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查死因
七绝书生孟无缘之死在江湖上不胫而走,坞城街头巷尾议论纷纷,城主府外挂起了白幔,却没对外公布死亡原因,仿佛是一夜之间突然暴毙,惹得武林中一阵骚动云云。
消息传开的第三天,丧礼上迎来了五六个风尘仆仆的江湖人。这几人今早才进的城,过了盘查后便直奔城主府。
城主府门前屹立着两座石狮,与大门上的门匾一样,都系上了白幔,铺天盖地的白色给人一种莫名的压抑,来往拜祭的人心情无不凝重。
“吁——”龙原将马勒住,抬头望了眼门楣,对身旁之人道:“刘兄,是这儿吗?”
他问的那个姓刘的男子头上戴着一顶斗笠,五官容貌全部都遮掩在斗笠之下,听到声音,微微仰起头,凝望着大门上方的三个字,沉默许久,低低嗯了声,随即翻身下马。
龙原见状,也跟着下了马,把缰绳交给身后其中一人,“前面有个茶馆,你们去那等我。”
“是。”随行的下属把马牵走后,龙原偏头看了眼身侧戴斗笠的男子,率先朝大门走去。
“在下千机阁阁主龙原,是孟兄故交,听闻孟兄不幸去世的消息,特从平洲赶来吊唁。”
守在门口的小厮愣了下,细细打量了龙原一会,让他先稍等,自己则进府禀告,没多久便出来了。
“龙阁主请。”
龙原道了声谢,回首望向身后戴斗笠的男子,低声道:“刘兄,请。”
戴斗笠的男子点点头,从怀里掏出那半截面具戴上,然后摘下斗笠,背在身上,大步跟了进去。
小厮瞧了眼他下半边线条凌厉的脸,问:“龙阁主,这位是?”
“他叫刘楚,也是孟兄的故友,因脸上有伤疤,所以用面具遮挡。”龙原面色如常地解释道。
“原来如此,是我冒昧了。”小厮赔笑了下,抬手做了个请的动作,便走到前面去领路。
灵堂设在正堂,稍稍靠近,就闻到纸灰的味道,正堂内,嘤嘤哭泣声听得让人心生凄哀。
龙原二人迈步进屋,一眼就看到停在正中央的一口冰棺。
虽然心中早有准备,但亲眼看到孟无缘的冰棺时,刘楚还是有些不敢相信,目光幽幽地凝望着冰棺,脑子里思绪万千,心中沉重无比......
孟梁夫妇坐在冰棺旁,两位老人面容十分面容憔悴,眼里噙满泪水,神情痛苦不堪。屋里还有两个身穿麻衣的青年男子,这是孟梁的长子和次子,其中一人跪在灵前,另一人在旁边帮衬着。
两人依礼上完香后,却未立即退出去。
刘楚眸光复杂地看着冰棺旁的孟梁,大步走了过去,“孟大人,在下刘楚,是孟兄的故交,可否借一步说话?”
孟梁抬眼看着他脸上的半张面具,眉头几不可察的皱了下,一语双关道:“阁下既是我儿故交,又何必遮遮掩掩,有话不妨在他面前直说。”
刘楚薄唇微抿,目光定定地看着他,沉吟片刻,握紧了拳头道:“在下无意冒犯,只是想知道孟兄的死因,好为他报仇雪恨。”
孟梁眼底划过一抹痛色,涩然道:“多谢阁下好意,我儿是不幸染病身亡,没有仇家。”
话音落,灵堂内又响起城主夫人呜呜的哭泣声,孟梁低下眼眸,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她悲怆的情绪。
刘楚此时刚好站在冰棺旁,见孟梁不肯说,只好移目看向躺在棺内的尸体。
棺内之人一袭白衣裹身,整整齐齐没有一丝皱褶,骨节分明的双手交叠放在胸前,他细细看了看,眸光微微一凝,直言不讳道:“孟兄十指有伤,伤口细长,交叉相错,显然是被琴弦。江湖上的人都知道,孟兄号称七弦书生,以瑶琴做武器,擅音攻,由此可见他死前曾与人殊死搏斗过。敢问孟大人,与他搏斗之人是谁?”
孟梁面色微变,从椅子上站起身,沉声道:“阁下想多了,我说了我儿是病逝,与你们无关。香也上了,阁下请回吧!”
