, 那些人各自富贵着。
  或许是因为他们夫妻二人的重生,才会带来一系列的变化。
  看了看沙漏,时辰已经不早。想起侯爷进宫多时, 出宫后必定腹中饥饿。她扶着采青的手,起身去厨房。
  秋季干燥,挑了几样滋润的食材, 放进汤煲中。
  “师母。”
  庭生不知何时站在厨房的门口, 一身青色戏装,容颜俊美。她命杨管事守着汤, 自己含笑走出去。
  “你怎么过来了?”
  算起来, 她有一段日子没有见到庭生了。
  少年身早拔高了一些, 看起来人越发的沉稳, 或许是因为上次的事情, 清俊的眉宇间有了一丝不属于少年的忧愁。
  他默默与她一起走着,行走间的风姿, 隐约有了他师父的气势。
  天色已近黄昏,灰蒙蒙的, 有下人开始点亮灯笼。夜幕低垂, 寒气氲升,采青轻轻替她披上斗篷,她往紧里拢了拢。
  “这么晚,可是你师父有事?”
  侯爷进宫许久,宫里又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想来他一时是抽不开身的。
  “嗯…庭生有许多日子没见到师母,甚是挂念。”庭生说着,俊脸一红,许是想到这话有些不妥。
  郁云慈却是高兴起来,“师母也甚是想你,不知上次你归家后,匡老夫人可有训斥你?”
  说到这个,匡庭生的脸色就黯下来,摇摇头,“祖母未曾责备过我,只是不解我为何非卫姑娘不可。她觉得我不孝,对不起匡家的列祖列宗。自那日后,一直关在佛堂不出,也不愿意见我。”
  听他说完,郁云慈长长地叹口气,这个问题几乎是无解的。
  “你的列祖列宗若是知道你为家庭背负如此重的担子,哪里忍心责怪你。你千万不要自责,更不能因此觉得自己对不起谁。你已经做得很好,师母为你感到骄傲。”
  少年眼神一亮,脸上有一丝犹豫。
  “怎么?在师母面前还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
  她以为他是遇到关于女子成长发育中的问题,故而有此一问。谁知庭生闻言脸露郁色,还有一丝惆怅。
  “师母,您说我是不是现在对祖母坦白?今日宫里的圣旨传出来后,我祖母才走出佛堂见我。她看着很是欢喜,言语殷切,道我平步青云指日可待,匡家定能如从前一般屹立在众武学世家之首。”
  匡老夫人想得没错,贤王要登基,做为贤王的师兄,庭生自是会得到重用。一朝天子一朝臣,将来庭生必是新帝的第一心腹。
  “庭生觉得有些迷茫,我知道祖母的期盼,可是这期盼终将有一天会被我辜负。我实在不忍心在她认为匡家重新振作之时,一切又重归尘泥。如同镜花水月一般,转瞬即逝。”
  她静静地听着,很快明白庭生纠结的是什么。
  “那你自小的梦想是什么?”
  “梦想?”庭生一怔,“自是光复匡家,让祖母和母亲姐姐们能扬眉吐气。将来姐姐们出嫁后,也有娘家可倚仗,不至于受人欺辱。”
  “如此,你就循着自己的本心,做自己最想做的事情。至于以后的事,师母相信事在人为,船到桥头自有路。实在不济,让你曾祖武神托个梦给你,我想以你和新帝的交情,新帝不会因此而降罪于你吧。”
  说完,她眨了一下眼。
  匡庭生被她逗笑,偏还端着老成的样子。
  她跟着笑起来,谁人知道匡家那位战神曾祖就是现在的侯爷。匡老夫人或许有些多虑,侯爷虽然惋惜匡家没有男丁,却也不是迂腐之人。
  “遵循本心?”
  匡庭生低喃着,不知在想什么。少年低着头,姿容俊秀,许久长长吐出一口气,像是如释重负。
  “师母所言极是,庭生知道该怎么做了。”
  她觉得很欣慰,庭生不是那等顽固之人,一点就通。若是那等固执的,一条路走到黑。岂不是要假凤虚凰一生,郁郁而终?
  在他们说话之际,天色已快速暗下来。
  各处的灯笼照映着,树影婆娑,摇曳似人影。府内一切看着如常,往来的下人们不多,脚步不急不慢。
  她皱起眉头,总觉得今日一切有些古怪。
  庭生虽然常出入侯府,却没有这么晚还登门过。且看他的样子,已到了自己院子的门口,他还没有离开的意思。
  她疑惑地看着他,少年的城府还没有那么深。被她这么一看,略有些不自在,低声道:“庭生方才没有言明,其实是奉师父之命,特来保护师母。”
  保护?
