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了他们
午后的阳光很烈,男人却出了一身冷汗,他没有回答君羽墨轲的问题,只是扶着重伤的同伴谨慎地后退两步,心中却是念头飞转动,一边警惕着周围情形,一边寻机会撤退。
剩下的袭击者要么在同伴的拼死保护下逃进了灌木丛不见踪影,要么已经被解决了。
官道上躺了一地的尸体,空气中血气弥漫,场面渐渐安静下来,不用君羽墨轲吩咐,侍卫主动把男人包围在中间,只等一声令下,便可出击围杀。
“不肯说吗?”君羽墨轲很有耐心地等了会,见他一直不吭声,也没了追问的兴致,眼眸微敛,沉声下令,“拿下,死活不论!”
场面再次混乱起来,尽管君羽墨轲带出来是都是精锐,但男人和花非叶交手是都不落下风,显然不是普通江湖侠客,在侍卫冲上来之时,主动发起攻击,应该是想从包围圈里撕开一条裂口。
正在和钟黎交手的孟无缘很快就注意到这边情形,暗道不好,忙摆脱与钟黎的纠缠,反身纵跃过来。
钟黎收到的命令是保护太后,只要敌人不在马车的攻击范围,便不会出手,所以不管是袭击者准备撤退,还是孟无缘要脱离了战局,她都没有刻意阻拦,更加不会追上去。
可她不拦,自然有别人拦截。
“呵,没打完还想跑,当本公子在这晒太阳呢。”守在车顶的花非叶手中龙骨扇一开,直接朝孟无缘飞了过去,龙骨扇化成一道残影,在空中划着诡异的弧度,直击对方要害。
那看似平淡无奇的折扇被灌注了上乘内功,变得坚韧如铁,所过之处,连空气都发出瑟瑟颤音。
电光火石之间,孟无缘旋身倒退,刚稳住身形,就听耳侧拳风袭来,忙又侧身避开。花非叶没给他反击的机会,抬手接住龙骨扇,随即全力展开身法,与孟无缘激斗起来。
君羽墨轲面无表情地看着渐渐在包围圈里杀出一条生路的男人,眼神中的戾气一点点的凝聚而出,袖中五指微抬,运功至掌心,气刃如巨浪排空,激猛地朝男人后背撞去……
男人察觉到身后有强烈的掌风逼近,奈何被小鬼缠身,自顾不暇,却在此时,一道倩影从旁边窜出,挡在男人身后,硬生生地接下了这一掌,但功力似乎有点不济,虽勉强抗下了掌风,却被气浪逼得连连后退了数步,等她稳住身形,周围的厮杀声渐渐停了下来。
众侍卫看着突然闯进包围圈的女子,顿时面面相觑,招式都不约而同地停留在空中,谁也不再动手,生怕刀剑无眼,一不小心误伤来人。
君羽墨轲没有说话,双眸紧盯着来人,面色越来越阴沉、邪冷。
九歌沉默地看着他,也没有开口,一是因为不知该说什么,二则是在极力地压住体内上涌的气血,一股腥甜已升至喉间,倘若开口便控制不住。
那边缠斗的花非叶和孟无缘忽然发现周围安静下来,不由朝这边看来,当看到人群中那道倩影时,两人皆是一愣,很快也跟着停了下来。
“啊,小表嫂?!”花非叶惊讶中带有几分不安。孟无缘定定地站在他身侧,看着九歌的眸光有些耐人寻味。
“你还是想站楚翊尘那边?”过了一会儿,君羽墨轲率先询问,目光紧锁在九歌身上,凤眸染上极度的愤怒,又沉又冷。
“抱歉,”九歌压下胸腔的气血后,缓缓开口,看着君羽墨轲的目光含杂着一丝愧疚,因为受了内伤,声音有些沙哑,“我没想过站在谁那边,只是……”她眼尾余光往后略略一瞟,轻声道:“相识一场,我没办法看着他们死在眼前而无动于衷。”
君羽墨轲听了,森冷的表情更加寒酷,拳头骤然握紧,抿着唇久久不语,
“放了他们。”九歌沉默了会,看着他,缓缓道:“就当我求你。”
“九歌姑娘……不要,”一直靠同伴支撑着身体的蒙面女子闻言,眉睫微微一颤,艰难地抬眸看着眼前纤瘦的背影,虚弱开口,“在下贱命一条,无足挂齿……倘若盟主……也不想让你为难。”
九歌皱了皱眉,没有回应她,目光晦暗地落在君羽墨轲身上,希望他能同意。
“求本王?”君羽墨轲冷冷地笑,眸有嘲弄,“为了楚翊尘?”
