纠结

  林鞠鞠长呼了一口气,好让心中的郁气先行消消。
  走上前,一把拍过云起的小肩膀,“你是小袋鼠吗?这么不禁跳?”
  “嗯?”云起抬起迷蒙的眼,有些没听懂这话的意思。
  林鞠鞠一瞧她这反应,就知道她没懂了。
  唉,算了。可能智商高的人,情商都不咋滴吧!
  算了,还是别指望云起能懂了。
  林鞠鞠深呼吸一口气,有些语重深长地扶着云起的小肩膀,道:“你不觉得,最近,你陪楚依云的时间少了很多吗?”
  一下课,便,叫也匆匆,去也匆匆。
  上课铃一响,回也匆匆。
  许兮的事,她之前就有提过,现在还是不说了吧。
  说了估计也是白搭,只有她自己感觉到、体会到了,她才能明白。
  不然,任何别人说的,她或许能一时有所感慨,但终究无法真正感同身受。
  “嗯?”云起一时半会有些没反应过来。
  忽而,脑子拐回了弯,眉头轻皱,“你是说下课时间吗?”
  “恐怕,”林鞠鞠双手轻抱胳臂,淑眉轻挑,“不止吧?”
  云起的小脑袋晃了几晃,“还有,午休,晚休……所有课余时间?”
  “你的意思是,兮兮?”云起终于从林鞠鞠的只言片语中,提取出了这么一个有效信息。
  林鞠鞠赞赏地看了云起一眼,道:“孺子可教也!”
  云起还想再问些什么,林鞠鞠却直接摇了摇头,只说道:“楚依云那个臭女人,你别看她平时大大咧咧,不拘小格,其实内心很敏感。”
  然后,林鞠鞠又给了一个“你懂的”的眼神,随后,就把云起赶走了。
  虽说这事不怪云起,但林鞠鞠觉得,自己的小胳臂啊,还是向着她们家那臭女人的。
  其他的,还是让云起自己去琢磨吧,反正她已经提示这么多了。
  她相信,依云起那个智商,要么就不想,要是想明白了,以后估计她对友谊这种东西,又会有新的理解和感悟。
  很多东西,别人说,别人讲,即便说得再透彻,讲得太好,也远不如自己亲身体会,更令人印象深刻。
  林鞠鞠目送云起远去,又瞅了眼往这瞟的许兮,她轻笑了下,给了许兮一意味深长的眼神。
  许兮心里咯噔一跳,林鞠鞠她这什么眼神?
  呆云起怎么跟林鞠鞠也有联系,好像关系还不错。
  呆云起刚刚给她讲完课,居然没先回座位,而是走去了后面,她一时好奇就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竟然发现呆云起居然是去找林鞠鞠。
  两人还磨磨唧唧聊了好一会,小云起背着她,看不清神情变化,但是肩膀却颤抖了几次。
  她有些不太明白两人是究竟说了什么。
  她跟林鞠鞠是小学同学,但因为陈懿的原因,她们并没有怎么接触过。
  而且陈懿很讨厌她,好像她对自己也抱有敌意,自己曾经问过陈懿,可是她不愿意多说,只说两人结过仇,她便也就没再问过。
  那,现如今,她那意有所指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许兮轻蹙着眉头,想了很多,还是难以猜测。
  转回头,瞥向呆云起,咦?怎么没回座位?
  就看到楚依云一个干坐在那,低着头,一侧的刘海遮住了脸,看不清神情,也不知道在那做什么。
  许兮收回了视线,看了眼讲台上方的时钟,还有几分钟上课。
  揉了揉有些疲惫的眉心,决定眯一会。
  于是,便肘着右手撑着脑袋,在桌上眯眼,闭目养神起来。
  周围的环境,喧嚣嘈杂,许兮却只觉得静若无声。
  喧嚣又如何,自己的世界里,只有自己,也只剩自己了。
  ---
  云起被林鞠鞠赶着走后,心情有些沉重。
  或者,可以说是,心乱如麻。
  兮兮?兮兮?
