圈内人

  范乾津抬头,黑暗中也看不清那人的五官,只看到一截弧线优美的下颔。
  那人又问了声:“没事吧?”范乾津从他怀里撑起手,只有一只脚能站,半个身体的重心还是靠在那人身上。那人挽了他的肩,把一拐一拐的范乾津架到帐篷前,扶他坐下。
  上辈子范乾津没有崴脚,是和同学去游泳,自然也不会滑在水里起不来,更不曾遇到过此人。这只蝴蝶的效应会带自己去什么地方呢?
  “谢谢你。”范乾津吸饱了水分的衣裤还贴在身上,狼狈得很。他想进帐篷换个衣服,黑黝黝的找不到行李。
  他先摸到帐篷门口的手机想照亮,它居然没电了。范乾津刚才本来准备抓了萤火虫就拿充电宝出来。眼下他连哪堆行李是放充电宝的,都看不清了。
  那人也看到范乾津按不亮手机的动作,问,“你的充电宝放在什么包里?”
  范乾津选择最有效率的麻烦方式:“不然借你的手机照一下?”
  那人道:“我手机在山对面的帐篷里。”
  范乾津见他一个人来去,现在天色那么晚,不带手机,总要带电筒照明吧?但刚才这人走到河边时,范乾津也没看到电筒光。
  正疑惑间,范乾津模糊见到那个人指着鼻梁上的护目镜,“夜视镜,我看得清。你充电宝在什么包里?”
  范乾津心想,怪不得他不带手机或电筒。他还以为那人架在鼻梁上的是眼镜,黑乎乎的,费解对方大晚上的带个墨镜作甚。夜视镜应该有内成像功能,能看清普通物件;这人的露营装备高端,有点不寻常。
  范乾津描述了一下,是个小包,那人帮他在散落帐篷前的行李里摸出了充电宝。范乾津接上手机。电续航正常,却仍然开不了机。“不会是刚才进水了吧?”没法联络老师同学了。
  “需要找人的话,我去那边。”那人扫视附近五六个空帐篷,“你同伴呢?”
  “也不急。他们在上面游泳,一会儿就回来了。不麻烦你来去。”范乾津示意不必。山谷这一侧都是高三毕业班的露营帐篷。那人宿营肯定在山对面,来回估摸也要一个多小时。晚上走山路更要小心。
  范乾津越想越奇怪。这人居然把手机留在营地里,万一出事了,怎么和同伴联络?
  “行,那你自己多小心。”那人又问,“还要找什么东西吗?”
  范乾津看不清地上一大堆行李,对方却有夜视镜可以帮忙。“辛苦了,我要一套衣服。”
  那人在行李包里翻了一会儿,递给范乾津一件短袖上衣和一条及膝马裤。这其实是李敏奇的衣服,范乾津都没带短衫。他体质偏冷,最热的天气里,都能穿一套长袖白衬衫还不冒汗。
  但一来范乾津觉得那陌生人找衣服挺不方便,满地相同的露营大行李包,连他自个儿都记不清哪个是自己的。二来身上湿淋淋的,穿短的可能干得快一点。三来要是继续找,那人翻到女生行李包或者王嘉实之类不对付的,回头又节外生枝。
  罢了,破例穿一回短的。
  范乾津就赶紧钻进帐篷里换衣裤。他将湿衣服脱下,把身体擦干,换上干燥短衣裤。不是很利索,毕竟崴着一只脚。
  天已经黑得很透彻。范乾津总算弄齐整了,钻出来坐下。
  那人还在旁边待着,也坐下来问范乾津,“你的脚是在水里崴的?有其他地方受伤吗?”
  “我来的半路上就崴了。身上没其他事的。谢谢你。”范乾津又谢了一遍,心想这人倒是个热心肠。他又请那人在小包里摸出个没开封过的罐头。
  “谢礼,不要推辞。”范乾津塞到他手里,理性的经济者向来不喜欢欠人。
  “晋安红茶。”那人夜视镜能看清字,音调带笑,“其实我本来不亏的。现在又多赚了点。”
  范乾津不明所以,不过见那人收下了茶叶,也安心了。
  他上辈子最后时光整夜整夜失眠,保温杯泡茶喝的习惯,重生后也延续下来。夏日这样炎热,露营烧水这样麻烦,他仍然带一罐没开封的在身上。
  那人透过夜视镜看了他一会儿,又扭过头去,“你怎么掉水里的?”
