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向苏仙岭
田谧骑上摩托,在车流人潮中寻缝隙,钻空子,千方百计往前赶。
苏仙宾馆座落在城东苏仙岭下,他望着郁郁葱葱、巍巍峨峨的苏仙岭,恨不能令摩托腾空飞起,眨眼飞到苏仙观,乘早观察苏仙宾馆的地理环境,分析、判断绑匪绑架人质的处所。
经过铁路桥时,田谧突然感到眼冒金星,大脑晕眩。糟糕!关键时刻,旧病复发。他赶紧放缓车速,以免人仰车翻。他咬紧牙,顶住浑身的痛苦。
二十多年来,他风里行,雨里往,有白天,没黑夜,吃上顿,丢下餐,沉重、艰险,毫无规律的刑警生活,摧垮了他强壮如牛的身体。在学校时,他是体育名星,长跑、短跑、跳远、投弹、射击、摔跤,都是冠军。到了海军部队,他的身体素质、军事素质都是百里挑一,无人能比。
有次部队举行拔河比赛,他率领的代表队遇到了强劲的对手,眼看手中的绳子被对方一寸一寸地拔了过去,他一声喊加油,双脚用力蹬住,对方也不示弱,拼搏更激烈,他脚上的鞋袜穿了,他干脆甩掉,赤脚上阵,十根脚趾深深地嵌进砂地。他的代表队终于赢了。当他提起脚时,两只脚的脚板皮都翻了过来,鲜红鲜红,疼痛钻心。他没有皱一下眉头。
如今,他身患高血压、五腰椎骨折、锥体分裂等多种疾病,刑警普遍患有的胃病自不用说。早在七十年代末期,医生就已经对他宣判了死刑,一再告诫他,要想死缓,赶紧改行,干一份轻闲、自由的工作,过一种宁静、安逸的生活。继续干刑警,说不定哪一天突然倒下,再也别想爬起来。
世界上最宝贵的是生命。世界上最难求的是长命。从联合国主席到维和部队战士,从总统到乞丐,没有不珍惜自己的生命,没有不企望长寿不老的。
田谧当然也珍惜自己的生命,可当他真要离开刑警队伍,告别侦查生涯时,他却依恋不舍。人活着不就是为了干番事业吗?刑警,是他最喜爱的事业。他此生最大的愿望就是当一个象模象样的刑警,国外有福尔摩斯,有邦德,泱泱神州,巍巍中华,为何不能产生一批具有中国特色的福尔摩斯、邦德呢!哪怕死得再快,他也要当刑警。
人活着,就得有种追求。他得到了父母,得到了妻子,得到了儿女的理解与支持。全家老少都唯愿他做一个首屈一指的好刑警。
田谧想到此,顿觉头不晕,眼不花,又象回到了拔河比赛夺冠军的时代。他将摩托停靠路边。从身上掏出降压药丸,以往出征,只要妻子刘雅范在他身边,妻都要亲手将药丸递到他手上,看着他服下,还送他出门,象嘱咐孩子似的反复叮嘱:“莫急躁!人一急躁,血压就会升高。听见了吗?”他点头,推她转身回屋。妻又说:“歹徒在暗处,你们在明处,要多长几只眼睛,多张几只耳朵,莫吃了歹徒的亏。记住了吧!”他又点头,又推妻子转身,一直推到家门口。
他咚咚咚下楼,听见妻子还在那里叮嘱:“老田!早点回来,我给你备好米酒,庆贺你凯旋。”他到了楼下,他没有回答。他和妻都是四十大几的人了,不能象那些青年男女,卿卿我我,缠缠绵绵,那样会惹局里的人笑话。他虽没有大声回答,可他心里却回答了。妻的关心,妻的爱护是无形的力量。
他每次浑身劲鼓鼓地踏上征程,每次满脸笑盈盈地回到爱巢。
他今天出征很突然,很仓促,妻在郴州烟厂上班,他来不及告诉妻,即使告诉了,妻也不可能丢下一车间的事来给他喂药丸,也不可能象每回夜里出征那样送他,叮嘱他。这手中的药丸,就当妻亲手喂他服下的。他将降压丸抛进嘴里,喝了一口水,仰起脖子,吞下。他在心里说道:“雅范放心吧!我记住你的叮嘱,我会小心,我不会吃歹徒的亏,我会凯旋归来,吃你为我包的饺子,喝你为我备的米酒。”
田谧猛踩一脚,摩托腾空,飞向苏仙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