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热

  云起起身,站在梧桐树前,极目眺望。
  午时的日头还有些灼热,空气里凝固着几分烧燥。
  然而,从此处望去的天,一望无际,却幽蓝得令人心境畅叙。
  仿佛,灼热也不灼热。
  云起眯着眼瞧了一会,忽然就想起一部同样很是燃爆的诗集:
  ——郭沫若先生的《女神》。
  是她六年级在新华书店无意间翻到的。
  里面全是近代的新诗。
  一点也不晦涩,易懂。
  尤其是感情色彩,热情而激烈。
  里头复咏很是常见,也是感情基调升华的几个部分。
  云起最喜欢的是那一首:《凤凰涅槃》。
  一年将近过去,那首诗却仿佛还近在眼前。
  她手里还捧着那本诗集,嘴里好像还在轻轻地念叨什么:
  “
  凤凰涅槃
  [现代·郭沫若]
  序曲
  除夕将近的空中,
  飞来飞去的一对凤凰,
  唱着哀哀的歌声飞去,
  衔着枝枝的香木飞来,
  飞来在丹穴山上。
  山右有枯槁了的梧桐,
  山左有消歇了的醴泉,
  山前有浩茫茫的大海,
  山后有阴莽莽的平原,
  山上是寒风凛冽的冰天。
  天色昏黄了,
  香木集高了,
  凤已飞倦了,
  凰已飞倦了,
  他们的死期将近了。
  凤啄香木,
  一星星的火点迸飞。
  凰扇火星,
  一缕缕的香烟上腾。
  凤又啄,
  凰又扇,
  山上的香烟弥散,
  山上的火光弥满。
  夜色已深了,
  香木已燃了,
  凤已啄倦了,
  凰已扇倦了,
  他们的死期已近了。
  啊啊!
  哀哀的凤凰!
  凤起舞,低昂!
  凰唱歌,悲壮!
  凤又舞,
  凰又唱,
  一群的凡鸟,
  自天外飞来观葬。
  凤歌
  即即!即即!即即!
  即即!即即!即即!
  茫茫的宇宙,冷酷如铁!
  茫茫的宇宙,黑暗如漆!
  茫茫的宇宙,腥秽如血!
  宇宙呀,宇宙,
  你为什么存在?
  你自从哪里来?
  你坐在哪里在?
  你是个有限大的空球?
  你是个无限大的整块?
  你若是有限大的空球,
  那拥抱着你的空间
  他从哪里来?
  你的当中为什么又有生命存在?
  你到底还是个有生命的交流?
  你到底还是个无生命的机械?
  昂头我问天,
  天徒矜高,莫有点儿知识。
  低头我问地,
  地已死了,莫有点儿呼吸。
  伸头我问海,
  海正扬声而鸣(口邑)。
  啊啊!
  生在这样个阴秽的世界当中,
  便是把金刚石的宝刀也会生锈!
  宇宙呀,宇宙,
  我要努力地把你诅咒:
  你脓血污秽着的屠场呀!
  莫悲哀充塞着的囚牢呀!
  你群鬼叫号着的坟墓呀!
  你群魔跳梁着的地狱呀!
  你到底为什么存在?
  我们飞向西方,
  西方同是一座屠场。
  我们飞向东方,
  东方同是一座囚牢。
  我们飞向南方,
  南方同是一座坟墓。
  我们飞向北方,
  北方同是一座地狱。
  我们生在这样个世界当中,
  只好学着海洋哀哭。
  凰歌
  足足!足足!足足!
  足足!足足!足足!
  五百年来的眼泪倾泻如瀑。
  五百年来的眼泪淋漓如烛。
  流不尽的眼泪,
  洗不净的污浊,
  浇不熄的情炎,
  荡不去的羞辱,
  我们这飘渺的浮生,
  到底要向哪儿安宿?
  啊啊!
  我们这飘渺的浮生,
  好像那大海里的孤舟,
  左也是漶漫,
  右也是漶漫,
  前不见灯台,
  后不见海岸,
  帆已破,
  樯已断,
  楫已漂流,
  柁已腐烂,
  倦了的舟子只是在舟中呻唤,
  怒了的海涛还是在海中泛滥,
  啊啊!
  我们这飘渺的浮生,
  好像这黑夜里的酣梦,
  前也是睡眠,
  后也是睡眠,
  来得如飘风,
  去得如轻烟,
  来如风,
  去如烟,
  眠在后,
  睡在前,
  我们只是这睡眠当中得
  一刹那的风烟。
  啊啊!
