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章横生

  “……”殿中老人都与贵妃一同沉默了下，贵妃才道，“可查清楚了是凑巧还是？”
  陈兢低声说道：“目前看起来是凑巧。”
  顿了顿又轻声说道，“娘娘，而且殿下……殿下之所以受伤，却也不是所谓的误伤，而是殿下席上同戚家小姐谈及边塞时，一时兴起，主动提出试一试戚家小姐的身手。原本是殿下赢了的，戚家小姐气不过，趁殿下打算下场时偷袭，这才……”
  云风篁若有所思道：“本宫记得晁静幽很是娇弱……她的女儿居然会得武艺么？”
  “听说这位戚小姐，从前随父常驻北地时，都是其叔婶带着的。”陈兢说道，“其叔将之当做男孩抚养，时常带她做男装打扮，外出狩猎，故此骑射颇为精熟。”
  时间太久，不是陈兢说，云风篁都想不起来戚九章等人了。
  闻言叹口气，也没说什么，只道：“罢了，既然是她……念在两家从前的交情上，本宫就不与她计较。只是也着人给她继母送个信，让她消停点儿。”
  又问，“她跟濛濛是经谁认识相熟的？”
  陈兢听着，干咳一声，才道：“回娘娘的话，是濛濛小姐……与戚小姐一见如故！”
  “……”云风篁默然片刻，方道，“为什么？”
  “濛濛小姐可能不太清楚往事。”陈兢尴尬道，“故此前些日子，初次见面，听说戚小姐来自北地，又听说谢氏跟戚氏从前世交，就很是热情。然后……戚小姐这些日子认识的许多高门贵女，还是濛濛小姐帮忙引荐的。”
  云风篁被谢氏族人背刺太多，这会儿竟然都心平气和了，闻言只是又叹了口气，道：“算了，随便他们小孩子去罢。”
  总不能将谢濛濛拉过来，给她详细解释自己这一代的恩怨情仇？
  她丢不起这个脸。
  再说谢濛濛在帝京贵女圈子里地位一向有些狼狈，按说她父亲畏罪自-尽，去世前地位也不是很高，是没资格跟高门子弟混迹一处的。
  偏偏她有个位高权重的嫡亲姑姑敏贵妃，对她还十分提携，哪怕是公主对她都是以姐妹相待，这就让那些贵女也不敢造次了。
  然而仔细论起来，别人都有父兄家世撑腰，她呢，除了这个姑姑，其他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
  所以帝京贵女对她的态度，就是有些微妙。
  排挤是不可能明着排挤来着，有什么宴饮之类，都会捎带一个。
  没事也会安排族中庶女跟她联络下感情，以防哪天需要求到贵妃跟前的时候，这层关系能够用得上。
  但真正得宠的贵女，比如洛荻、孟婆娑之流，对谢濛濛就是不甚在意了。
  归根到底，她们不觉得谢濛濛有跟她们平起平坐的资格。
  所以谢濛濛会跟戚绿卿“一见如故”，倒也可以理解。
  这女孩子很需要一个有着共同之处，乃至于真心实意要好的小姊妹。
  而不是或者虚与委蛇，或者敬而远之。
  当年云风篁才从北地来帝京，跟着云卿缦出入的时候，就是差不多情况。
  那会儿她依仗还不如谢濛濛呢，地位更是尴尬。
  她很理解这种手足无措，所以也懒得跟这小侄女儿计较，到底谢细雨就这么一个孩子了。
  “只是秦王那边……”云风篁想了想，觉得还是不要赌秦王一时兴起比较好。
  当年她能在皇宫之中迅速崛起，就是很多人掉以轻心的结果。
  故此略作沉吟，就吩咐，“去淑妃那边问问，崔南叶可能许给秦王？”
  左右连忙提醒：“娘娘，那珏小姐的事儿？”
  “无妨，爱慕顾珏是秦王的事情，本宫从来没赞成过。”云风篁沉吟道，“私下里提亲罢了，不耽搁事情……顾珏那儿，拖了这许久，也该有些动静了。”
  毕竟殷衢被打下去应该快了，得在这之前，将许多事情安排好才是。
  她次日就去见淳嘉，同皇帝商议秦王的亲事：“小九自己择了洛氏的小姐，妾身不忍拂了他的意思，故此已经派人去洛氏套了口风，他们倒也愿意。不知陛下以为如何？”
  “洛氏女？”皇帝其实对这事儿是知道的，甚至都派人打听过洛荻的情况了，此刻略作沉吟也就应下。
  九皇子是他考虑的人选之一，洛荻的出身跟本身的才干能力，也是有望成为合格太子妃的。
  淳嘉对这儿媳妇人选还是比较满意。
  此刻自然不会为难，欣然道，“这事儿阿篁你自己做主就好。”
  云风篁在心里嗤笑一声，这要是他不乐意的婚事，指不定有什么理由反对了。
  你倒是将昭庆的婚事也给本宫做主啊！
