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的往事

  原本,云风篁对于太皇太后答应过两日当面谈话,还是抱着一定的期待的。
  但是钱氏母女之死,却让她恼怒之余,满心警惕。
  毕竟善渊观道姑师徒之死,虽然是两条人命,但其实在行宫也好,在庙堂也罢,都没引起什么波澜。
  或者说,压根没人在意。
  很多人甚至根本不知道这么回事。
  因为在淳嘉一朝,善渊观跟皇家的关系虽然没有彻底断绝,却也可以说,是一早失宠。
  这种情况下,一座有过显赫过往的道观,原本就不会被方方面面盯牢了不放。
  顶多相关之人,或者如云风篁这种有心人,才会注意其一举一动。
  如此太皇太后但凡存着几分善意,哪怕只是不想翻脸,灭口小道姑师徒也还罢了,却做什么还要对钱氏母女赶尽杀绝?
  钱氏母女的目的从头到尾就很清楚,就是想着早点离开道观回府,免得她们的丈夫或者父亲被御赐的美貌宫婢勾了去,影响了她们往后的日子。
  云风篁不觉得她们会向自己的人隐瞒所得。
  那么钱氏母女知道的,都已经告诉了云风篁这边。
  这样还为什么要灭口钱氏母女呢?是怕她们对质吗?还是那个云风篁主仆至今没能发现的秘密,重要到了不能留下丝毫蛛丝马迹的地步?
  不管是哪一种,云风篁如今对于接下来跟太皇太后的面谈都不抱指望了。
  但她也没打算放弃。
  “太皇太后这些年来对二皇子三皇子不闻不问,从来没有关心过。”云风篁沉吟着,“从这两位皇子入手威胁她,只怕是没什么用的,而且一个不好,叫陛下知道了,没得心生猜忌……”
  毕竟她可是善待所有皇嗣的“慈母”。
  怎么能够做拿皇子威胁长辈的事情呢?
  “除此之外,好像也就纪氏的身后名能够做一做文章……然而当年陛下亲自这么干的时候,太皇太后也没有什么激烈的举动。”
  贵妃感到棘手了,自己好像没什么能够威胁到太皇太后的地方?
  这就很难谈了。
  虽然太皇太后应该也没什么拿捏她的把柄罢,但平手就是自己亏了啊!
  “若是善渊观道姑之死,以及钱氏母女的殒命,都是太皇太后所为,那么她们之前禀告过来的消息里,必然就有着对于太皇太后来说的致命之处……”云风篁思来想去,认为还是应该仔细揣摩那些消息,“关键是哪一点?又是什么把柄?”
  她还是太年轻了,出身又低。
  十五岁入宫才开始接触宫廷之事,那个时候,淳嘉登基都八年了。
  别说世宗时候,就是神宗孝宗,对于她来说,也是十分遥远。
  以至于伺候她的老人里,年纪最长的一个……等等!
  云风篁忽然想到,自己入宫之后,首先投靠元后纪凌紫,由此位份得到连续的晋升,伺候的人也开始增加。
  但是……
  服侍的人始终没有老人。
  要知道,太皇太后就是从世宗时候过来的,宫廷之大,世宗时候的人再怎么凋敝,也不可能说只那么三两个……但云风篁跟前,资历最老的,也就是孝宗时候过来的,而且孝宗时候还是身份寒微的粗使,根本了解不到什么秘密。
  这到底是凑巧呢,还是自己那会儿就被防备了?
  可她当时的位份跟资历,也值得有资格给她安排下仆的人如此算计?当时的下仆,名义上是元后安排的,可纪凌紫什么身份,不可能亲自过问每个人选。顶多吩咐下掺多少沙子罢了。
  具体操作的,应该是元后跟前的管事。
  只是纪凌紫离宫之后,这些人死的死散的散,也没了消息。
  “来人。”云风篁吩咐,“去查一下元后当年的宫里人,如今可还有在世的?若是有,都在何处?想法子带过来与本宫回话。”
  虽然知道时隔这许多年去找,多半没指望了,但兴许有着漏网之鱼呢?
  云风篁想着,又说道,“还有纪暮紫的近侍,以及从前伺候过纪氏的一些老人……尤其是世宗时候就有的,都设法打探出来。”
  她这些年在宫闱里也算根深树茂,一声令下,自然无人敢忤逆。
  次日倒是就寻了些人来回话,只是服侍过元后、纪暮紫以及庶人纪晟的,却杳无踪迹。
  这会儿来的也就是世宗时候就在宫闱里的奴婢,而且大抵地位都不高……地位高的估摸着这些年来宫廷几回动荡,早就被牵连进去没个好下场了。
  毕竟世宗时候,倾向于世宗以及世宗宠爱的子嗣的,神宗登基之后必然不会轻饶。
  神宗时候受宠的,孝宗登基后,少不得换上自己人,而之后孝宗争权败给了纪氏,那么支持过孝宗的不会轻饶,神宗留下来的人也没有说不支持旧主亲儿子的,同样是纪氏的眼中钉肉中刺。
  等纪氏垮台,淳嘉大权在握,更是清洗的彻底……
  云风篁心中遗憾,她还是出身太低了,进宫得宠之后,什么都要操心,那种时候,多少迫在眉睫的事情等着,根本不可能面面俱到。
  竟然疏忽了这方面的线索。
  此刻也只能将郁闷压下,挨个询问。
  因为不知道关键之处,只能让他们将所了解的世宗、神宗乃至于孝宗时候详细说来,自己从中寻找线索。
  贵妃自己是没工夫应付这许多人的,所以大概的问了一些话,就让清人等人负责录口供,自己则等所有人讲述完之后,翻看记载。
  “娘娘,有个事情挺奇怪的。”掌灯时分,赤萼拿着一叠宣纸入内寻云风篁,说道,“好些个老人都说,神宗先帝年轻时候不受世宗宠爱,在皇家兄弟之间也非常的沉默。所以议亲年纪到了之后,因着当时第三位继后刚巧去世没多久,第四位继后尚未入宫,宫廷诸妃为着后位争斗不休,压根没人有心思理会神宗的婚事……故此神宗就藩时,是独自一人前往的。一直到瞿皇后受册为继后,神宗才跟其他几位由于不得宠耽搁了终身大事的皇子皇女一起,迎娶了太皇太后。”
  这时候是丹萼侍奉在侧,闻言就诧异道:“这有什么奇怪的?咱们谁不知道神宗先帝做皇子的时候不得宠?”
