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氏末路(上)
“难不成,臣女喊冤,贵妃娘娘就会饶了臣女?”清人出了内殿,命人将顾珏带到旁边的暖阁里,挥退侍者,单独盘问。
只是顾珏一言不发,任凭她威逼利诱,都置若罔闻。
就在清人耐心将尽,预备动用一些手段叫她吃苦头的时候,顾珏总算慢悠悠的开口,“既然如此,臣女却何必挣扎?”
清人狐疑的打量着她,觉得这理由虽然也说的过去,可跟绚晴宫这边了解的顾珏的性-子不太吻合。
就试探着说道:“纵然如此,但秦王乃皇长子,更是陛下与贵妃娘娘的掌上明珠心头肉。你胆敢对他下毒手,不止自己要受到极大的处置,连带顾氏也不会有好下场!”
见顾珏只是冷笑,微微皱眉,没再继续,而是回去了内殿同云风篁禀告:“婢子瞧着那顾珏,似乎对顾氏生出了恨意,这会儿认罪这样迅速,却有些存心拉顾氏下水的意思?”
“倒也有可能。”云风篁思索了下顾珏的秉性,沉吟道,“只是若如此的话,她做什么不主动来求本宫,以算计顾氏为条件,换取本宫对她网开一面?”
清人说道:“娘娘是什么人,她又算个什么东西?哪里有资格跟您谈条件?再说了,若非她自己犯下这般大错,又能拿捏顾氏什么把柄?那顾氏坑族中女孩子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当初顾嫔姐妹三个,竟然没有一个好下场的!就是废后顾氏,如今还不是在冷宫里熬着?顾氏既然送了顾珏与咱们秦王殿下,还能不防着她倒戈一击?婢子想着,这顾珏只怕想报复顾氏,也是束手无策。也只能等着娘娘这儿发动,这才顺水推舟。”
云风篁眯着眼,思索片刻,笑了笑,说道:“顾箴被废也有些日子了,陛下一直没说顾氏的处置。可见心里对隆平伯府要么还有其他安排,要么就是心存不忍。这种情况下,就算顾珏自承蓄意谋害秦王,想将整个顾氏处置了,却也有些麻烦。你再去试探一下顾珏,若她当真想报复顾氏,本宫也不是不能赏她个机会,只是得她自己懂事些才好。”
清人正要答应着去办,又被贵妃叫住,缓缓道,“顾珏年纪虽小,心思却不少。就算怨怼顾氏,心下对本宫八成也是心怀恶意。当然,本宫自然没什么好怕的。只是当务之急,铲除顾氏重要,这样,你可以许诺她,若是这事儿做的好,本宫也不是不能留她一命。毕竟谁都知道秦王颇为喜爱她,若是此番也仍旧歇斯底里的要保下她……本宫这慈母,也没法子。”
这顾珏死不死的说实话她不是很在意。
因为没了家世的支持,一个年纪给她做女儿的女孩子,能翻出什么风浪来?
尤其眼下同顾珏绑一起的秦王,不但一早失了入主东宫的可能,而且还是众所周知是被她贵妃一手保下跟养大的。
她如今愿意宠着秦王也还罢了,若是往后要翻脸,别说淳嘉了,前朝后宫都会骂秦王不孝。哪怕是同贵妃不和睦的人,正常来说也会一边倒的支持贵妃,毕竟他们自己也有子嗣,又怎么会准许忤逆风气的抬头?
至于说,留着这么个女孩子在秦王跟前,往后的秦王妃,只怕日子不好过……那就是秦王妃的问题了。
云风篁可没那么多功夫去给后来人掏心掏肺。
清人照她吩咐去传了话,顾珏没怎么考虑便主动招供了一事:“顾氏的确存心对贵妃娘娘母子几个不利,前些日子还送了东西来与臣女,道是要用在昭庆公主身上。只是昭庆公主的侍者警惕,臣女一直没找到机会。”
而这东西,清人拿去给太医瞧了,竟是宫闱之中一度肆虐、至今被忌讳万分的三尸虫!
“当真是顾氏给她用来谋害昭庆的?”云风篁看了眼来禀告的清人,笑了笑,神色淡漠,缓缓说道,“顾氏傻的么?昭庆虽然得宠,但说句不好听的话,到底只是一位皇女罢了,有她没她,同大局什么关系?顾氏再怎么不长脑子,至于花这么大力气来针对她?针对秦王都比针对她有点儿意思。”
虽然昭庆公主是绚晴宫比较重要的一张牌,但也只是一张牌而已,又不是什么必不可少的角色。
若是出了岔子,连根基都不会动摇。
尤其三尸虫并不致命,不过是断绝生育的可能。
这种事情对于皇家公主来说,只要自己想得开,完全不是问题!
毕竟哪个驸马敢因为这个缘故,苛刻金枝玉叶?
尤其昭庆的亲爹淳嘉,可不是什么善茬。
昭庆是他最宠爱的孩子,甚至比诸皇子都得纵容,谁给他这女儿做了驸马,不想方设法捧着昭庆,淳嘉能扒了驸马全家的皮。
顾氏这得蠢成什么样子才会在面临合族生死存亡的关头,做这样的无用功?
清人微微蹙眉,说道:“那娘娘的意思是……?”
“八成是早先为了针对崇信王的正妃罢。”云风篁淡声道,“除了抢在正妃之前生下子嗣的需求外,其他事情,顾氏怎么可能帮她犯这样的忌讳?”
