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女

  昭庆没好气道:“儿臣乃是皇家公主,金枝玉叶,多少人上赶着奉承儿臣都来不及呢,谁稀罕那云絮絮!”
  “胡闹!”云风篁皱起眉,“往常你年纪小,娇纵些也还罢了,如今嫂子都过了门,你也是要敲定驸马下降的人了,怎么还这样不懂事?!”
  不给公主继续撒娇的机会,就命人传戒尺上来,“等会儿你嫂子进来了,你去与她赔礼认错,否则,试试看本宫可管教得了你!”
  昭庆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母妃!儿臣可是您一手养大的,那云絮絮是个什么东西,她到您跟前才几天,您竟然要为了她,责罚儿臣!?”
  她长这么大,自来任性娇纵,别说嫂子了,就是同父所出的兄弟妹妹,谁被她欺负了不是自认倒霉?
  若说昭庆之前对云絮絮只是觉得抢了自己兄长跟母妃的关注的不痛快的话,这会儿简直恨不得生吃了这长嫂!
  “正因为本宫疼你,所以才不能让你一错再错下去!”云风篁沉着脸,喝道,“你今日可以不敬长嫂,明日是不是连弟媳妹婿也统统不放在眼里?假以时日,眼里可还有本宫跟你父皇?!与其叫你到时候犯下大错,倒不如现下打醒了你!”
  昭庆眼泪顿时就下来了:“儿臣刚刚说的是气话,却不知道原来母妃当真有了儿妇就不要女儿了!”
  语罢举袖掩面,夺门而去!
  云风篁气道:“混账!与我将她追回来!本宫说了不认错就要挨罚,真当本宫是说的玩的么!”
  左右见状都有些骇然,昭庆公主素来得宠,连皇帝拿这长女都没什么法子,何曾被这样数落过?
  清人赶紧使个眼色让人去追,嘴上却劝道:“娘娘息怒,殿下年纪小呢,难免不懂事……”
  “她跟秦王才差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落地,秦王都娶妃了,她算什么年纪小?”云风篁怒道,“再说,年纪小就一定不懂事么?小七比她年纪还要小,怎么就处处体贴周到?今儿个换了小七遇见秦王妃,你看他是不是这副腔调!”
  说着叹口气,低声附耳道,“今时不同往日,昭庆不能再这样任性下去了。一旦吴王……便是还能蛰伏到往后,她这性-子,少不得添乱!”
  清人闻言凛然,想想昭庆平素的做派,再想想一旦吴王被立储之后绚晴宫的处境,再不敢给这公主说情,低声道:“婢子知道了,婢子这就去劝劝殿下。”
  “让她要闹也是私下里闹,千万不要在这时候闹到陛下跟前去。”云风篁点一点头,又说道,“陛下什么性-子你也清楚,拿定主意的事情,便是本宫都劝说不得,何况昭庆?长女再得宠爱,平常时候捧着点也还罢了,这种大事上若是惹了陛下不喜,对她,对本宫,都没什么好处。”
  末了才扬声问,“秦王妃呢?不是说过来请安?怎么还没来?”
  云絮絮其实早就到了门外,只是听着里头公主的动静没敢立刻入内。
  此刻见婆婆询问,方才进去行礼,惶恐道:“都是儿媳不好……”
  “是昭庆被本宫跟陛下宠坏了,与你何干?”云风篁神色自若,虚扶了一把,让她起来,缓声说道,“倒是本宫要给你陪个不是,这孩子跟秦王都是才落地就被本宫养着的,俩孩子年岁仿佛,一起长大,虽然不是同母,如宛如嫡亲兄妹似的。她其实也不是不喜欢你,不过是觉得秦王大婚之后,跟她没往常亲密了,小孩子脾气。也是本宫不好,这些日子身子逐渐沉重,竟然没发现……她是今日才对你无礼的,还是往常就这个态度?你且放心,你是秦王正妃,本宫的长媳,也是皇家的长媳,她纵然是帝女,总也要对你行家礼。”
  “这会儿就算跑走了,本宫少不得将她找回来教训。”
  “母妃这话可教儿媳不知道该如何自处了。”云絮絮是知道昭庆公主的得宠的,也知道自己丈夫素来宠爱忍让这妹妹,甚至可以说,秦王唯一愿意让着的,就是昭庆公主了。
  却哪里敢让昭庆给自己赔罪?
  她如今就担心的不行,生怕丈夫因为此事跟自己生分了,就算婆婆话语和蔼,可如公主方才所言,昭庆哪怕不是贵妃亲生,也是在贵妃跟前长大的,她云絮絮到贵妃跟前才几天?
  贵妃怎么可能心疼自己超过昭庆公主呢?
  别这时候话说的好听,转过头来就给她排头吃。
  云絮絮所以立刻请罪道,“都是儿媳不懂事,未能察觉妹妹的心思,儿媳实无离间王爷与公主兄妹情分的想法……”
  “你且起来罢。”云风篁瞟她一眼,温言说道,“本宫虽然不是好欺负的,却也犯不着拿自己儿子儿媳妇耍威风!说了不关你事,你怕什么?昭庆原就被本宫宠坏了,往常也还罢了,她到底是皇长女,上头的秦王又乐意让着她,女孩子么,到底都是纵容点的。陛下也是这个意思。可再怎么娇纵任性,也没有说罔顾长幼秩序的。本宫当年在家里做女孩子的时候,何尝不是备受宠爱?可见了兄嫂,可也没有说不理不睬的!”
