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溪
云风篁心念转了转,试探着说道:“太皇太后素来宠爱维护益王,就算当初疼爱益王妃,其实归根到底,也是爱屋及乌。按说,益王成亲这些年来膝下空虚,您早该催促给益王添人的事儿才是,却何必等到陛下来亲自过问?更遑论,陛下提出来了,您还要反对……难不成……添人于益王夫妇膝下空虚,并无用处?”
她刚刚才撺掇益王妃将无嗣的锅朝益王身上甩呢,结果竟然误打误撞?
“这话,也对也不对。”太皇太后看着她,神情有些微妙,缓声说道,“总之你得空劝着点儿皇帝,就别给他们兄弟操这个心了。”
顿了顿又道,“公襄若寄当年后宅也是清净。”
“……”云风篁抿了抿嘴角,她虽然胆子大,但这种皇家长辈的私事,还是皇家男性长辈的私事,总不好问个详细,只道,“是,妾身转头会同陛下说的。”
却立刻想到,摄政王跟孝宗是兄弟,而他们的生父,神宗,也是子嗣不昌……
这么着,很可能神宗本身的血脉,就有点儿问题。
父子三代,都不宜子嗣。
“这事儿不要传出去。”太皇太后叹口气,“神宗先帝……在世的时候,就被私下议论过,说他杀戮太多,有伤天和。”
见云风篁应下,面色就缓和了许多,缓声说道,“你素来有主意,这事儿,还是寻个法子圆起来罢。不要叫人想到那么久远的事情上头去了。”
“是。”
太皇太后想了想,又道:“信成远嫁的事儿,听说你这些日子都在忙碌,却不知道预备的如何了?”
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云风篁如实道:“妾身从前也没操办过这类事情,所以都是听取礼部那边的建议,略作修缮罢了。”
“听说信成的陪嫁,大抵是殷氏跟皇帝给的人?”太皇太后看着她,忽然问,“可需要哀家送你几个人手?”
云风篁一怔,心念电转,说道:“太皇太后跟前的人,必然是极为出色的,妾身以往倒是想,却不敢开这个口。只是信成年纪小,也不知道够不够资格叫他们伺候?”
“韦纥纵然衰微,到底也是曾经比肩国朝的大国。”太皇太后缓声说道,“堂堂大阏氏有什么不够资格的?你也不要多想,这些人同纪氏关系不大,倒是哀家跟前长起来的。原本哀家当然会托付给凌紫她们,但如今她们都不在了。哀家老了,跟前的老人也还罢了。这几个却还算年轻,一身本事就这么埋没,实在可惜。哀家已经给他们说了,若是将他们送与旁人,往后,那旁人才是他们正儿八经的主子,至于哀家,老骨头一把,同他们再没关系。”
“太皇太后言重了,您是必定长命百岁的,来日方长。”这要求提的太突兀,云风篁一时间也吃不准该不该答应。
答应的话,想也知道,太皇太后口口声声说的哪里能够作准?毕竟积年望族教养出来的世仆,听着还是别有技艺在身,这种都是家生子里头的骨干,忠心还用说?
就是太皇太后真心实意想让他们投奔他人,他们心里还能不念着太皇太后?
不答应的话,云风篁倒不怕得罪了太皇太后……
关键是,她还挺垂涎这种望族教养出来的骨干的。
毕竟其他不说,就说太皇太后作为纪氏三代凤主之首,跟前出来的人,对于如何辅佐主子成为一个合该的皇后,还能没点儿心得体会?
这正是出身不够高贵、家族底蕴不够深厚的谢阔急需的。
哪怕这两年,云风篁对她百般调教,耗费许多心血,但她自己迄今也没做过皇后,大抵还是纸上谈兵。
相比之下,太皇太后跟前的人,实在令人觊觎了。
云风篁最终没敢当场做决定,搪塞两句,回到浣花殿之后,才召了心腹商讨:“你们说,这些人,值得不值得冒险?”
清人率先反对:“殷氏是高门,陛下更是素来思虑周全,信成公主这两年有娘娘言传身教,早已非当年可比!早先不是陛下见了也赞许,说她必然不会堕了国朝的体面?既然如此,却何必折腾?到时候没得信成公主还要耗费心思弹压他们!”
陈兢倒是有点儿心动,说道:“姑姑担心的极是,只是太皇太后如今也没什么指望了,想给手底下有才学的人找个出路的考虑,也是人之常情。就算有着小心思,多半也是想同咱们娘娘多来往?若是如此,收下那些人,说不得就能够成为信成公主的臂助。到时候,对娘娘,对晋王殿下,岂非也是好事?”
谢阔在韦纥的地位越稳固,越有话语权,就越能够反哺云风篁母子。
“你倒是净想好事儿了。”清人白了他一眼,说道,“可你莫不是忘记了二皇子三皇子?这两位,可是太皇太后的嫡亲侄曾孙!”
