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二章

  姑外祖母没有出门,吃的东西也没太有了,闲暇的时候她写点东西送到杂志社去,以此来养活自己,好在她虽没有什么目标,有些文笔用来养活自己也没有什么问题。
  姑外祖母那个时候更加自闭,十分害怕见到生人,尤其怕黑天的时候自己一个人在外面,那会让她觉得更加孤独,更加难过,更加没有安全感,所以从不肯呆在外面太久。
  有一次她回去学校取东西,中间耽搁了,到学校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她尤其怕太阳爬到西边往下落的时候,只想着赶快取完东西离开,赶紧去教务处取了东西,疾步匆匆往校外赶,半路上撞了一个人,她匆匆说了句对不起,也没有抬头,加快了脚步就要继续跑,却被人一手拉了回去。
  她已经孤寂了太久,特别害怕和别人有肢体接触,别陌生人拉了一把觉得十分难受,谁知道下一秒,她怀里就被人放了一张纸。
  “是你掉的么?”
  她匆匆看了一眼那张纸,匆匆点了点头,抬脚又要走。
  “等等。”那人又拉住了她,“你怎么了?”
  “我怕黑……”
  也不知怎的,她一向不爱多与旁人说话,那日这句“怕黑”她倒是张口就说了出来。
  “来不及了。”那人皱了皱眉头,“天已经快黑了,”
  姑外祖母抬头看了看天空,好像的确是,等她赶到家里,恐怕天色已经大黑了,这段时间,正是她最害怕的时候。
  “你先跟我来。”
  那人说着,拉起她的手腕,把她又带回了教务处。
  那人收拾了会儿,给她倒了杯热水,她一个人坐在桌边,捧着一杯热水,看着窗外慢慢黑下来的天气,脸色越来越白。
  那个时候的姑外祖母,大概是处在人生的最低谷,整个人都低落的很,表面上和和气气少言寡语的,实际上内心极度焦躁,却什么都不肯说,即使当时她真的很害怕,但她还是什么都没说。
  比起黑夜,她更愿意相信眼前的这个男人。
  男人收拾好了东西,拿了东西,才对她说可以走了,姑外祖母放下杯子,跟在男人身后,离开了教务处。
  这个学校,大抵是她最积极向上的时候吧,那个时候,她是一个认为知识无上的专一执着且懵懂的少年,现在看起来,仿佛又不是这么个道理。
  絮笙见过姑外祖母的照片,很老了,听外婆说姑外祖母是一个很好相处很和善很幽默的人,脾气又好,人又善良,姑外祖父最是疼她,只要她笑了,说什么他都是乐意听的。
  对了,忘记说,姑外祖父的名字叫苍耳,姑外祖母的名字叫白苏,很碰巧,都和中药有关。
  话说那个时候,姑外祖父问了姑外祖母的地址,那个时候还没有那么多不怀好意的人贩子,姑外祖母没多大的戒心,也就告诉了他,姑外祖父带她坐了车,一路上都攥着姑外祖母的衣服,一方面是不让她害怕,另一方面,是害怕她跑丢,总之车里人很多,姑外祖母很紧张,一直抓着姑外祖父的衣角,据后来姑外祖父形容,那个时候,姑外祖母满手心都是汗,把他规整的衣角都攥皱了,撒手之后衣角湿了一片。
  姑外祖父是个其实干净之人,那个时候肯让姑外祖母抓着他的衣角,也就注定了后来姑外祖父可以走进他的心里。
  可能姑外祖母没有记得,几年之前她和姑外祖父曾经有过一面之缘,那个时候的姑外祖母还是一个积极向上的好青年,姑外祖母看人不认脸,那个时候即使姑外祖父眉清目秀,顾盼生姿她也记不住。
  姑外祖父却记得,那个时候光鲜亮丽积极活泼的一个女孩子,怎么才过了多久,就成了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
  到了姑外祖母住的地方,姑外祖父成功把她送到了家门口,姑外祖母和他说了句“谢谢”,客气了他几句,请他进去喝口水,却被姑外祖父拒绝了。
  “不必了,这么晚了,”姑外祖父往房间里看了一眼,“我想,你改收拾收拾房间了。”
  “哦,”姑外祖母回头看看,家里果然很乱,基本上没有什么可以落脚的地方,怪不得他不愿意进来。
  姑外祖父走后,姑外祖母才觉得有失面子,这才想到收拾房间,无奈她早已经失去了这项功能,收拾了半天,勉强收拾了一点,她又无奈的坐在地上,一个人对着满地的垃圾叹气。
  那个时候,让人担心的事不多,让人烦心的事却挺多。
  姑外祖母一个人,害怕黑夜害怕孤独,却还是一个人。
  后来很久她都没有再见到那个把她送回家的男人,虽然说即使见到了她可能也认不出来了,但是毕竟人家帮了她一把,这么做的话,她还是觉得很不好意思。
  总而言之,她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也是一个惧怕孤独的人。
  可能除了远在他乡的家人,这个帮了她一次的男人就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得到的唯一一点温暖了吧。
  姑外祖母依旧过着相同的生活,日复一日,一过就是几个月。
  再见到那个男人的时候,是她第二次很尴尬的时候,她出门买食物,却找不到钱包,一个人找了很久,才红着脸拿出了买东西的钱,然后她抱着东西出门,又一不小心摔倒在了水坑里。
  不是她的错,着实是,刚下过雨,地面上的确有很多水坑。
  她刚想拍拍屁股坐起来,就有一个人,拉着她的胳膊,从后面半拉半抱把她从地面上拉了起来。
  她说了好几句谢谢,却始终没听到回答,疑惑间抬头,却看见那人俯身给她捡东西。
  她又说了好几个“谢谢”。
  这时他才抬起头,和她对视。
  她看着这张脸,只觉得无比熟悉,却又想不起来是谁,站在那里绞尽脑汁想了半天,才终于想到是那天路见不平的那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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