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密
“云风篁这个贱婢!!!”半晌后,接到消息的皇后怒不可遏,将面前的茶具统统拂落在地,咬牙切齿的恨道,“若是为了表示对韦纥的善意,安可汗之心,何不让皇长子娶了那韦纥公主?!”
“娘娘您忘了?秦王殿下早两日就说过,他心悦珏小姐。”心腹在旁叹息道,“就算陛下未必肯成全了秦王这番所谓的相思,将个心有所属的皇子娶了韦纥公主,这岂不是越发叫韦纥可汗赶到惴惴?”
“至于贵妃膝下的七皇子九皇子,贵妃不是说了?”
“年长些的男子会疼人。”
“七皇子九皇子到底比咱们三皇子年少些的。”
“贵妃甚至拿了陛下对她来打比方,您说陛下能不听进去么?”
“那你们的意思,就是任凭云风篁那贱婢如愿以偿,叫本宫的秉儿,娶那番邦异国的所谓公主了?!”顾箴恨声说道,“这些年来,贵妃依仗帝宠肆意妄为,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本宫……其他事情也还罢了,如今连本宫膝下子嗣的婚事她都要横插一手!”
“若是叫她继续得意,那这六宫,本宫这皇后,岂非名存实亡!?”
左右都不敢作声,心里未尝没有觉得,这两年皇后虽然不至于说完全沦为傀儡,但怼上贵妃的时候,谁不是觉得皇后必败……
正尴尬之际,外间来人禀告,道是三皇子过来了。
顾箴闻言眼泪都快下来了,这个第一个到她身边的皇子,也是她最满意最宠爱的孩子,从小到大却过的最是不如意,甚至连婚事都要被贵妃拿去作践么?
“母后。”三皇子才进来就跪下请罪,轻声说道,“都是孩儿不孝,叫母后操心了。”
这话说得顾箴心都要碎了,“这哪里能怪你?云风篁这贱婢,本宫决计饶不了她!!!”
“母后……”三皇子欲言又止,低声说道,“儿臣想单独跟母后说会儿话,可以么?”
顾箴本来就最疼爱他,只是碍着大局才会对十皇子最好,这会儿正心疼这孩子得紧,断然没有不同意的。
等侍者鱼贯退下,殿中仅母子俩了,三皇子才正色说道:“母后,此事却也不全是贵母妃弄出来的。”
“母后知道,若是你父皇不点这个头,云风篁那下-贱东西能做什么?”皇后苦笑着说道,“真不知道公襄霁堂堂天子,为什么心胸如此狭窄……纪氏再怎么说也是扶了他登基的,他反手将纪氏覆灭,这份恩怨还不能过去?竟然还要迁怒你跟你胞兄……”
她有时候很后悔当年接了继后这位子。
要不然的话,她膝下还只公襄秉一个孩子,反而更豁得出去同淳嘉开撕。
不像现在,顾虑重重,连私心里最喜欢的孩子被欺负,也只能看着忍着,顶多暗地里补贴宽慰一二。
“母后。”三皇子跪在皇后跟前,低声说道,“雷霆雨露俱是君恩,父皇对儿臣虽然不若对大哥大姐姐一样视若珍宝,但毕竟没有父皇母后,也没有儿臣。儿臣怎敢对父皇不敬?又怎么敢叫母后因为儿臣这不孝子,同父皇生出来罅隙?”
“还请母后息怒,千万莫要为儿臣之故,怨了父皇。”
“儿臣已经十三岁了,再过两年,便要就藩。”
“之后便是儿臣想,却也难以侍奉母后朝夕。儿臣不求别的,只求母后保重凤体,儿臣远在藩国,但凡知道母后太平安康,儿臣便是心满意足了!”
这番话说的皇后不禁泪下如雨,越发觉得自己这辈子最大的幸运,便是遇见了这么个体贴的孩子。
然而就在这时候,三皇子话锋一转,轻轻道,“儿臣有件事情,不知道该不该跟母后说……”
“好孩子,你我母子,有什么不能说的呢?”皇后抚着他发顶,柔声细语道,“却不知道是什么事情,叫我儿为难了?”
三皇子踌躇了会儿,才低声道:“母后,儿臣刚刚说,这事儿不全是贵母妃弄出来的,却不是怀疑父皇也有这个意思,而是……而是前两日,儿臣听说,十弟私下里同贵母妃的人来往。”
皇后放在他发上的手顿时就是一僵!
片刻,顾箴才沉声问:“当真?”
“儿臣怎么敢拿这样的事情来欺瞒母后?”三皇子仰着头,目光恳切,“其实若只是针对儿臣,儿臣根本不会向母后提及此事!只是贵母妃她……她素来对母后颇有敌意。儿臣担心,担心十弟年幼,为贵母妃欺哄而不自知!到时候,别害了母后……只是母后知道的,十弟一向不大喜欢儿臣,儿臣原本想私下提醒一二,却怕十弟对儿臣的误会越发深刻。故此只能禀告母后,请母后得空之时,提点十弟。”
“毕竟,贵母妃膝下,既有养子又有亲子,怎么可能对十弟真心实意?”
“只有母后,一手养大儿臣兄弟几个,对儿臣们才是真正的慈母心肠啊!”
顾箴缓缓收回放在他发顶的手,一时之间只觉得全身都在哆嗦。
十皇子对她的疏远,对三皇子、楚王的敌意跟排斥,她其实不是不明白的。
只是出于种种的考虑,一直忍着。
却也没想到,这个不听话不孝顺的儿子,比她想象的还要狠……十皇子要是跟其他妃嫔暗中来往,皇后失落之余,没准还会觉得这儿子城府深沉,知道自己丰满羽翼,必能斗得过贵妃跟前的那些人。
但眼下,她是真的不知道说什么了!