  她没从两条过道的任何一处走过,而是直接凛着心神,直接从后门走向了走廊。
  途中,好像王帆几个看了她一眼,她没多管,只匆匆走了出来。
  此时,是第二节课下课的大课间时间。
  往常这个点,大家是要一起去操场做广播体操的。
  然而,这才开学的第一周,学校似乎还有很多事情没忙完,还顾不上大家的课间操活动。
  估计,第二周,就得正式开始了。
  云起寻着的走廊的这处地,在靠近班级后门,三班走廊分界的这块。
  其他地儿,或多或少,有几人在那嬉笑谈心。
  云起瞅了几眼,对她们笑了下,就撇开了目光。
  云起的手搭在了不锈钢的栏杆上,硬邦的材质,久经风吹雨打磨砺的粗粝凹凸,全在这漫不经心的随意触摸下,尽在手中感受。
  云起盯着这有些泛黄的栏杆看了一会,心里的烦躁好似随着这冰凉触感,一点点,火热冰搅。
  说不上是冰火两重天,只是这初春的风,在这略微显高的四楼,一遍一遍,随心所欲地扑打着云起润红的脸颊。
  刘海,右侧微长的发丝,一卷一舒,一圈儿一圈儿拂过脸颊。
  有时,调皮地卷在眉毛上,轻扫轻翘,痒儿痒痒;有时,淘气地卷进鼻头边,一抚一捻,好似要钻进里头玩玩,又被阑珊的发丝儿一把儿带过;有时,又乖巧地停留在耳侧,似是告诉主人,微风已歇,可许睁眼……
  云起闭着眼感受这一切,心中好似有睫羽轻扫,细微触碰,格外柔昵。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就突然眯了眼,好似是风太大,迷了眼……
  睁眼,云起一把将吹到一边的发丝捋到耳侧,但仍有几根顽皮的细发不肯就此离去,躲过了云起的小手,自顾自玩着。
  云起笑了笑,也没再去管它们。
  视线落在了云曦楼前的前坪,阔大的场地,偶有人走动来往。
  从楼上,直直望去,只见到一团团穿着或蓝或白或红或黑的衣色,徐徐缓缓,慢慢移动。
  或许,自己该去配副眼镜了。
  云起不想眯着眼,目光便移至了看似很近,实则很远的天空。
  三月的梧溪,天空澄净碧蓝,一侧的白云遮了暖阳的半张脸,赤热的金光仍有些灼人,云起有些招架不来。
  只好盯着偏头的近处,那儿有几缕白云做的小圆团,几个呼做一块,迎着春风的润泽,仿佛在一动一动。
  云起的目光,似透过那皎洁无暇的云,落在了远处的天际。
  那里好似有几个人儿,仔细一看,是穿着清凉衣饰的四个女孩。
  白t恤的是云起,白色泡沫袖的许兮,浅粉色无袖裙的陈懿,还有天蓝色喇叭袖的楚依云。
  四人似乎聊到了什么好玩的事儿,相互嬉笑着,肆意地打闹。
  画面一转,许兮和陈懿两人围转楚依云,好似要拿她“出气泄愤”,云起匆匆赶来,许兮和陈懿得意一笑,楚依云增援,四人闹做一团。
  再一换,楚依云和许兮的位置空荡荡的无人,云起小心地轻扯陈懿的衣袖,陈懿轻蹙着眉,就是不为所动。
  画面再转动,云起和陈懿两人走廊上对峙,陈懿眼里薄凉的讥诮,和不加掩饰的恶意。
  耳边,除夕夜,许兮的嗓音响起,她说:“我要回来啦!”“呆云起,新年快乐!”
  一闪,一闪,楚依云揽过云起的肩膀,轻拍,温声哄道:“别哭,别哭,小云起,都会过去的!”
  云起埋头英语练习,楚依云本想分享一开心事给她,望着她认真的眉眼,又悄悄静静禁了声。
  ……
  忽而,云起叹了口气,心里一阵感慨。
  明明只是在云染待了一个学期,从前的回忆,却好似着了半本笔墨的书,轻轻一翻,往事,从前,似踏雪寻梅,走马观花,心有清逸,尽数拾遗。
  才只是半年的光景,就发生了这么多事,那往后的两年半呢?
  以后的高中、大学,再往后推远的工作,婚姻,孩子……
  那又会有多少无法触知的故事?
  有人说,人生就是一本书,很小的时候你看不透,大一点你抓不住,老一点你摸不着,它从来只是正在进行时。
  要怎么去缅怀?要如何去品读?
  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能知道,就连那些研究许久的哲学家们,她们也只是在探索。
  你能做什么呢?你能想什么呢?你能怎么做呢?
