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飙风中自往来(2)
朝下展目,入眼旌旗猎猎,左侧数百面镶着金色牙边的大旗迎风招展,詹可明身着黑甲,胯下战马膘悍,雄风凛凛,巡逡于阵列最前方,身后,数以万计黑装士卒,龙虎精神,回纥人作战不喜穿着甲胄,都是身着束腰紧身的常装。正中王旗下设座,默延啜方仅十一岁的儿子移地建虽满面稚气,却端坐在与身量极不相称的石椅中,岿然不动。默延啜低赞道:“好儿子!”
相隔近一里之距的右方,在数名首领模样的回纥人簇拥中,叶护骑汗血马,举动间阴郁沉稳,毫无得意狂傲之态,身后的士卒服饰或为蓝色,或是青色,一时倒没看到李婼身影。
詹可明近几年被委以重任,至默延啜“薨逝”前与叶护分别被拜为左右丁卢,相当于大唐的左右相,煞是位高权重。他已得默延啜指令,只可拖延,万万不能与叶护开战。他身为默延啜护卫多年,早练就一身惊世骇俗的功夫,加之其性急且性情暴躁,回纥人人敬默延啜,也是人人均怕詹可明,叶护前番多次挑衅和突袭,有詹可明压阵,均无功而返。
顿莫贺低声道:“咱们来得可真是时候,幸好没有开战。”
默延啜道:“这是叶护这小子还在等援兵,你瞧他,虽然表面上镇定自若,那眼角却暗地里不时朝南面瞅,咱们这边有胡咄葛氏协助,士卒向来训练有素,他最清楚不过。现在没有必胜把握,等援兵一到,必会立时发难。”
顿莫贺惊道:“这蓝、青两色的士卒分别是德里克、药勿葛的,难道还有其他部族也被叶护说动?”
默延啜蔑笑:“来齐了最好!”
李豫道:“那依可汗之见,他的援兵什么时候会到?”
默延啜正欲回答,却听鼓角之声乍歇,叶护与詹可明已两相对辩,大声争论起来。叶护骂移地建篡位夺权,詹可明回斥叶护狼子野心,引得身后的将领士卒各为其主,纷纷叫嚷助阵。
默延啜眉心一转,断然道:“快,叶护援兵将至。”顺势一滚,由山丘滑下,飞奔几步,一跃上马,长拉马缰,对众人招手道:“按原定谋划,听我号令行动!”说话间,不觉与沈珍珠投来的目光相撞。电掠鸿飞般一瞥,瞬息风华,沈珍珠却觉有海浪般澎湃的力量汹涌而至,屏息而无法言语,他,已生生的扭过头去。
顿莫贺稍后由山丘滑下,此际连滚带爬般扑上来,紧紧拉住默延啜马匹的辔头,涕泪交加,跪倒在地,唤道:“可汗,不,让顿莫贺替你去!”
默延啜横目,不怒自威,扬起马鞭,“哗”的抽到顿莫贺背上,一脚踹开顿莫贺,喝道“走”,率先放马冲上,后面众骑浩荡如旋风,紧随不舍。
叶护早已算好时辰,正午时又一部族的兵马将至,此际朝南面一看,尘土大作,正自窃喜,听得一声长长的“报——”声,有士卒禀道:“右丁卢,勿里用氏的兵马即刻就到!”时机正好,挥袖举起弯刀,高声道:“詹可明矫造可汗遗诏,图谋篡位,咱们决不能让他们得逞,今有大唐宁国公主为我们作证,各位回纥人中的英雄,我们冲啊!——”鼓角之声大起,身后士卒齐声呐喊,挥刀朝詹可明中翼冲杀过去。詹可明见势,横刀跃马,号令士卒,声如虎吼,须发戟张,率先杀出迎战,须臾间双方已杀成一片!
“默延啜在此,停战,不得自相残杀!”平地里暴喝乍起,默延啜驱骏马,扬弯刀,由山丘疾奔而下,凛然如天神忽降。
叶护扬眉一看,脸上变色,然他见机最快,随即手挥默延啜方向,高声令身旁数百骑兵马道:“可汗早已薨逝,这是假冒的,杀了他!”
喊话间,默延啜胯下战马四蹄飞腾,已凌阵列,与狙击他的短兵相接。默延啜长鞭一抡,数骑应声倒地,身后的程元振、李承宷诸人兵器出鞘,泛起青色光影,将来袭骑兵牢牢压制住。
默延啜极目一瞧,双方士卒已厮杀得难解难分,詹可明如一头狂怒的狮子,挥刀四下劈砍,双手和袖上都染满鲜血,马蹄也被死伤者的鲜血溅污;身着黑色、蓝色、青色的——他的子民们,正在相互攻伐,兵器相碰撞的铿锵声,伤者低而短促的呼叫声,疾风骤雨般的马蹄声,混杂在一起。
默延啜紧锁眉头,钢牙暗咬。
正在此时,南面腾起一片黄色灰尘,叶护的兵卒们高声大叫:“增援的来了,增援的来了!”那增援的乃是勿里用氏的兵马,这支援兵冲入詹可明一方的右翼,驰突砍杀,让这场战争更加混乱。
默延啜目眦欲裂,马疾如电,飞鞭击落围攻他的骑兵,策马直冲叶护主营所在。速战速决,擒贼擒王,是他目前率先要做的。
叶护在一里开外之处,正凝神观看战局,却见默延啜单骑长飙袭来,不由吓得心惊肉跳,一挥手,身侧数十名精锐侍卫跃马齐上迎击。
默延啜长嗥一声,左手执鞭,右手弯刀终于出鞘,寒光炫转,天地失色,听得惨叫声不绝于耳,转瞬间将近十名侍卫砍翻马下,余者纷纷辟易。
叶护见势不对,一声令下,近百名盾牌手刹时聚拢,严严密密的护在他面前,数十名弓弩手搭箭上弦,万箭齐发,直射默延啜。默延啜一提马缰,战马四蹄飞腾,他合身纵起以刀与马鞭挡箭,身若大鹏展翅,听得扑扑之声,战马身中数箭倒地毙命,他左肩中箭,掷去马鞭,倏的拔出箭头,提刀暴喝,身形如闪电,朝叶护杀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