“孟兄生前与在下惺惺相惜,肝胆相照,所以在下有义务查明他的死因并为他报仇。”刘楚斩钉截铁道。
“我从不过问我儿江湖上的事,也不知道他有哪些朋友。让你们进灵堂已经给你面子了,阁下切莫得寸进尺。”
“孟大人迟迟不肯说出孟兄死因,莫非另有内情?”刘楚目不转睛盯着他,语气沉稳平静,隐隐带着一股凛然之气。
孟梁眸光一沉,定定看了他许久,神色肃然,语带薄怒道:“本官念在你是我儿朋友的份上,已经对你很容忍了!不过还是要奉劝你一句,趁本官没有追究之前,你最好赶紧走!”
楚翊尘心中一讶,凝眸看着孟梁,拧了拧眉,正要说什么,一直未说话的龙原赶紧上来打圆场,“孟大人息怒,刘兄为人正义心直口快,但并无恶意,既然已经上完香,那我们先行告辞了。”
说着,便拉着刘楚匆匆往灵堂外走。
刘楚目光幽静地看了眼冰棺,又看了看孟梁夫妇,默然半晌,就在快出灵堂时,突然在门口站定,视线一扫屋内四人,郑重其事地抬起双手,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朝着屋内深深作了一揖。
礼毕,转身即走。
“父亲,”跪在灵前的青年男子看着刘楚离去的背影,有些愕然道:“他在屋外的那个深揖是什么意思?”
孟梁缓缓收回视线,凝目看向冰棺,叹息未语。
出了城主府后,刘楚便摘了面具带上斗笠,大斗笠一下子遮住了他整张脸。龙原走在他身边,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刚才孟梁似乎看出你的身份了。”
“嗯。”
“那他为何不抓你?”
“......因为孟无缘。”
“孟梁知道他儿子在你手下效力?”
“也许。”
龙原抬起头,心不在焉地看着热闹的街市,低声问:“那盟主接下来去哪?”
“继续查。”
日渐西斜,残阳似血。
坞城西郊的一间琴馆里,两个五官十分相似的人站在门边汇报今天查到的消息。
“三天前的上午,天璇护法曾在当归楼打听一名女子的去向,听掌柜描述,那名女子应该是九歌姑娘。后来有人看到天璇护法出城了,看方向应是上了契风崖。”其中那名女子道。
“在此之前,卓清连秋练分别带了门中弟子上山,孟梁也率领了大量官兵上契风崖,三方人马不谋而合,而且分别从三面山路登顶,属下猜测,应该是为了同一个目标。”旁边那名男子补充道。
“这么说,当天至少有四方人马同时在契风崖上?”
这一男一女正是追月和奔月兄妹二人,两人闻声,齐齐看向靠在窗边的龙原。
奔月想了下,道:“不止,听说后来又有一群青衣剑客追赶着一辆马车上去了。”
说着,移目看向端坐在榻上的青衣男子,“据坞城里的探子来报,马车里应该是太后。太后的人曾在南城门和青衣剑客发生冲突,后来不知为何,两帮人都往契风崖上跑。”
“五方人马......”龙原皱起了眉头,“可知当天契风崖上发生了什么?”
奔月摇摇头,道:“崖上的消息被人刻意封死了,所有参加那天行动的官兵都被禁足在城主府内不得外出,我们试着抓了几个人,但还没出府就被暗卫射杀。担心把事情闹大对主子不利,所以没敢轻举妄动。”
“清虚洞和宿月宫那边也没消息吗?”
“卓清如今在毒瘴谷做客,他和连秋练的武功都不低,我们不敢冒然派弟子进去。”
龙原沉吟了会,问:“可知当天有哪些人从契风崖上下来?”
奔月看着他,如实道:“清虚洞和宿月宫的弟子先下山,约莫半个时辰后,城主府的官兵和青衣剑客陆续下来了。噢,对了......”当即回眸看向榻上之人,肃声道:“下山的人里多了一群黑衣人,好像是千影殿的人。”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房间里没有点灯,月光的清晖从窗外洒进来,房间里半是光明半是阴暗。楚翊尘眸光微动,缓缓站起来,从阴暗中走出,目光凛然地看着奔月,道:“那天漓儿在哪?”
奔月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追月抬首道:“只看到宁王曾出现在南城门,由始至终都没发现九歌姑娘的踪迹。”
龙原在武林大会上见过九歌,故而知道楚翊尘问的是谁,听这句话,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思忖片刻,马上反应过来了,“你们刚才不是说孟兄在当归楼打听完九歌姑娘的去向后,就立即上了契风崖吗?”
楚翊尘猛地抬头对上龙原的目光,瞳仁里的黑色瞬间放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