  范乾津伸手去够到那个装萤火虫矿泉水瓶,里面一点星火明灭,“我抓水面的一只萤火虫,不小心滑了……”他照实说了这幼稚理由,反正黑夜里瞧不见对方表情。他也不是很在意这些琐碎面子。
  那人喉咙又发出低笑,很快恢复正常音色,“高中生嘛……”他又指着地面校服的logo,“市二中的?现在六月份没放暑假,你们是高三考完了的?十八岁了吧?”
  “嗯。”这人夜视镜能看清的东西还蛮多。听声音这男子很年轻,范乾津却瞧不清他的装束打扮和五官,就直接问:“你帐篷在哪里?这么久不回去,同伴会担心吗?”
  虽然有点像逐客令。范乾津也是不得已,他已然两清。而且他总觉得那人说“其实我本来不亏”和“十八岁了吧”怪怪的。
  上辈子,范乾津养成了预设最坏情况的习惯,否则他无法在危险的商业竞争厮杀中站稳。但回到普通生活中,就像是退役军人的“创后应激ptsd”,他总先假定陌生人都图谋利益甚至不怀好意。
  这些天和高三的淳朴学生相处着,范乾津心弦在一点一点放松,逐渐找着十八岁该有的感觉。
  今夜他对这陌生青年男子,已经进步了,不主动把人想成坏人,也不去发散阴谋论。
  不过,或许是刚才落水惊吓又消耗力气,范乾津头有点昏,还有点想睡觉。更甚,他身体有点软,就小心往帐篷边靠了靠,寻思着打发了这人。
  “我一个人来露营的。”那年轻男人道。范乾津这才明白,怪不得他手机放在营地里。虽然那也很不安全……
  范乾津想:一个人怎么露营?要背那么多东西。而且这人帐篷那边没人守着,万一有小动物捣乱怎么办。虽然这片生态地勘察过没有大型走兽长蛇。但小麻雀小兔小狐狸小松鼠可不少。
  范乾津斜眼瞥着,虽然看不清这人模样,但刚才他关照自己的心思和一系列利索动作,不像是个莽撞心大的家伙。难道是有必然要一人来露营的原因吗?
  愈发奇怪了。范乾津便意有所指:“一个人露营有点危险。”
  那年轻人爽然笑:“不怕。我很厉害的。来思考人生,当然一个人最好。”俨然就是不想跟范乾津说实话。这自恋语气也让范乾津暗自摇头。
  范乾津便也跟他敷衍打哈哈:“怎么个厉害法?”
  那人不答,忽然比了声“嘘”的手势。他猫着腰,运动鞋凑近几步不出声,往范乾津帐篷门口靠,迅速伸手探进帐去。
  只听一阵尖叫“吱吱”声。那人居然从范乾津帐篷里的角落掏了只偷零食的松鼠出来,生无可恋地被那年轻人抓在手心里。
  “你刚才出来的时候钻进去的,我回头就看到它在那里了。”那年轻人让范乾津摸了摸松鼠松软的皮毛和大尾巴,回头就把它放走了。
  范乾津暗道这人速度好快,居然能徒手抓住松鼠,随即他意识到话里意思:“你‘看到’它?你的夜视镜能透帐篷?”
  那年轻人又轻笑了声:“能啊。”
  范乾津后知后觉意识到,那他刚才在帐篷里,换衣服岂不是也被这年轻人看到了——早知道,他就不进帐篷里换,简直多此一举。他扶额想,其实他也没那么讲究。但自个儿连对方五官都看不清,那人就能把他换衣服都看个透……
  都是男人看一看也没事,不存在什么亏不亏的,就是对称性让他的强迫症很难受。他没那个夜视镜,人家也不会落水了换衣服让他看回来……范乾津其实也不想看,就是莫名有点不爽。他的头似乎更昏了点,往帐篷上靠得多了些。
  自诩心理年龄三十二岁成熟商务精英,范乾津很有风度地不计较透视问题,打起精神转移话题。“一个人露营,思考什么人生?”