  “这次的事情就是昭庆不对,本宫自会管教。秦王那边,本宫也会去招呼,决计不会迁怒到你头上。”
  她这么说了,云絮絮想想这婆婆,的确对外毫不手软,却没听说几件对自己人下毒手的。
  心里倒是渐渐安定下去,才敢起身坐了。
  这日回去的路上,她对婆婆越发的感激钦佩:“方才那种情况,便是家里母亲,只怕也要对儿媳妇心存不喜的。没想到母妃这样宽宏大量。”
  乳母庆幸道:“您没听贵妃自己说么?贵妃位高权重,有的是威风的机会,却哪里一定要在自己人身上彰显手段?这是真正有本事的人,毋须窝里横。”
  她们主仆满怀感激的走了,昭庆公主却正在行宫里哭的好大声:“……所以,父皇打算册立吴王那贱婢生子为储君,连带着对母妃,对本宫也要打压了?”
  “殿下慎言!”饶是清人才给这金枝玉叶说情过,此刻也不禁一阵头大,低声说道,“吴王生母养母都是高门贵女出身,曾经位份也不低,您怎可这样说他?遑论陛下很有可能会立其为储君,到时候,这话叫他知道了,对您,对娘娘,又有什么好处?就是陛下,嘴上不责怪您,心里岂非越发怜惜吴王?”
  “而且陛下迄今还没说这事儿,您这边倒是先对陛下冷了心肠,到时候,陛下会怎么想?”
  “陛下正当盛年,娘娘以为,就算暂时叫吴王做了东宫,也未必没有机会。”
  “只是殿下这性-子,实在要收一收了。”
  “来日方长啊!”
  她好说歹说的,才劝住昭庆冷静下来,但毕竟是打小被宠大的帝女,心气儿仍旧无法平复:“大哥是父皇的长子,元后与继后都没有亲生骨肉,按着祖宗规矩,那位子怎么都该是大哥去坐才是!父皇糊涂了吗?怎么可以册立吴王!”
  公主跟秦王关系最好,自然最希望当太子的是秦王。
  清人知道她天真,对此也没说什么,只道:“这些事情,娘娘会处置的,您若是当真心疼娘娘,往后就多听听娘娘的话。娘娘膝下无女,自来将您当做亲生女儿看待,怎么都不会害你的。”
  虽然云风篁这边及时安抚了昭庆,但这位公主毕竟不会作伪,没两日御前请安,到底被淳嘉看了出来。
  淳嘉少不得询问缘故。
  昭庆被他宠惯了,心里对于天子毫无畏惧,但还记得清人叮嘱这些揣测跟想法不能叫他知道,就沉着脸,哼道:“左右就是心里不痛快,父皇若是嫌儿臣惹您厌,只管下旨责罚好了!”
  说着将脸朝旁一扭,摆出不想跟皇帝多说的姿态来。
  这举动换个皇嗣的话,哪怕是秦王,淳嘉也要不高兴了。
  但这是他最宠爱的女儿,皇帝不但没生气,还笑着:“这是在哪里受得气,倒是过来跟朕发作了?莫不是你母妃责罚你了?”
  见昭庆脸色阴了阴,觉得自己猜到了,不禁又好气又好笑,“你母妃素来最疼你,既然责罚你,必然是你做错了事情。得好生想想自己的错处才是,不然回去她跟前,少不得还是没法交代。”
  昭庆恨恨的看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儿臣知道!”
  继而甩着手,怒气冲冲的走了。
  淳嘉为此专门去了一趟兰舟夜雨阁,同贵妃打听:“这孩子又怎么了?”
  “她对秦王妃无礼在先,妾身教训她她还不肯听,故此被责罚了一番。”云风篁淡淡说道,“本来指望她洗心革面的,结果看来还是打轻了,居然又去陛下跟前撒野?”
  “秦王妃虽然是咱们的长媳,但论出身也不过是臣女罢了,早先见到昭庆都是要行礼请安的。”皇帝想了想,竟然说道,“昭庆年纪小呢,一时半会的想不通也没什么,何必为外人叫咱们的女儿受委屈?”
  云风篁看着他,心下冷笑,这要不是提前知道了端倪,冲着这态度,还以为吴王不可能上位呢。
  她淡淡说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就算是帝女,小时候宠溺些也还罢了,长大了,自然需要懂规矩,不然,早晚有她苦头吃。如今在妾身手里领规矩,怎么也比往后在别人手里吃挂落好。”
  淳嘉心思敏锐,原本还要给女儿说情的,闻言却是默然。
  片刻才轻叹一声,伸手抚着贵妃的背,道:“有朕在,谁敢给你们母女吃挂落?”
  “总不能总是拖累陛下啊。”云风篁似笑非笑道,“毕竟陛下也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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