  是了,帝位交替,岂会风平浪静。
  就算有圣旨,还有许多官员作证,难保心有不甘之人会趁机发难。铤而走险,富贵险中求,身为被指为辅佐大臣的臣子家眷,她确实是程家可能要挟持的人。
  为什么她会觉得是程家,其实很简单,程家早就挟持她的心思。且程世万居司马之职数十年,必有许多追随的下属。
  上次程家计划失败,现在帝位旁落,难免他们不会迁怒。
  倘若程家想要泄愤,头一个就是针对自己。
  “如此,那进来坐吧。”
  侯爷应该不只派庭生一人,若是她猜得没错,只怕是府中早已布置森严,各门处都守有侍卫。而庭生则是负责贴身保护自己的。
  别人不知道,她和侯爷可是知道庭生真正的身份,故而不需要讲究男女大妨。
  庭生也没有拒绝,和她一起进了花厅。
  采青备了茶水,点心,还有一些干果等。两人坐着,慢慢话起家常。聊到匡家的两位姑娘,还有她们的亲事。话题转来转去,最后提到檀锦。
  “师母,锦儿可有信来?”
  “未曾。”
  她想着,说不定那父子二人还未到南羌。也或许刚到南羌,即便是有信送过来,应该也还在路上。
  不知锦儿怎么样了?
  她目露思念,眼神黯然。
  烛台上的红烛一寸寸地燃烧着,在他们沉默下来的瞬间,似乎能听到隐约的刀剑声。她眸色变得冷凝,看样子侯爷担心的不无道理。
  “你饿不饿,要不让人摆饭?”
  她问庭生,庭生脸色严肃起来,轻轻地摇着头。
  “师母,庭生不饿。”
  她也不饿,于是两人再次沉默。
  眼看着时间一点点地过去,外面的声音停了又起,起了又停。进攻之人像是前赴后继,又像是逗着人玩。
  正康帝的圣旨下的太突然,下旨之时,就封了宫门。
  程家人便是想冲进去,也无能为力。
  比程家人还要憋屈的是方家,方家眼睁睁看着皇位旁落,却苦无心力。方家根基浅,这些年到处拉拢人,可是都是文臣居多。
  武将之中,以程家为首。
  若不是程世万早年夺人军功之事被揭发,便是他死了,程家也有许多忠心拥护之人。可惜程世万忘恩负义,背弃匡家。
  追随他的武将,大多数原是匡家军中之人。加上还有成家,成国公府百年世家,根深枝茂,岂会毫无准备。
  如此一来,程家想逼宫,也难成事。
  “师母,您身子重,去歇着吧。”
  她一想,干坐着确实不是法子。加上她怀孕后有些嗜睡。左右思量着,终是点点头,嘱咐他多加小心,若是累了,就去檀锦之前的院子歇一歇。
  他一一应下,起身目送采青扶着她转身进正屋。
  门随后关闭,他就站在院子里,靠在一棵树下,看着漆黑的天幕。手不由自主抚上胸口,想起师母刚说的话。
  遵循自己的本心。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逐渐平静。
  他听到有人走过来,抬头一看,正是熟悉的人。
  “师父。”
  “嗯,你师母可是睡下了?”
  “正是。”
  一问一答,待景修玄走近后,平静地道:“回去歇着吧。”
  他一听,长松一口气。师父让他回去歇着,必是大局已定。他行了一个礼,恭敬地离开,脚步轻快。
  景修玄看着他的背影,目光欣慰。
  须臾间,长腿抬起,朝正屋走去。
  郁云慈并没有睡着,期间有些迷迷糊糊的,却睡不踏实,不到一会儿又清醒过来。她听到动静,拥被坐起。
  修长的手掀着帘子,紧接着看到侯爷进内室。
  “事情…可是妥当了?”
  “自是妥当。”
  “那就好。”她拍下胸口,庆幸地呢喃着,重新躺进锦被中。
  “您饿不饿?厨房还温着饭菜和煲汤。”
  他已脱下大氅,解下腰带,“不饿。”
  说完,转身去净室。
  一刻钟后洗漱出来,已换上寝衣,发间还滴着水。他手中拿着一块大布巾,坐在凳子上,修长的腿伸着,自己在绞着发。
  若是从前,她少不得要去帮忙,但是现在她懒得动。
  “程家那些人怎么样了?”