  那年轻人语调惆怅地叹了口气,“怎么把房子从银行赎回来呢——”
  这句看似平凡社畜遇到财务问题的话,范乾津却是心中一凛,这句话最早是电影里来的。后来在金融圈里变成了个玩笑梗。用来嘲讽最多的钱给到的都是最有钱的,抨击金融行业的旱的旱死、涝的涝死现象。※
  不知道是巧合还是这个年轻人是圈内人,范乾津有意试探,在那个年轻人似戏剧性地念出下半句时,和他异口同声道:
  “——那就把银行买下来。”
  两人静了几秒,都不自觉笑了,有种遇到同道中人的心领神会之感。
  那年轻人意外“咦”了声,本来以为只是拿个反转玩笑逗逗高三学生,想不到范乾津还知道梗,也不知道看电影还是当成金融圈笑话?那年轻人就笑问:“同学填的志愿是什么?”
  范乾津听这年轻人声线清朗,年龄又不算大,估计是个商务小白领,刚才的一笑确实化解了他莫名的抵触感,照实道,“中国金融大学。”
  那年轻人惊喜“哦”了声,“看好哪个专业?经济?外贸?金融?财会?工商?”
  范乾津想,这人言下之意对金融大学很熟,是他的母校?还是工作后接触的关系?范乾津便又放松两分,“金融大学的王牌是前三者吧。基础课大部分都一样。我想报金融,前几年开的2a班反响很好。”
  “最热门的,竞争也最激烈。”那年轻男人意味深长,“但投入和产出有时候并不能成比。”
  范乾津大概知道他的未竟之意。金融这专业,很多功夫并不在校内。
  “金融本来就是个泡沫浮泛的领域。”范乾津见他耿直,也说了几句真心话,“大环境热门,学到能为生产和消费服务,推动经济周期规律运行的真东西,那便值得。”
  那年轻人却短促嗤笑了声,“规律运行?周期跟大国消长有关,大国提供公共产品和贸易准则。全球化周期并不是纯粹市场的生产消费拉动的。”
  范乾津琢磨这话,认真想了想,估计遇到了个政治经济学领域的小白领,道:“你说的是莫德尔斯基的霸权周期理论,大国霸权周期等于全球化周期。我并不太认同。”
  范乾津涌起一种亢奋,站位不错,同道中人,很久没遇到过了。既然不好轻易打发,多聊几句倒也不错。
  那年轻人意外,径问:“你赞同全球化主义?”
  范乾津道:“全球化是伪命题。大航海后就是广义的全球化了。霸权经济的单边壁垒当然要抵制。但我认为fdi是很好用的工具。”
  fdi就是跨境直接投资——某大国率先全球流通货币和商品,再跨境投资,资本全球化的战略正是现代经济崛起的密码。
  范乾津觉得这套工具应该以适合国情的方式应用过来,现在当然也在做,只不够成熟。货币体系和作为该种货币支撑的工业能源还在人家的掌握里,规则也得顺着人家意思去玩。※
  那年轻人不住点头:“你在金融大学里,一定能找到自己位置。”
  这话又有些奇怪,似乎是种“资质认可”似的。范乾津不由得问:“你在何处高就?”
  那年轻人却又不答,有些虚张声势:“我搞p2p。”
  如今连普通人都知道p2p是黑心债和智商税。这年轻人也像是故意吓一吓范乾津。范乾津心想:你这小白领,喜欢恶作剧?可惜我不吃这套。
  他丝毫不为所动,淡然道:“哪种p2p?”
  那年轻人只说四个字:“去中心化。”
  范乾津了然道:“仿造原教旨搭建那种智能撮合交易的中介吗?如果你能说服投资人兜底坏账,就搞得起来。不过据我所知,国内的都失败了。你在外企工作吗?”