  她跟着说道：“只是小九排行靠后，总不能他终身大事解决了，上头的兄长们还没动静？妾身这两日，倒是在为秦王的婚事头疼。这孩子昨儿个趁着受伤同妾身撒娇，提及珏小姐。这实在叫妾身忒为难了……陛下知道的，妾身对顾氏的小姐，不是说不喜欢，只是……到底觉得未必合得来。可秦王又一门心思的惦记着……妾身这会儿才叫人打听着别人家女孩子，又怕勉强这孩子娶了，到时候成就一对怨偶，却叫妾身怎么能够接受呢？到底妾身是盼着孩子好的，总不能叫秦王往后过的不舒坦，还连累好好一个高门贵女成为闺中怨妇罢！”
  这番话说的合情合理，淳嘉又认定她是个慈母，就不怀疑有其他心思，犹豫了会儿，便缓缓说道：“或者叫秦王心里有个数，他看重的女孩子，未必就是好的？”
  “这少年人兴头上来哪里听得进去话？”云风篁嘴角扯了扯，说道，“再者，容妾身说句实话：顾氏小姐本身没什么问题……就是妾身实在喜欢不起来罢了。”
  淳嘉笑了笑，不在意道：“秦王年轻不懂事，朕说那顾珏不好，那自然就是不好。”
  这意思是，给顾珏栽赃，破灭秦王对心上人的幻想？
  云风篁：“……”
  就，怎么说呢，皇帝对宠妃跟爱子是真的疼，对外人也是真的无情……
  但这不是她要的目的啊。
  皇帝此举不过是针对顾珏本身罢了，没准事后还要给顾氏点儿补偿息事宁人。
  可如果要对付顾珏，她敏贵妃多少手段没有，需要让皇帝亲自出马？
  她要的是借顾珏牵连十皇子等人啊！
  怎么办？
  贵妃心念电转，末了却是一声轻叹，说道：“陛下厚爱，妾身铭感五内。只是……秦王到底年少，若是经此一事，从此玩世不恭，这……岂不是害了后头的秦王妃？”
  朕的长子怎么可能这么孱弱……淳嘉微怔，旋即说道：“这也不是什么大事罢？”
  不就是情窦初开的时候看错了人？
  相比他跟贵妃少年时候遇见的挫折，简直不值一提。
  要是因此就性情大变什么的……
  那……
  皇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真的不相信，或者说不愿意相信自己的儿子这么脆弱无能。
  “对咱们来说当然不至于，但对秦王来说……”云风篁犹豫着，末了脸色有些苍白的笑了笑，不动声色的抚上小腹，“可能妾身如今再次有孕在身的缘故罢，考虑事情总是患得患失的，生怕哪儿做不好，叫孩子们受了委屈还不自知。毕竟陛下知道的，妾身跟前的孩子们，素来都是极为孝顺懂事的。哪怕妾身的安排，叫他们觉得心里不是滋味，也必然不会说什么。可这样，妾身越发的心里没数，不知道该让他们怎么办才好。”
  提到身孕，淳嘉神情也柔和下来。
  就觉得这倒也是。
  贵妃一向看重子嗣，如今有孕在身，这孕妇敏感多思，也是人之常情。
  那倒是不能用太粗暴的手段了。
  不然秦王会不会因此落下芥蒂，说实话皇帝不是很在意。
  好好的一个皇长子，要是这么点事情都吃不消，那简直枉为他的骨血。
  可别叫贵妃由此落下心事，以至于影响了养胎。
  淳嘉想了想，最终缓缓说道：“阿篁莫要如此，你素来对孩子们真心实意，孩子们哪里感觉不到？就算有些时候，看似独断专行了，其实也是为了他们好。他们纵然一时不了解，往后还是会知道你的好的。这样吧，你如今有孕在身，不宜操心。秦王的婚事，还是朕来处置罢。”
  知道这贵妃对自己也未必放心，又保证，“朕挑了人之后，让你把关，你若是不喜欢，那就一律作罢，如何？”
  云风篁说实话觉得不如何。
  谁知道这天子趁机会做些什么？
  可别将她中意的人选都解决掉了，让她不得不接受他选的人才是。
  但暂时也没理由反对，纠结了会儿，不太放心的点点头：“那就有劳陛下了。”
  又陪皇帝说了会儿话，这才告退回到浣花殿，就让陈兢去打听着皇帝的动静。
  然就被告诉，淳嘉召了皇后到太初宫觐见。
  这觐见显然对于帝后来说都不是很愉快，虽然侍者们都被打发了出去，动静到底不小。
  皇后走的时候尤其的眼眶通红，跟着没多久，顾珏就被送出了宫。
  就在云风篁默默等待淳嘉下一步的时候，前朝却传了消息来，道是韦纥公主即将抵达帝京。
  这公主是在淳嘉这边松口的时候就立刻被可汗打发上路的，所以来的很快。
  虽然如今国朝压了韦纥一头，但正因为如此，反而要做出比较和善宽厚的态度。
  淳嘉与臣子们商议了一番，决定让秦王等年长皇子一起陪同舒王出迎，以示对韦纥金枝玉叶的重视。
  结果这日陪着秦王等人出宫的宫人回来之后，立马着人到贵妃跟前心急火燎的禀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