  有什么意思?
  有什么意思?
  痴!痴!痴!
  只剩些悲哀,烦恼,寂寥,衰败,
  环绕着我们活动着的死尸,
  贯串着我们活动着的死尸。
  啊啊!
  我们年轻时候的新鲜哪儿去了?
  我们年轻时候的甘美哪儿去了?
  我们年轻时候的光华哪儿去了?
  我们年轻时候的欢哀哪儿去了?
  去了!去了!去了!
  一切都已去了,
  一切都要去了。
  我们也要去了,
  你们也要去了。
  悲哀呀!烦恼呀!寂寥呀!衰败呀!
  凤凰同歌
  啊啊!
  火光熊熊了。
  香气蓬蓬了。
  时期已到了。
  死期已到了。
  身外的一切!
  身内的一切!
  一切的一切!
  请了!请了!
  群鸟歌
  岩鹰:
  哈哈,凤凰!凤凰!
  你们枉为这禽中的灵长!
  你们死了吗?你们死了吗?
  从今后该我为空界的霸王!
  孔雀:
  哈哈,凤凰!凤凰!
  你们枉为这禽中的灵长!
  你们死了吗?你们死了吗?
  从今后请看我花翎上的威光!
  (氐鸟)枭:
  哈哈,凤凰!凤凰!
  你们枉为这禽中的灵长!
  你们死了吗?你们死了吗?
  哦!是哪儿来的鼠肉的馨香?
  家鸽:
  哈哈,凤凰!凤凰!
  你们枉为这禽中的灵长!
  你们死了吗?你们死了吗?
  从今后请看我们驯良百姓的安康!
  鹦鹉:
  哈哈,凤凰!凤凰!
  你们枉为这禽中的灵长!
  你们死了吗?你们死了吗?
  从今后请听我们雄辩家的主张!
  白鹤:
  哈哈,凤凰!凤凰!
  你们枉为这禽中的灵长!
  你们死了吗?你们死了吗?
  从今后请看我们高蹈派的徜徉!
  凤凰更生歌
  鸡鸣
  听潮涨了,
  听潮涨了,
  死了的光明更生了。
  春潮涨了,
  春潮涨了,
  死了的宇宙更生了。
  生潮涨了,
  生潮涨了,
  死了的凤凰更生了。
  凤凰和鸣
  我们更生了,
  我们更生了。
  一切的一,更生了。
  一的一切,更生了。
  我们便是他,他们便是我,
  我中也有你,你中也有我。
  我便是你,
  你便是我。
  火便是凰。
  凤便是火。
  翱翔!翱翔!
  欢唱!欢唱!
  我们新鲜,我们净朗,
  我们华美,我们芬芳,
  一切的一,芬芳。
  一的一切,芬芳。
  芬芳便是你,芬芳便是我。
  芬芳便是他,芬芳便是火。
  火便是你。
  火便是我。
  火便是他。
  火便是火。
  翱翔!翱翔!
  欢唱!欢唱!
  我们热诚,我们挚爱。
  我们欢乐,我们和谐。
  一切的一,和谐。
  一的一切,和谐。
  和谐便是你,和谐便是我。
  和谐便是他,和谐便是火。
  火便是你。
  火便是我。
  火便是他。
  火便是火。
  翱翔!翱翔!
  欢唱!欢唱!
  我们生动,我们自由。
  我们雄浑,我们悠久。
  一切的一,悠久。
  一的一切,悠久。
  悠久便是你,悠久便是我。
  悠久便是他,悠久便是火。
  火便是你。
  火便是我。
  火便是他。
  火便是火。
  翱翔!翱翔!
  欢唱!欢唱!
  我们欢唱,我们翱翔。
  我们翱翔,我们欢唱。
  一切的一,常在欢唱。
  一的一切,常在欢唱。
  是你在欢唱?是我在欢唱?
  是他在欢唱?是火在欢唱?
  欢唱在欢唱!
  欢唱在欢唱!
  只有欢唱!
  只有欢唱!
  欢唱!
  欢唱!
  欢唱!