  他听得懂这年轻人的p2p并不是现在已经被社会警示新闻用烂的坑爹骗钱玩意,而是回归点对点投资的平台,让投资者和借款者各取所需、自负盈亏。或许并不安全,但至少参与者明确规则——风险投资的本意,不就是要有失败的预期吗?所谓“血本无归”,是决策一开始就方向错误了,因为“血本”完全不应该放到“风险投资”的篮子中。
  那年轻人也不答在哪里工作,啧啧笑,伸手轻巧抽走了他身边萤火虫瓶子,“好学生,有眼界,值得奖励。”
  他的手在麓边山壁虚拢几下,扭开瓶塞,竟然抓了七八只萤火虫进去。萤光霎时照出了他下半边脸更清晰的英俊轮廓。不过他上半边脸戴着严实的夜视镜,还是看不出长相。
  正这时,上方隐约传来学生喧嚣热闹声,远处电筒和手机光线开始晃来晃去。是游泳的同学们回来了。
  那年轻人从背包里翻出来一个拍立得。范乾津看不清,也感觉得到这玩意散发着老古董的气质。那小机器里已经夹着张现成的照片。
  年轻人把那张照片和萤火虫瓶递给范乾津,只说,“再见。别对任何人说见过我。”也不留名,更不问范乾津的名字,就走了。
  范乾津心想我连你是谁、叫什么、甚至全貌都不知道,手机联络更没有,怎么可能朝什么人泄露你的底。
  这年轻人临别送他张照片,又叮嘱他保守一个秘密。就好像默认以后他们还会有交集,因此要先留下信物,口风一致似的。这搞得范乾津莫名其妙。
  然而他再抬头时,那年轻人居然悄没声音背着个大包离开此处,就像从未有人来过。他刚才抓松鼠的时候就能一点声音不发,两下就拢那么多萤火虫,身手确实矫捷灵活。
  范乾津舒了口气,那年轻人走后,自己头昏软劲也渐渐过去。借着半瓶荧虫光,递到他手中的是张照片纸,正反面都印得有七瓣莲的水印标志。一面的照片还散发着胶片香,应是之前不久照的——深蓝天幕的灿然星空。那老古董拍立得的夜晚曝光效果真好。
  范乾津抬头看去,今晚星空果然闪耀动人。他又翻过了照片背面。
  格子线,两行墨水软钢笔字迹,不是写的,印刷的照片纸元素。一句没见过的冷僻诗:
  “一轮天外长明彻,万象胸中自屈盘。”
  范乾津之后没有查到那个七瓣莲花水印的任何线索。真是个谜一样的年轻人。
  -
  这是范乾津和梁辉在这个时空的第一次接触。范乾津根本猜不出竟然是他。容貌和体格在夜色中看不清,声音也是二十岁出头的。
  上辈子范乾津直到二十七八岁才知道梁辉,那时梁辉已经三十岁了。
  范乾津二十七岁时,以伦盛p3的高位被挖到宇派集团当vp。刚进去的位置稍微委屈了他,但他很快做到国区执行经理、后来变为国区分公司法人代表,再后来荣升董事之一。
  梁辉是宇派集团的高级合伙人长期委员之一。那个位置有三个人。梁辉年纪最轻,也是唯一留待海外的长期委员。他几乎不回国,范乾津也一直没有正式去结交。
  他们不熟。
  在他们上辈子为数不多隔着信息洪流的冰冷对峙中,虽不曾有过直面的激烈交锋,范乾津却是对梁辉从无语到无奈到糟心到厌烦,恨不得下意识格式化的程度。
  范乾津甚至没有私底下面对面见过梁辉。照片扫过,开远程会议时见过,新闻里瞥到……但再帅也不愿意留下深刻印象。
  范乾津也丝毫不知,他关于梁辉这名字强烈的排斥感,使他连回想都吝于给出。梁辉的出身、外貌、年龄、爱好、学历甚至投资偏好,对于范乾津来说,都不重要……只知道每次这名字加粗出现一次,融资链就要烧断一次,股东就要闹一场,股票就要崩一片,自己又要加班007大半年……
  上辈子,范乾津很怀疑梁辉常年留在大洋彼岸的总部,是不是被资本主义糖衣炮弹腐蚀叛变了,为什么每次大陆这里辛辛苦苦做出来的利润,投到海外研发就像打了水漂、无底窟窿似的永远填不满,也不见有任何技术增长……
  范乾津听说是梁辉决策失误、把钱烧掉,技术也没弄出来,还让集团背了一大堆恶性债。