所以,太皇太后如今怎么能说完全没指望?
要是储君之位最终落入二皇子或者三皇子手里,太皇太后怎么也该出了一口气吧?
“崔淑妃早就摆明了态度,不但只想二皇子做个藩王就好,决计不掺合储君之议,而且等二皇子就藩之时,大概率会请求一起奔赴藩国做太妃去。”陈兢说道,“至于三皇子,倒是城府深沉,只是姑姑请想,皇后娘娘纵然心疼他,却怎么可能同意他去争夺储君之位?以往,他还能利用皇后对他的信任,悄悄算计十皇子、十二皇子,好让皇后非他不可。但五年前陛下亲自接了十皇子、十二皇子到跟前抚养,三皇子自此什么都做不了,却哪里还有机会?”
又说道,“姑姑约莫还不知道,皇后那边已经在给三皇子物色正妃人选,挑的都是寻常官宦人家的女孩子,高门大户的,一个也没选。可见皇后心里,从来没想过指望三皇子怎么个出息法。太皇太后是聪明人,哪里不清楚,二皇子三皇子能够太太平平长大,就已经是邀天之幸,再想其他的,那就是想多了。”
清人皱眉说道:“你倒是想的轻松!也不想想看,当年纪氏覆灭之后,尚且做出来多少事情?在纪氏覆灭的时候,谁不是觉得这一家子往后都翻不出来风浪了?结果呢?信成公主那边若是一塌糊涂,咱们冒险也还罢了。但如今不过是锦上添花之事,却何必叫娘娘背负往后束手束脚的麻烦?”
双方争执不下,最后只能让云风篁来裁断。
但云风篁这次自己也吃不准,思忖良久,最终说道:“容本宫想个三两日罢,反正也没答应立刻给答复。再者,陈兢也趁机去查一查那些人的底细。就算太皇太后跟前的人,没那么好查,好歹也有个大概数。不然,就这会儿,本宫连他们是谁都不清楚。”
这事儿暂且搁置,她想起来今儿个的日子,“金溪过会儿就来了是么?小厨房可做了她爱吃的糕点?”
自从金溪郡主跟谢弗忘定亲后,云风篁对这位帝甥的态度,顿时来了个天壤之别。
之前这女孩子在皇家女学念了好些日子的书,贵妃从来不予理会的。
但亲事约定之后,贵妃隔三差五就会将人接到自己宫里亲近一番,又再三叮嘱昭庆公主平素里多照顾着点儿表妹,可以说简直视若己出,待遇比二皇女这个名义上的女儿还好。
那会儿金溪郡主年纪还小,于是很快跟云风篁亲热起来了。
今日她就兴冲冲的踏进殿来,行了礼,不等云风篁含笑叫起,就小跑着凑到贵妃跟前,献宝似的取出一个荷包,笑着道:“娘娘您看,这是我这两日的功课,您说好看不好看?”
“咱们金溪的手艺那还用说么?”云风篁还没看清楚就习惯性的先夸了一句,毕竟这侄媳妇身份搁这,肯做点儿针线在她看来就很贤惠了,至于水准?
那有什么关系,肯做就是最好的!
谁反驳云风篁撕谁。
这会儿定睛一看,一瞬间就能挑出至少十七八个毛病,也看出来主要的问题就是疏于练习,这也正常,云安跟郑凤棽这两年倒是又有了一个孩子,还是个男嗣。
但好像也是个三灾八难的身子骨儿,还没金溪健壮呢。
所以见天小心翼翼养着……
云风篁听宫人私下讨论,说就算如此,这孩子也不知道能不能养大。
如此对金溪却哪里敢放松了注意?压根不许金溪做什么事情,就让她见天好好儿养着的。
金溪的手艺若是能好那就怪了。
“你们都过来瞧瞧,咱们金溪这荷包好不好?”此刻云风篁就面不改色的对着荷包一顿称赞,将自己平生所会的溢美之词用了小半之后,才招呼左右,“本宫早先就说过,金溪一瞧就是极灵秀的孩子,果然这才多大啊,这荷包做的,就满是灵气!”
左右实在看不出来这么个粗制滥造的东西跟灵气有什么关系,但没事,贵妃定了基调,跟着吹就是了。
主仆顿时将这荷包说的天上有地上无的,饶是金溪郡主在绚晴宫听惯了称赞,也不禁羞红了脸色,不好意思道:“我才学呢,哪里那么好……昭庆姐姐跟二表姐做的才好呢。”
云风篁笑着道:“你们做的都好,天潢贵胄,自然天资纵横。”
别说了,你们仨姐妹都是金尊玉贵出来的,谁都不好。
但本宫不好拆你们台,那你们就是好!
正聊得热闹,外间有宫人来禀告,说是谢弗忘跟七皇子联袂过来请安,问是否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