“不是崇信王就是秦王,总而言之,那必然是用来对付正妃,好教自己利用子嗣固宠的。”
要是就靠顾珏自己,可没那本事弄到三尸虫。
这东西自从当年曝露出来之后,牵连甚广,根本不是一个尚未长成的贵女能够染指的。
而顾氏也不会不知道轻重,不是涉及家族利益,如何会为了个女孩子,冒如此风险?
清人听得出了一身冷汗,禁不住骂顾氏心机歹毒:“说是送了嫡女进琼玖宫侍奉秦王殿下,结果竟然存着绝了秦王嫡子的心思……这是要灭了秦王一脉啊!”
虽然有云风篁这母妃在,秦王将来就算没有嫡出的子嗣,应该也不至于国除,而是跟淳嘉一样,会得到朝廷法外开恩的优待,但若是正妃实在不能生也还罢了,若是被坑了,谁能甘心?
“这是个聪明的女孩子,她找的理由很是妥当。”云风篁倒没什么生气的,首先这事儿又没成,而且顾氏眼看着就要倒大霉了,她高兴都来不及,缓声吩咐,“就照她的招供做,咱们什么都别沾手。告诉她,什么时候顾氏全部下去了,什么时候本宫会让秦王出面保下她。”
“娘娘,那若是她想要什么凭证之类?”
云风篁笑了起来:“她有这资格?再说了,本宫什么身份,难道还会为她这么条小命撒谎么?她也配。”
实际上顾珏也没要凭证,她的确很是聪慧,太清楚自己如今生死都在贵妃一念之间,压根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格,很是爽快的合作了。
于是赶着除夕宴前夕,都快被忘记的后族猝然被合族缉拿下狱!
好些跟顾氏有着交情又或者不忍心、或者对废后之事有着怀疑的臣子,原本还想求情,但听说了三尸虫之事后,基本上都闭嘴了。
从庶人纪晟败亡那一件事情里走过来的人心里都是有数,这可能是皇家这两朝以来最大的忌讳了。
毕竟三尸虫之下死了多少皇嗣,至今都难以计数。
为此当年权倾朝野的纪氏都付出了极为惨痛的代价,乃至于淳嘉名义上的嫡母纪晟,母后皇太后的身份,也未能将其保下。
这样的例子摆在那里,但凡不是真心求死的,谁都不敢在这眼接骨上贸然动作,免得成为皇帝的出气筒。
云风篁这次基本没做什么,将人证物证送去了太初宫,就闭门谢客,说是被气着了。
皇帝听着很是忧愁,顾不上处置就亲自过来看望。
“陛下,往事咱们是一起过来的,多余的话妾身也不说了。”云风篁打扮的苍白羸弱,好整以暇的等着他来,此刻就奄奄一息道,“妾身当年侥幸逃过一劫,再不希望类似的事情在宫廷之中重演。”
其实不止是她,淳嘉何尝愿意看到三尸虫重现?
他其实未必心疼当时失去的那些素未谋面的孩子们,却不能容忍皇家子嗣被外戚操纵谋害,这意味着皇权的衰落,意味着公襄氏的福祚衰微,意味着皇室血脉的受制于人乃至于生死都不能自已……这是任何正常人都无法容忍的,更别说是天子了。
淳嘉郑重的向贵妃保证,自己一定会彻查到底,绝不姑息!
说是这么说,哄完贵妃,皇帝转头还是叫皇城司去查了一番,看看是不是云风篁想赶尽杀绝?
毕竟他这宠妃对顾氏跟顾箴的敌意,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索性皇城司查下来,的确是顾氏之间的撕扯,同贵妃没什么关系。
甚至连顾氏私下搞三尸虫的医者都找了出来,证据确凿,完全没有绚晴宫插手的痕迹。
这时候皇帝甚至感到庆幸,就是因为顾珏的“悬崖勒马”、“主动招供”,自己最宠爱的一双子女到底没有被害。
后怕完了,淳嘉对顾氏也不禁生出了杀意。
甚至想到了遂安之事,遂安殿下也是为三尸虫所害,注定无所出。
问题是这事儿爆发出来后,皇帝亲自查了很久,愣是没找到她被坑的理由。
后妃被下毒手很正常,毕竟涉及争宠以及国本之争。
可这些关一个公主什么事情呢?
尤其遂安幼时沉默寡言从不多事。
结果最张扬的明惠没事,善于察言观色的云安没事,就遂安有事,这……
皇帝亲自提审了顾老太爷等人,开门见山问:“遂安之事,可是你们所为?”
当年没查出来跟顾氏有什么关系,而且顾氏当时很是谨慎小心,他也真的没怀疑过这一家子。
但现在,都敢对他亲儿子的后院下毒手了,何况是嗣妹?
在怀疑顾氏的前提下,理由也是很容易想到的:遂安下降的谢无争是贵妃嫡亲堂哥,若是遂安生儿育女,少不得增加云风篁的筹码,毕竟遂安无所出,皇帝只需要礼遇她一个,若是遂安儿女众多,再被贵妃笼络过去,那真的后患无穷。
而且当时也没人想到谢无争会走情圣路线。
一般来说,公主不能生,驸马就算不敢和离,短时间也还罢了,若是长时间,少不得在外面乱搞,最好的考虑多半也会过继……总之夫妻感情指不定就不那么好了。
那样的话遂安还会想方设法护着驸马护着谢氏给贵妃当枪使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