  上半场国区年报有多辉煌,下半场海外年报就有多让人心凉。这样的情况持续了两三年,看似漂亮财报庞大增量其实是在泡沫上走钢丝。
  那几年中,范乾津不知花费多少心血,每次才让总集团堪堪从悬崖边折返。年纪轻轻的,他加班加出一身毛病。然而积重难返,在一笔几百亿的大窟窿补不上引发的资金链断裂后,宇派整体凉了,范乾津拼尽全力救不回来了,还过劳搭上了性命。
  他闭眼前,依然在等着大洋彼岸的交代。他已不奢求梁辉给出一个解决方案。反正从来都是他这里在解决。
  范乾津只想问一句为什么。
  他曾在远程会议时,无数次地问,每次都没有得到详尽的披露。梁辉总用内部邮件来敷衍,被问急了,就行使“委员权责无可奉告”。
  ——为什么?范乾津直到转为分公司的法人代表都没彻底弄懂,集团总部那一块先锋资本在海外到底在做什么。就跟个不孝子一样只知道拼命要钱,每年的股东大会也都在骂但就是没法切割止损,董事会也投票要把那块包袱甩出去。
  但宇派集团诡异的地方就在于,在股东大会和董事会顶头,还有个更高权限的“合伙人委员会”这种把经济规律按在地上摩擦的、宛如封建帝国老僵尸专.制般的机构设置。而梁辉就是那合伙人委员的长期成员……
  更奇葩的是,它合法合规,在早期设立的条款约束中,就像是专门算出会有后来的局面,用合伙人委员制度全方位限死股东和董事。※
  范乾津是后期加入的集团,照理说合伙人委员专权这种不利于市场效率的权责制根本不适合做大,可它不但巧妙满足了严苛的上市条件,还壮大为国内数一数二的商业体,最高市值曾一度达三千亿。
  范乾津参与过它缔造神话的后期阶段,也真心在它最顶峰和坠.落期用尽一切去为它保驾护航……但它做强发迹的轨道和宛如达摩克里斯之剑般的合伙人委员制,都有范乾津没能摸清的谜团。
  到最后,那些谜团成为了执念。相较之,“做鬼也不放过梁辉”的诅咒更像是赌气……
  --
  重生后,范乾津心情太好。此刻,根本没有丝毫一丁点联系着去思考,猜不到那金融小白领是年轻的梁辉。说不好是范乾津故意选择性模糊梁辉的信息,或是当年他匆匆检视后,现在已经淡忘:
  ——西部a省人,比范乾津只大两岁。家境颇好,金融界年青有为的新锐。从宇派集团诞生之初,就曾是它的天使投资人之一。芝加哥金融工程硕士,擅长地缘资本运作,以政治经济学为主要分析进路。
  范乾津的美女秘书四号还在梁辉表格的“特长信息”里多输入了一句:
  ——英俊过人,热爱户外运动。
  充满了暗暗花痴之意。
  当初,范乾津扫一眼,抛诸脑后。埋进“绝对不想碰的信息堆”中。
  或许表格上写了本科的中国金融大学,但彼时范乾津已经不需要关注那么久远的大学本科背景。否则这一条条对上,范乾津会重新考虑志愿的事。
  在重生后的美妙新生活中,范乾津很少想到梁辉,一心以为再无交集,他很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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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攻没有重生,上辈子的错事也有原因(就情节伏笔当然是显而易见的,但求生欲还是让我单独强调一句,免得攻被骂)。这辈子不同的,一是变异荷尔蒙,身体吸引;二是相识于微时,灵魂吸引。哪怕该趟的险还是会涉入,他们配合好,结局就完全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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