这些年来绚晴宫的针对还不够明显么?!自己跟云风篁之间,往后只能活一个的局面还不够清楚么?!
十皇子他怎么敢?!
或者,在他心目当中,自己这个嫡母,比贵妃还让他容不下?
不管怎么说她也养了他这许多年……
顾箴手脚冰冷,心里也是一片的冰冷,呆坐片刻,才哑着嗓子说道:“本宫晓得了,你十弟年纪小不懂事……本宫会教导他的……你且下去,让本宫一个人静静。”
“母后。”三皇子拉着她的手,却没走,而是轻声说道,“儿臣知道母后如今必然十分难过,但请母后冷静点,十弟未必有意对母后不利,多半还是信了贵母妃那边的糊弄。贵母妃的为人,您是清楚的,连父皇都能说动,何况是年幼的十弟?还请母后冷静,莫要为此乱了心神,更不要因此跟十弟落下芥蒂。否则叫贵母妃知道了,岂非要拍手称快?!”
“……”顾箴沉默了下,才涩声说道,“本宫明白,你下去罢,啊?”
目送三皇子忧心忡忡的离开,皇后闭了闭眼,方叫进了伺候之人。
近侍们入内,见她大受打击的样子,都很是诧异。
毕竟刚刚若是十皇子过来单独母子说话,这般样子也还罢了。
十皇子素来对皇后就很让人觉得苛刻,但三皇子可是出了名的温和纯孝啊。
这是说了什么,让皇后变成这模样儿?
“你素来是负责看着小十的,你且来说说,前两日,小十可是与贵妃那边的人接触过?”皇后定了定神,叫出了一名侍者,沉声问,“与本宫如实说来,若是敢有只字片语的谎言,莫以为只有贵妃会处置人!”
那侍者惶恐出列,拜倒在地,颤声道:“回娘娘的话,前两日,十皇子殿下的确有着出入,但,是否与贵妃的人接触,奴婢却……却也不知。皆因十皇子不许奴婢手底下的人跟着,说要到处走走……奴婢……奴婢因着娘娘吩咐过,莫要忤逆了十皇子,所以……”
他也很无奈,按说就十皇子的年纪,纵然有些心思,皇后作为嫡母又是养母,想盯着点儿,再没有问题的。
可是十皇子打小知道生母后,就跟皇后不那么一心一意。
这两年被淳嘉训斥下来,对皇后总算有了点儿对待母后的恭敬亲热,私下里却没少打压三皇子、楚王以及十二皇子。
这些底下人都禀告给皇后过,可是皇后思来想去,却吩咐一切由着十皇子。
如此中宫这边,早就形成了以十皇子为核心,其他皇子统统都要落后一步的格局。
十皇子平素不吭声还好,一旦发了话,哪怕是皇后打发过去看着他的人,又怎么敢违抗?
“这么说?你也不知道十皇子出去走走的时候,接触了些什么人?做了些什么事?”顾箴没责怪这奴婢,毕竟这也是她给十皇子太纵容的缘故。
顾箴这次难得聪明了一回,“这样,你们去查一下兰舟夜雨阁那边,前两日,十皇子出门的时候,他们可有人往十皇子走走的方向去过?”
“也不一定是兰舟夜雨阁里出来的,贵妃心思狡诈,兴许是用了其他地方的人。”
“总而言之,查清楚十皇子当日随便走走时,可能接触到的人,速来回本宫!”
于是就查到了那天伊杏恩院子里一个内侍,有着同十皇子撞上的机会。
而那内侍据说是奉命去给主子到后山荷池中摘两支荷花插瓶的,算着她脚程,中间分明多耽搁了两盏茶的功夫。
这时辰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毕竟当奴婢的难免也想摸个鱼,这么点耽搁倒还在情理之中。
但也足够皇后怀疑十皇子了。
她心里还抱着一丝幻想,又问十皇子从那日之后都做了些什么?
“十皇子当天就派人打听了三皇子……”侍者战战兢兢,“还、还叫人监视珏小姐!”
皇后重重的合上眼。
睁开时,眼底的泪光都被硬生生的逼了回去。
她从来没有这样羡慕嫉妒过云风篁,不是为这贵妃的盛宠与精明,而是为云风篁尽管也经历过无所出的危机,到底还是生下来亲生的晋王。
而她是一早被断了生育的指望的。
这些年来,膝下养了一堆的孩子,瞧着熙熙攘攘的也是热闹。
可这会儿皇后却觉得自己仍旧是当年那个不得宠也不得势、每逢佳节拘在殿中独自熬过去的瑶宁夫人。
真心喜爱的三皇子跟楚王,一个不敢心疼,一个没能护住;不那么喜欢甚至有心结的十皇子与十二皇子,反而要小心翼翼的呵护;一点儿都不想要的六皇子,也不得不收在跟前照顾着……忙忙碌碌这许多年,她失去了很多很多,也做好了事败之后身败名裂的准备。
可如今事情未成,底下的孩子们却已经斗成了一团……
皇后闭眼良久,才哑着嗓子问左右:“你们说,秦王跟昭庆都不是好相与的,听说当年也是时常出手弹压七皇子九皇子,乃至于嫉恨晋王……贵妃是怎么熬过来的?贵妃又是如何处置的?”
侍者们面面相觑,绞尽脑汁,片刻,才有人打算出来安抚几句。
然而皇后却忽然若无其事的转了话题,“秉儿刚刚没有提出请本宫帮忙推辞韦纥公主这门婚事,你们说,这事儿,对本宫,对秉儿,是好是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