  ”
  在诗中,郭沫若先生还说过一番话:
  “凤凰每500年自焚为灰烬,再从灰烬中浴火重生,循环不已,成为永生。引申的寓意:凤凰是人世间幸福的使者,每五百年,它就要背负着积累于人世间的所有不快和仇恨恩怨,投身于熊熊烈火中自焚,以生命和美丽的终结换取人世的祥和与幸福。同样在肉体经受了巨大的痛苦和磨练后它们才能得以更美好的躯体得以重生。”
  很多人一直以来,凤凰凤凰,是一种鸟,象征吉祥瑞意。
  云起以前也是这样误解的。
  看电视剧时,古装大剧中的皇后啊,头戴凤冠,身穿凤袍,袍绣凤凰,代表皇后的尊贵身份。
  后来,看了一些相关的资料,才知道凤和凰其实是两种神鸟。
  还是一公一母。
  的确有些滑稽。
  然而,郭沫若先生中的凤凰,并不是我们国家的凤和凰,恰巧是西方的一种不死鸟。先生翻译时,也用了“凤凰”二字。大抵两者有很多相似之处。
  除了凤凰,还有朱雀。
  描写朱雀的近代诗很少,古诗倒是很多。
  但大多较短,反而是另一个也带“雀”字的鸟,倒是有一首长诗。
  那就是我国文学史上第一部长篇叙述诗:《孔雀东南飞》。
  云起也读过,连着看了五遍。
  读第六遍时,她禁不住边读边记起来。
  此时猛然想起,默然也轻声朗诵起来:
  “
  末建安中,庐江府小吏焦仲卿妻刘氏,为仲卿母所遣,自誓不嫁。其家逼之,乃投水而死。仲卿闻之,亦自缢于庭树。时人伤之,为诗云尔。
  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
  “十三能织素,十四学裁衣。十五弹箜篌,十六诵诗书。十七为君妇,心中常苦悲。君既为府吏,守节情不移。贱妾留空房,相见常日稀。鸡鸣入机织,夜夜不得息。三日断五匹,大人故嫌迟。非为织作迟,君家妇难为!妾不堪驱使,徒留无所施。便可白公姥,及时相遣归。”
  府吏得闻之,堂上启阿母:“儿已薄禄相,幸复得此妇。结发同枕席,黄泉共为友。共事二三年,始尔未为久。女行无偏斜,何意致不厚。”
  阿母谓府吏:“何乃太区区!此妇无礼节,举动自专由。吾意久怀忿,汝岂得自由!东家有贤女,自名秦罗敷。可怜体无比,阿母为汝求。便可速遣之,遣去慎莫留!”
  府吏长跪告:“伏惟启阿母。今若遣此妇,终老不复取!”
  阿母得闻之,槌床便大怒:“小子无所畏,何敢助妇语!吾已失恩义,会不相从许!”
  府吏默无声,再拜还入户。举言谓新妇,哽咽不能语:“我自不驱卿,逼迫有阿母。卿但暂还家,吾今且报府。不久当归还,还必相迎取。以此下心意,慎勿违吾语。”
  新妇谓府吏:“勿复重纷纭。往昔初阳岁,谢家来贵门。奉事循公姥,进止敢自专?昼夜勤作息,伶俜萦苦辛。谓言无罪过,供养卒大恩;仍更被驱遣,何言复来还!妾有绣腰襦,葳蕤自生光;红罗复斗帐,四角垂香囊;箱帘六七十,绿碧青丝绳,物物各自异,种种在其中。人贱物亦鄙,不足迎后人,留待作遗施,于今无会因。时时为安慰,久久莫相忘!”
  鸡鸣外欲曙,新妇起严妆。著我绣夹裙,事事四五通。足下蹑丝履,头上玳瑁光。腰若流纨素,耳著明月珰。指如削葱根,口如含朱丹。纤纤作细步,精妙世无双。
  上堂拜阿母,阿母怒不止。“昔作女儿时,生小出野里。本自无教训,兼愧贵家子。受母钱帛多,不堪母驱使。今日还家去,念母劳家里。”却与小姑别,泪落连珠子。“新妇初来时,小姑始扶床;今日被驱遣,小姑如我长。勤心养公姥,好自相扶将。初七及下九,嬉戏莫相忘。”出门登车去,涕落百余行。
  府吏马在前,新妇车在后。隐隐何甸甸,俱会大道口。下马入车中,低头共耳语:“誓不相隔卿,且暂还家去。吾今且赴府,不久当还归。誓天不相负!”
