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伯的扳指
第二次约会让我的私房钱一下子减少了三分之二。况且我还想着后面有第三次、第四次呢!所以说,泡妞还是必须得经费充足的。
周日的时候,我拿着方伯卖给我的那个金扳指去到了步行街。那里有古玩一条街,但正儿八经有门面的古玩店就两家,其他大多数都是摆摊的。我一般很少来这儿,对古董也不太感兴趣。不过方伯那扳指看着很像是上了年头的物件,于是我就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来碰碰运气。
那一溜儿摆地摊的我看了两眼就走了。摊上那些东西要真是古董,能就那样摆在地上给人看?特么这谁信呀?这种低级的招数连我这中学生都忽悠不了好不好!但还真有人喜欢逛这些地摊,还跟摊主砍价砍得面红耳赤。
我径直进了第一家有门面的古玩店。这里面的摆设至少还像那么回事儿,东西都在柜台或者架子上摆着,有些还用绒布盒子装起,用玻璃罩子罩住,显得很上档次。但店里反倒顾客不多,偶有顾客走进来转一圈,连价都没问就出去了。这里面的行情我还真搞不懂!
我看见一个胖胖的中年男人就坐在柜台后面玩手机,似乎也不太在意他店里的生意是否有快倒闭的迹象。我走到他面前,咳嗽了一声,想引起他的注意。
那胖子抬头看了看我,问道:“你想干嘛?”
靠!这语气,明摆着就是不想做生意了嘛!我有些不爽,但还是问他:“你们这儿,收不收古董?”
“你有古董要卖?”胖子终于有点兴趣了。但他还是用很怀疑的眼光上下打量我,真是狗眼看人低!
我压住火,直接把那金扳指掏出来,放在玻璃柜台上。胖子眯起眼睛,拿起那扳指,翻来覆去看了一会儿。但他的表情始终没有变化,我看不出他的反应,也无法得知这扳指到底算不算古董,值不值钱。
“你这扳指哪来的?”胖子语气依然没有改善。这让我更加不爽!
“这你不用管!”我也没好气地回答,“你收不收嘛?”
胖子也不生气,把扳指放回玻璃柜台上,道:“来路不明的东西,我这店里从来不收!”
“什么叫来路不明的东西?我又不是偷的,也不是抢的!”我开始发火了。
“就算不是你偷的、抢的,也可能是从家里老人那儿拿的!总之你不讲清楚,我是不敢收你这东西的。”胖子态度很坚决。很明显,他并不鸟我。
我这边也冷静下来。我明白了,就因为我太年轻了,反而让他觉得这事儿不正常。不过,这生意是肯定谈不下去了。我白了那胖子一眼,收起扳指走了。
我又转到隔壁另外一家古玩店,这家店的老板还算客气,没有瞧不起少年人的意思。不过,他还是问了跟那胖子一样的问题。我肯定不能说实话呀!可我也不想说假话,就跟他说是一个老人家送给我的。
那老板摇摇头,似乎还是不信,也不肯收。我泄气了,就问他这东西哪里有人肯收?老板指了指外面,道:“你可以去问问那些摆地摊的,他们或许愿意收。要不然,你就只能拿去卖给金铺,那里可以当杂金回收。”
我无奈只好又倒回到街面上。我观察了一下那些古玩摊位,考虑上哪个摊去卖比较好。每个摊上几乎都有顾客,我不想太引人注意。刚好在最边边一个墙角那儿有个小摊,摆的东西不多,还搁了块牌子:收购古玩。我决定就上那儿去,起码看起来像是专门做收购古董生意的。
那摊子的老板是个三十岁左右的瘦高个男子,嘴唇上留着两撇小胡子,戴着个宽檐帽,有些刻意低调的意思。我走到他跟前时,他也抬头看我,还笑了笑。嗯,至少这态度还不错!
“年轻人想买点什么好玩的?”
我摇摇头道:“我不买,想卖点东西。”
小胡子做了个惊讶的夸张表情,然后笑着问:“你要卖什么?”
我拿出扳指,搁在他摊位上。小胡子用两个手指捻起来,看了看,还凑到鼻子前面闻了一下,似乎皱了皱眉头。
“哪来的?”