  或许,就是遇见了遇见的,发现了该做的,亦或,碰巧找到了想做的。
  这一切有定数吗?这一切有定论吗?这一切有参照吗?
  从不曾有,也从未有过。
  每个人所走过的,所经历过的,即便是我们最亲近的父母,近在眼前的爱人、孩子,也是各成个体,并非事事皆知,也就各有差别。
  人在心里婉转的想法,千思万念,一瞬间,可闪过几般想法,还可时时改变。
  即便是最高明的心理顾问,也只能依靠猜测,而无法读心。
  云起突然想起,某次在一本杂志上看到的一句话。
  当时她不是很懂,但却仍然印象深刻。
  是作家廖一梅的名句,她说:“遇到爱,遇到性,都不稀罕。稀罕的,是遇到了解。”
  爱是什么?《霍乱时期的爱情》?
  性是什么?《第二性》?还是《金瓶梅》?
  云起不懂。
  但对于了解,云起心里感慨甚多。
  跟父母沟通,互相理解,能更好地相处;跟朋友交流,相互包容,能更融洽地玩闹;跟老师交谈,敞开心扉,能加深彼此的了解。
  就连路上遇到的陌生人,水果店的刘老板,文具店的老板娘,卖包子的柳奶奶,卖猪肉的杨叔叔,卖衣服、鞋子的邝阿姨……
  无不是因为彼此的交流,相互有了一定的了解,才能愉快地谈成生意,完成买卖,亦或,交上一个朋友……
  了解,了解……
  不了解,不了解……
  云起不禁抠起了手指头,眉宇轻蹙,陷入了自我的一个沉思。
  封殇侧趴在桌上,自己也不知道看了她多久。
  她跟林鞠鞠的对话,虽然小声,但还是传入了自己耳朵。
  “你不觉得,最近,陪楚依云的时间少了很多吗?”
  “嗯?”
  “你是说下课时间吗?”
  “恐怕,不止吧?”
  “还有,午休,晚休……所有课余时间?”
  “你的意思是,兮兮?”
  “孺子可教也!”
  ……
  封殇真不知道该怎么说她好。
  这几天,最开始是见她给刘豫西几个办了个补习,几人有说有笑,倒还玩得比较开心。
  尔后,许兮回来上课,她把她拉进那个小团体,却基本上都在为许兮补习。
  他看到好几次,刘豫西几个想问她题,但瞧着她们说得认真,便不好打扰。
  好几次这样,他瞧着刘豫西几个眉宇轻蹙,跟个小结似的,好似对她这样颇有微词。
  可云起,毫无察觉。
  更甚的是,许兮一叫,她便过去给她补习,跟个免费保姆似的,他家的钟点工还得发工资,他瞧着她只得了个轻微谢谢,她便眉开眼笑,高兴得不得了。
  封殇看着是又气又无奈。
  更别说,就坐在她一旁的楚依云了。
  如此善良和热情,却得不到相等的对待,迟早会出事的。
  上学期看着,他以为那许兮会有些不一样,至少和陈懿对比是有点,如今瞧着,或许也是一路人,只是之前没有这种变故,她不曾这样做罢。
  现在一瞧,也不见得是个好的。
  封殇叹了口气,自己这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还迷着呢。
  眼见着她和楚依云渐近冷战,他都想走过去敲敲她的小脑袋,让她能学着长点心。
  可瞅着她有些落寞,难受的小眼神,他心里又有些不是滋味。
  或许,这种事情,还是要发生的好。
  人的成长,从不是一蹴而就的,是环境,某些事,某些人,从而成就的。
  所以,他晚上犹犹豫豫前后思虑着打了很多文字,最终还是删了。
  短信发过去又如何,她心里还是会有个疙瘩呢。
  只有她自己学着去明晰,学着去洞察,这些关系的处理,才能有效地锻炼她。
  日后,再遇到类似的事,也能有相应的方法来处理了。
  如今,她已去找林鞠鞠了解和提点了,或许,能慢慢想明白了。
  这种事不能急,只有靠她自己来解决。
  不过,这林鞠鞠……也还挺不错的,哪怕有点私心,但也是为了朋友。
  封殇瞧了一眼林鞠鞠,又望了一眼楚依云,最后视线停留在云起身上。
  她还是挺幸运的,还是有几个值得一交的好朋友。
  封殇的舌头轻舐了一下唇角,清透的眸,内里,似有点点星光,涟漪潋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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