  新妇谓府吏:“感君区区怀!君既若见录,不久望君来。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纫如丝,磐石无转移。我有亲父兄,性行暴如雷,恐不任我意,逆以煎我怀。”举手长劳劳,二情同依依。
  入门上家堂,进退无颜仪。阿母大拊掌,不图子自归:“十三教汝织,十四能裁衣,十五弹箜篌,十六知礼仪,十七遣汝嫁,谓言无誓违。汝今何罪过,不迎而自归?”兰芝惭阿母:“儿实无罪过。”阿母大悲摧。
  还家十余日,县令遣媒来。云有第三郎,窈窕世无双。年始十八九,便言多令才。
  阿母谓阿女:“汝可去应之。”
  阿女含泪答:“兰芝初还时,府吏见丁宁,结誓不别离。今日违情义,恐此事非奇。自可断来信,徐徐更谓之。”
  阿母白媒人:“贫贱有此女,始适还家门。不堪吏人妇,岂合令郎君?幸可广问讯,不得便相许。”
  媒人去数日,寻遣丞请还,说有兰家女,承籍有宦官。云有第五郎,娇逸未有婚。遣丞为媒人,主簿通语言。直说太守家,有此令郎君,既欲结大义,故遣来贵门。
  阿母谢媒人:“女子先有誓,老姥岂敢言!”
  阿兄得闻之,怅然心中烦。举言谓阿妹:“作计何不量!先嫁得府吏,后嫁得郎君。否泰如天地,足以荣汝身。不嫁义郎体,其往欲何云?”
  兰芝仰头答:“理实如兄言。谢家事夫婿,中道还兄门。处分适兄意,那得自任专!虽与府吏要,渠会永无缘。登即相许和,便可作婚姻。”
  媒人下床去。诺诺复尔尔。还部白府君:“下官奉使命,言谈大有缘。”府君得闻之,心中大欢喜。视历复开书,便利此月内,六合正相应。良吉三十日,今已二十七,卿可去成婚。交语速装束,络绎如浮云。青雀白鹄舫,四角龙子幡。婀娜随风转,金车玉作轮。踯躅青骢马,流苏金镂鞍。赍钱三百万,皆用青丝穿。杂彩三百匹,交广市鲑珍。从人四五百,郁郁登郡门。
  阿母谓阿女:“适得府君书,明日来迎汝。何不作衣裳?莫令事不举!”
  阿女默无声,手巾掩口啼,泪落便如泻。移我琉璃榻,出置前窗下。左手持刀尺,右手执绫罗。朝成绣夹裙,晚成单罗衫。晻晻日欲暝,愁思出门啼。
  府吏闻此变,因求假暂归。未至二三里,摧藏马悲哀。新妇识马声,蹑履相逢迎。怅然遥相望,知是故人来。举手拍马鞍,嗟叹使心伤:“自君别我后,人事不可量。果不如先愿,又非君所详。我有亲父母,逼迫兼弟兄。以我应他人,君还何所望!”
  府吏谓新妇:“贺卿得高迁!磐石方且厚,可以卒千年;蒲苇一时纫,便作旦夕间。卿当日胜贵,吾独向黄泉!”
  新妇谓府吏:“何意出此言!同是被逼迫,君尔妾亦然。黄泉下相见,勿违今日言!”执手分道去,各各还家门。生人作死别,恨恨那可论?念与世间辞,千万不复全!
  府吏还家去,上堂拜阿母:“今日大风寒,寒风摧树木,严霜结庭兰。儿今日冥冥,令母在后单。故作不良计,勿复怨鬼神!命如南山石,四体康且直!”
  阿母得闻之,零泪应声落:“汝是大家子,仕宦于台阁。慎勿为妇死,贵贱情何薄!东家有贤女,窈窕艳城郭,阿母为汝求,便复在旦夕。”
  府吏再拜还,长叹空房中,作计乃尔立。转头向户里,渐见愁煎迫。
  其日牛马嘶,新妇入青庐。奄奄黄昏后,寂寂人定初。“我命绝今日,魂去尸长留!”揽裙脱丝履,举身赴清池。
  府吏闻此事,心知长别离。徘徊庭树下,自挂东南枝。
  两家求合葬,合葬华山傍。东西植松柏,左右种梧桐。枝枝相覆盖,叶叶相交通。中有双飞鸟,自名为鸳鸯。仰头相向鸣,夜夜达五更。行人驻足听,寡妇起彷徨。多谢后世人,戒之慎勿忘。
  ”
  讲述的是一个很凄惨的封建悲剧的爱情故事。
  此诗续写出来,是为了给后人予以警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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