“我自家的!”我有点烦这个问题了今天,就不能痛痛快快地谈价钱吗?
小胡子又上下打量起我来,突然道:“这不像是你家的东西。”
靠!烦不烦,是不是我家的东西你怎么知道?我窝着火,准备问最后一次,他再跟我啰嗦就立马掉头走人!
“你到底收不收嘛?”
小胡子想了想,笑了,点头道:“我收!你打算多少钱肯卖?”
这一下反倒把我给问住了。前面两家店连价都没给我开过,我心里没底呀!
“你......说多少钱能收吧?”我反问道。
“如果按目前的金价来算,你这扳指大约有6克,能值2000块钱左右。”小胡子颠了颠扳指,道:“我就按这个价收吧!”
我迟疑了一下。我也不傻,来的时候看过金价的,也在家偷偷秤过了扳指,知道小胡子说的不差。但是我总觉得,既然是古董,似乎就应该比普通的纯金要贵一些吧?
“3000块我就卖了?这是古董哎!”我稍微抬了一下价,能多赚一点是一点嘛。
小胡子摇摇头,道:“ 你这玩意儿有些来历不明,我肯按金价收你的就不错了。别人未必就敢收!”
看来他还是打定了主意要抓住我这一软肋来压价,我还无可奈何。他说的也没错,我已经吃过两次闭门羹了。
就在我下决心要答应他成交的时候,小胡子突然又说道:“如果你肯告诉我这扳指真正的来历,我可以出3000块!”
他这句话让我一下子起了疑心。为什么他一定要知道扳指的来历呢?我摇摇头道:“我不想说。”
“或者你告诉我,是谁给了你这个扳指的也行。”小胡子站了起来,走到我面前,似乎还冲我抽了抽鼻子。
什么情况?我有什么好闻的?你是狗么?我顿时改了主意,赶紧伸手拿回了扳指放进口袋里,凶巴巴地对他道:“不收就算了!问那么多想干什么?”
我快步走开了。回头去看的时候,才发现那小胡子并没有追上来,只是站在原地冲着我笑。尼玛还笑的那么猥琐,你个死变态!
看来这扳指想当古董卖是很难卖出去了。我也懒得再回头去一个一个问其他那些摆地摊的,直接拐了个弯,走到隔壁那条街去。那里一连有好几家金铺,卖的都是金银玉器首饰。既然小胡子肯按金价收我的扳指,这些金铺应该也没问题。
但是结果却让我很失望。金铺倒是不问来历,只要是金银他都收。可买价和卖价是差别很大的!店里挂出来的卖价是300多元一克,买价却只有200多元一克,差价超过了一百块钱!而且这200多元一克是收纯金饰品的价格,得有证书的。我手里这个扳指明显已经老旧了,也不可能有什么证书,只能按杂金来收,收购价就更低了!
我跟金铺老板讲了半天价,他才同意按两百块这个整数来收我的扳指。放在天平上秤了秤,净重6.3克,成交价1260元。
好吧,1260元对于我这个中学生来说也算是一笔巨款了,至少跟方伯这笔交易做得不亏,足够我下一步泡妞计划的开销了。
这几天的经历,让我的拜金主义思想更加严重了。目前来说,鬼市依然是我收入的最大来源。于是,我对于熬夜去摆摊不但没有抵触情绪,反而变得积极肯干起来。师父似乎也很鼓励我这种态度,只要营业收入良好,他塞给我的零花钱就很慷慨。
我跟那些鬼们的关系也有了很好的改善。本着顾客就是上帝的理念,我努力保持笑容,热情地招待每一位鬼顾客。就连老邢来收保护费,我也不再拿卖不动的东西打发他了。别人交多少,我也交多少。师父似乎对此也没有意见,他早就乐于当甩手掌柜的了。老邢很满意我的这种改变,甚至偶尔还帮我打打广告,说我的五毒粥、酱鼠仔有多么多么地好吃。
穷鬼老曾也跟我处的不错,他很识趣地每次都是要收摊了才过来。我也大方地把一些没卖完的又放不过夜的东西赏给他。搞得老曾每次都是一副感恩涕零的摸样。
这天晚上,一只穿得花里胡哨的鬼跑到我们的摊子上来,一下子点了一大堆菜色。我听着有些熟悉的声音,愣了一下,却一时半会儿认不出是谁来。那鬼把脸上的大墨镜摘了,妈蛋,原来是老张呀!