  赤萼白她一眼,边将记满了字的宣纸递给云风篁,边道:“可是纪氏是定鼎以来的名门望族,太皇太后作为主支嫡女,没出阁的时候,在帝京贵女当中,地位可不比如今的顾珏、柯朝若、孟婆娑、洛荻之流差!你说这样出色的女孩子,轮得到神宗先帝那样不得宠的皇子?”
  “当真?”云风篁接过宣纸匆匆翻看了一遍,果然,世宗时候过来的老人,都表示神宗当时能够迎娶太皇太后,使得好些人都感到十分意外。
  这种情况,就好像二皇子、三皇子、六皇子这种皇嗣,却娶到了柯朝若、孟婆娑、洛荻之中的一位。
  顾珏都不好比拟,不仅仅是顾氏门庭渐衰,也是因为顾珏作为后族之女,跟皇嗣们有着天然亲近的条件,没准还有私下里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缘分。
  但纪氏在世宗时候是没有女儿入宫的,也就是说,太皇太后并不具备跟神宗大婚之前两情相悦的可能。
  “娘娘,还有一点。”赤萼低声说道,“就是不知道真假……有个老奴讲,他当时在冷宫负责洒扫,哦,他现在也是……所以曾经从世宗晚年落魄的一位妃子口中得知,瞿皇后与太皇太后其实还是转着弯的亲戚。瞿皇后的一位嫂子,便是纪氏女。只是瞿皇后与太皇太后本身在嫁入皇家前没什么交情。倒是太皇太后婚后,跟瞿皇后来往很是密切。甚至有段时间,一方得了罕见些的吃食,都会专门给另外一方送过去……所以神宗先帝登基之后,屠戮宗亲外戚时,瞿家曾经求告到太皇太后跟前,只是太皇太后没有理会。”
  “最后也就是将嫁入瞿家的纪氏女接走,连其子嗣都没管。”
  “那纪氏女是太皇太后的堂姐,说是回去没多久就悬梁自-尽了……”
  云风篁沉吟着。
  “是不是太皇太后有什么隐疾?”丹萼猜测着,“不然这样身份的贵女,断没有可能许给寻常皇子的?”
  云风篁说道:“也不是,倘若是家里心疼女儿,不想卷入是是非非,许个瞧着没什么前途也没什么野心的皇子,做个王妃,也不坏。只是纪氏的话,就本宫对邺国公等人的了解,家风却也未必是心疼女儿的。但要说太皇太后有什么隐疾……这些年来却也没听说?”
  像太皇太后这个级别的贵女,寻常疾病其实都是小事。
  最致命的无非是子嗣。
  但太皇太后自己诚然子嗣不丰,问题是,神宗也是有其他姬妾的,三宫六院统共也才给他生了俩儿子而已。
  再看他俩儿子,孝宗跟摄政王,同样的子嗣不丰……要说这锅是太皇太后那儿来的,这也未免说不过去。
  所以神宗一脉的人丁不兴,估摸着源头还是在神宗身上。
  可能是他身体有问题,也可能是真的冥冥之中有报应。
  除却子嗣之外,还有什么隐疾让纪氏同意将精心栽培的贵女“便宜”了神宗?
  “也有可能,是纪氏看出神宗的潜力。”贵妃思忖片刻,缓声说道,“毕竟神宗当时虽然处境不佳,但最终能够夺储成功,可见资质。”
  押宝的话,舍出一位声名在外的贵女,那就不奇怪了。
  至于说神宗当时处境差劲到了婚事都没人管,还得新继母上位之后履行嫡母职责才能成婚,这种情况下是怎么被纪氏看上的……那就不是这些侥幸活到现在的老人能知道的了。
  赤萼看着她思索良久,抬头示意自己继续说下去,才道:“还有就是,神宗与太皇太后一向和睦,几乎没有争执过。神宗对孝宗先帝也是十分疼爱,可以说是千依百顺,宠爱有加。对摄政王虽然要冷落些,但总体也是疼爱的。时常亲自过问饮食起居,以及课业之类。”
  总体来说,在老宫人的眼里,神宗时候的皇家,虽然人为的人丁凋敝,但氛围其实很好。
  帝后和谐,后宫无事,父慈子孝……比寻常百姓家还温馨些。
  直到太子妃纪晟的到来。
  有位老宫人说了一个让贵妃主仆颇为意外的消息:“她说她曾听见过风声,不知道真假:太皇太后其实不怎么喜欢庶人纪晟。”
  “这怎么可能?”丹萼忍不住说道,“她们可是嫡亲姑侄!而且当初庶人纪晟出事时,太皇太后的样子,像是不喜欢这侄女儿?”
  云风篁则问:“可知道这消息当初是哪些人在传,可有具体的事迹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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