“不是。”九歌矢口否认,却未继续解释。
场面有些僵凝,花非叶看了眼眸光难测的君羽墨轲,一个闪身飞了过来,挥手示意周围的侍卫先退下,自己则凑到九歌身边。
“小表嫂,行刺太后可是诛九族的大罪,你提的这个要求……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九歌不言不语,保持沉默是金的美德。她很清楚,自己的要求说好听点是强人所难,说直白点就是异想天开。
如果今日来行刺的是她不认识、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她绝对不会插手这件事,可是……九歌回眸看了眼因伤口惨重再加失血过度而奄奄一息的女子,心头一阵酸涩。
可是此人她偏偏认识,还很熟悉。
当在马车里听到那一声惨叫时,就已经猜到了。
邱水!
那个让她从一开始想结识,却因立场不同而产生隔阂,后来又在流銮殿里对她表示谢意的瑶光护法。
不管是看在楚翊尘的份上还是她昔日对蓝珊姐的照顾上,九歌都没办法做到袖手旁观。
君羽墨轲不动声色地看着她眼底的纠结、挣扎、无奈和歉意,冷硬的心渐渐软了下来。
记忆中,她本该是个轻狂恣意、潇洒自若的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眼底的笑消失了……
从离京时开始吗?还是从那个叫灵紫的丫头死后?
不,都不是。
好像是从武林大会后,得知他和楚翊尘之间的恩怨,并且登上灵回之巅那一刻开始……
归根到底,是他让她陷入这种两难的境地开始,她便不怎么笑了,偶尔有的也只是冷笑、讪笑、嘲笑……
是自己抹杀了她眼底深处的笑容吗?
君羽墨轲心头微痛,深深地看了眼九歌,良久,他转眸对花非叶道:“放了他们。”
“啊?放了他们?”花非叶一愣,有些惊讶,“黑狐狸,你想清楚,他们可是楚翊尘派来的,而且……”
君羽墨轲抬手打断他的话,视线转向九歌,眼光深沉难测,“九儿,这次本王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会手下留情,不过,只此一次!若楚翊尘还不肯罢休,那就休怪本王赶尽杀绝。”
九歌心头一窒,看了他许久,却什么也没说,转身看着身上布满伤痕的男人,凝眉道:“你们走吧。”
“那你……”
“你们还是照顾好自己吧,不用为我担心,”九歌看了看他们,苦笑道:“回去转告楚大哥,如果不想让我为难,就别再做以身试险的事。明知前面是条死路,为什么还要不惜一切的往前冲呢?”
男人一愣,微微点头,背起重伤的邱水准备离去。
周围的侍卫在花非叶的示意下,纷纷散开,男人抬头看了看站在不远处的孟无缘,又回头看了眼九歌,一句“保重”还没说出口,人群后骤然响起一道沉怒的喝斥声。
“放肆!谁敢放他们走,给哀家拦下!”
安静的官道上响起车轴被推动的声音,后面围成一排的侍卫迅速从中间往两边分开,一个神情冰冷地女子推着一把轮椅从中缓缓走出。
看到坐在轮椅上的人,君羽墨轲和花非叶顿时一惊。
“母后。”
“姑母?”
轮椅上坐着一个看起来快六七十的枯瘦老人,她身上穿着一件臧红色外衫,腿上搭着一条薄毯。稍有点气色的容颜此时冷硬如冰,眼神尖锐地扫了眼正欲离开的二人,随即将视线地落到君羽墨轲身上,严厉的语气中掩不住愤怒。
“轲儿,你在做什么?此二人竟敢公然行刺哀家,如此大逆不道之举当诛九族,怎可放了他们!”
太后突然从马车上下来,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包括君羽墨轲。
本来已经决定的事,有太后插手进来,一时间便失去的控制。
幸好随行的侍卫都是千影殿的人,虽得了太后命令,但最终还是把目光转向他们的主子。
“母后,这件事容孩儿以后再和您细说。”君羽墨轲看了眼花非叶,暗暗对他使了个眼色,接着又看向静默在一旁的九歌,稍加沉吟,缓步走过去,在太后动怒之前,不容分说地拉着她的手,道:“母后,给您介绍一下,这就是孩儿尚未娶进门的王妃,定北侯郁凌云之女郁漓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