老张嘿嘿地笑了,似乎很得意的样子。他原先跟穷鬼老曾混一起,也是穷得叮当响,见了人都不好意思说话。今天这是怎么了?
老张原来是只野鬼。因为他活着的时候赶上民国那会儿隔三差五地打仗,在一次兵匪暴乱中被开枪打死了。当时也没有人给他入坟立碑,遗体直接给堆一起烧掉了,剩下的魂魄就到处游游荡荡,最后跑到乱葬岗来。他的后人最终逃难去了南洋,几十年不曾回来。
今年清明的时候,老张的孙子辈终于回来祭祖了。但是找来找去也找不到他的坟头在哪儿,最后只得在公共墓地里设了一个空冢,立碑刻上他的名讳和生辰忌日。至此,老张便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墓,成了正经的墓鬼,不当野鬼了!
老张的孙子还给他烧了好多纸钱,包括他现在身上穿的花里胡哨的夹克、墨镜、棒球帽、金戒指和脖子那条大金链子,一整套玩意儿都是专程从南洋带回来烧给他的!老张还假假地“嫌弃”说,难看是难看了点,总好过没得穿吧!
我问他:“你那搭档老曾呢?”
老张摇摇头道:“我现在不跟穷鬼老曾住一块了!这些年来,我住他那儿也一块跟着捱穷,也没少照应他,并不欠他什么。以后就算是普通朋友罢!”
我点点头表示明白。只要不是实在没办法了,换谁谁都不想跟穷鬼住一块儿。我让老张先自己去找个位置坐下,然后开始张罗他点的那一大堆菜。老张终于脱贫致富了,憋了多年的食欲一下子大爆发,美美地吃了一顿!
末了,他还对我说道:“哎,现在我也算是有钱了!我那孙子在坟前对我说,他在南洋也算是混出名堂来了。以后他每年都会回来祭祖,给我烧很多很多的纸钱!所以呢,我现在不单单是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我还想吃点有特色的,小胜你能不能办到?”
我当然乐意留住老张这个大主顾呀!我便回答他道:“在我们这个鬼市上,也就我师父这个摊子懂得弄一些真正的鬼餐。很多鬼,像是**、老谢、老朱和林姨这些有特殊口味的,都喜欢上我们这儿来定菜!说吧,你想吃点啥口味的?尽管说!”
老张拍拍大腿道:“好!我老早就想享受他们那种待遇了!我呢,活着的时候就喜欢吃酸的东西。这几十年没吃了,现在就特别惦记那种特酸特酸的味道!你就给我往酸了去整!越酸越好!”
“没问题哈!保证下次搞定!”我也拍了胸脯,师父的另类厨技我还是很清楚的,这点小要求想来不会有什么难度吧!
老张满意地付了帐走了,找零也不要了。鬼和人都一样,穷的时候总是抠抠缩缩的,各种压制自己的欲望。一旦暴富了之后呢,就会像洪水开闸了似的,他们内心深处的欲望全部迸发出来,然后开始大手大脚地花钱,想享受一下自己没有享受过的东西。说起来,老张还算克制的了,不就想吃点酸的么?小case啦!
收摊的时候,我把老张的要求跟师父说了。师父的回答却出乎我的意料。
“你也跟了我这么久了,是时候要开始靠自己想办法,解决这些小问题了!你自己动动脑筋吧,捣腾一些新菜色出来。以后卖的火了,我就把这摊子生意交给你,赚多赚少都是你自己的!”师父很随意地说着这些话,似乎早就有要退休的想法了。
我一下子猜不透师父的意思,只好“哦”地应了一声。让我接班?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应该高兴呢?还是应该苦笑呢?我真的做好心理准备,这辈子就干这行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