  “乌合之众,已全部清理。程妃被贬为嫔,打入冷宫,平王迁到京外皇有别苑静心养病。钦天监已算出吉日,三日后新帝登基。”
  “哦。”
  她想起贤王,那还是个孩子。
  他将发绞到大半干,散着发,拿着一本书,靠坐着。姿势随意霸气,松开的衣襟隐隐能看到结实的胸膛。
  冷峻的面容,如峰岭般俊逸的眉眼。
  如此丰神俊朗的男人,是她的。
  她认真地看着,目光温柔似水。
  一室静谧,他放下书,“快些睡吧。”
  “好。”
  她依言,慢慢闭上眼睛,嘴角泛着笑意。
  三日后,新帝登基,改年号顺安,暂居东宫。
  众太妃太嫔全部迁入西宫,太上皇和两位太皇太后未迁。
  顺安帝登基后的第十天,宁王与信国公府的小姐退亲,迎娶了自己府中一名奴籍丫头。良太妃气得晕过去,以死相逼,不愿认那女子。
  宁王放下狠话,若是皇家不认他的妻子,他自愿降为庶民,只为与那女子长相厮守。
  最后,还是顺安帝发话,替那女子削了奴籍,许为宁王正妃。宁王大婚后,说是要游历河山,带着妻子离京。
  有人替宁王惋惜,可郁云慈却觉得宁王是真正的聪明的。
  顺安帝虽然年幼,但帝王之心,最容不得的就是别人对皇权的觊觎。宁王此举,看似荒唐,实则是聪明之举。
  总好过韩王和康王,康王还好些,原做皇子时就不显,现在做个闲散王爷,颇为自得其乐。韩王不一样,他本是嫡皇子,又年长顺安帝,心绪终有些不平。
  然而大局已定,他无能为力。
  他若是一直安分还好,但凡是有些异动,只怕顺安帝定然容不下他。
  秋尽冬来,景修玄越发的忙碌,郁云慈窝在家里养胎。她的腹部慢慢隆起,临近年关之时,她倒是多了一个乐子,那便是与腹中胎儿互动。
  摸摸肚皮,肚子里的小家伙就会感受到,或是踢她,或是翻身。
  锦儿写过信来,笔迹稚嫩,有许多字还是他人代笔。看到飘逸的字迹,应是锦儿的父亲无疑。他们父子二人已平安抵达,锦儿还算适应,或许是有高氏还有喜乐相伴的缘故。
  檀墨言再三感谢他们夫妇,字字真切。
  太上皇的病倒是奇怪,退位之时,已呈回光返照之相。不想过了几个月,他的病情虽未好转,却没有再恶化。
  成太皇太后日夜在佛祖面前诵经,所有人都说是她的诚意感动了佛祖。
  自那日过后,庭生再也没有来过侯府。
  他被顺安帝亲授宫内御卫军统领一职,已经出入朝堂,进出后宫。
  瑞雪兆丰年,昨日刚下过一场大雪,屋顶树梢,白雪皑皑。郁云慈包裹着厚毛的斗篷,采青和传画二人左右相扶,一起站在院子里赏雪景。
  “咦,柳神医来了。”
  采青高呼着,就见柳神医提着医箱走过来。
  “属下见过公主殿下。”
  “免礼吧。”
  柳神医每隔一段时间便来给她请脉,她已习惯,扶着采青的手进了花厅。刚刚坐下,一身藏青大氅的景修玄跟着进来。
  她微微一笑,伸出手。
  采青在她手上搭了一条丝帕,柳神医便隔着帕子诊脉。
  “殿下脉象平稳,母子健康。”
  她看了一眼身侧的男子,转头问道:“柳神医可能诊出男女?”
  上次写信给锦儿,她提到锦儿要做哥哥,锦儿很高兴。回信问她是弟弟还是妹妹,他要给他(她)准备礼物。
  柳宾自是知道她腹中是男是女,不仅是他,便是侯爷也是清楚的。他小心看一眼景修玄,侯爷不是说自己会告诉公主吗?
  景修玄不自在地咳一声,道:“你们出去吧。”
  郁云慈看到他们的眉眼官司,心里好笑。
  待人都出去后,她嘟起嘴,“侯爷弄得如此神秘,我还以为自己怀的是个天仙。”
  “谁说不是天仙?”
  “这么说,是女儿啰,我得赶紧写信告诉锦儿。”
  看着她一脸喜滋滋的模样,他莫名觉得有种暖暖的东西在胸间流动。那是他身为匡长风时从未有过的感觉,那么的温暖,那么的令人沉醉。
  沉醉到他愿意放弃金戈铁马,只愿守着太平盛世妻子儿女。若是当年的匡长风,必不会如此。彼时的他一心想着是保家卫国,将匡家武学发扬光大。
  世间芸芸众生,或轰轰烈烈,或默默无闻。
  他的前世,太过壮烈。
  这一世,他只愿岁月静好,与她相伴。
  如此,余生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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