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婕妤

  清人说道:“娘娘可还记得,当初秀茁宫里有着传闻,说敬婕妤乃是踩着诸多身家清白的寒门良家子,为自己谋取妃位?这一回册了四位婕妤,恬婕妤、丽婕妤还有鲁婕妤,都有着娘娘您几位的支持,那些人敢怒不敢言也还罢了,可是敬婕妤却是号称与绝大部分采女一样,家世寒微,来历清白。在前朝后宫都没有任何依仗。结果却也晋位婕妤,可不是坐实了这话?”
  正所谓不患寡而患不均,若是毫无依仗的采女统统没能受册为妃,她们可能也会羡慕嫉妒恨,也会私下里诋毁如谢如男之流,也会一定意义上抱团……甚至会感激关键时刻愿意站出来的姜明淡。
  可是姜明淡受册为妃了!
  别说从前有过那样的传闻,就算没有,也肯定有一批人会出于心生嫉妒的缘故,怀疑她当初的动机。
  毕竟妃嫔差距这么大,有几个人能够不动心?
  “敬婕妤起初还耐着性-子解释,后来干脆不解释了,谁说她她就直接骂回去。”清人嘴角微弯,忍着笑的样子,说道,“您知道的,这位婕妤娘娘口齿伶俐,当初连皇后娘娘支持的那几位采女群起而攻之,都不如她。何况那些在黄氏、高氏面前战战兢兢的采女们?本来见敬婕妤给她们好好儿的说,她们还颐指气使的,觉得敬婕妤欠了她们的。看敬婕妤强硬起来了,反而不敢造次。”
  然后姜明淡经过这一节,也认识到了这些原本以为同病相怜的所谓姐妹并不可靠。
  至少大部分不可靠,心灰意冷之下,疏远了她们。
  只是凡事难免有例外,却也有些个人,雪中送炭,明确表态支持她。
  于是这位年少的敬婕妤独掌一宫之际,专门跟皇后讨人情,将这些人收拢到麾下。
  她的想法当然是这些都是自己人,在自己宫里方便照顾。
  谁知道,这里头有那么几个也不是省油的灯。
  明面上同姜明淡嘘寒问暖,私下里却小动作不断,最让姜明淡生气的是,这些人甚至自恃跟姜明淡是“姐妹”,想跟她截胡!
  被姜明淡发现之后,忍着怒气质问,几个宫嫔异口同声道:“你早就说过的啊,咱们都是姐妹,有难同当,有福同享。既然如此,谁伺候陛下,何必分那么仔细呢?再说你贵为婕妤,乃一宫主位,就是在皇后贵妃这些娘娘们跟前,那也是有着一席之地的。我们就可怜了,区区宫嫔,命贱如草,若是没个一子半女的傍身,将来可要怎么办?好姐姐,你素来最是仗义心善,就别跟妹妹们计较了!”
  姜明淡又不是傻的,就算从前还有点儿天真,接二连三的事情了,怎么可能还好糊弄?
  她也不跟这些人多嘴,接下去只要淳嘉去她宫里,有一个算一个,能抢则抢,竟是完全不打算给宫里人任何机会了!
  “这性-子……”云风篁听着,微微一哂,若有所思道,“倒也难怪陛下当初会误会,会因为本宫,而对她格外加恩……这性-子跟本宫,还真有些相似。”
  清人轻声说道:“但她没有娘娘的福泽。”
  云风篁有些遗憾道:“可惜了,她要是不进宫,在别处遇见,没准会跟本宫很是说得来……”
  摇了摇头,她不是伤春悲秋之人,再说,从陈兢得手起,这姜氏就注定跟她不可能成为真正的一伙,稍微惋惜两句,也就罢了,只说道,“那她这么做,宫里人可有举动?”
  “怎么没有?”清人说道,“她们先是聚集起来,寻敬婕妤哭闹,被敬婕妤勒令宫人驱散之后,还想去找皇后娘娘做主。结果走到宫门口,却被人拦了回去。说是敬婕妤吩咐的,没她准许,谁也不许出宫!之后,这些人买通了些宫婢,希望能够代为转达。然而敬婕妤知道后,连夜逼着她们去花园里收集露水,而且还要求穿舞衣、戴钗环,道是为了更好的伺候陛下。毕竟身为寒门新晋婕妤,她身无长物,没法给陛下弄些新鲜的,也只能让宫嫔们一起动手,给陛下备些上好的露水沏茶了。”
  想想看吧,一群十五六岁顶多不过十七岁的女孩子,在这深秋的晚上,穿着只求好看完全不考虑保暖的舞衣去收集露水,后果是什么?
  次日一早她们就全部告病了!
  虽然由于个人体质差异,也有几个身子骨儿格外健壮的没大碍,但有几个真病了,其他人自然也跟着称病,不然万一敬婕妤让她们继续怎么办?而且按照她们的想法,如此也能更好的给敬婕妤施压。
  结果宫婢传话到皇后跟前,皇后召了敬婕妤过去一问,敬婕妤一脸谦逊的说道:“回皇后娘娘的话,妾身的确拦了没让宫里人伺候陛下,也不许她们到正殿,但这是因为她们都病了,怕过了病气给陛下。至于妾身,虽然不敢跟陛下比,可到底也是服侍陛下的,又哪里敢被她们传上风寒呢?”
  皇后对经过当然也是心里有数,就随口问了:“据说,诸宫嫔之所以生病,皆因你让她们夤夜收集露水?这样的事情,为何不让宫人去做,而是要吩咐宫嫔?再者,还让她们穿上舞衣?”
  “回皇后娘娘的话。”敬婕妤有备而来,从容不迫道,“宫人当然也能收集露水,但妾身寻思着,宫人大抵粗俗,不及宫嫔经过层层选拔而出,多少秀气些。陛下乃万乘之尊,又是入口的东西,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够服侍的。妾身这些人承蒙天家厚爱,得以近身侍奉,该铭记在心才是。只是区区搜集露水,又算什么呢?至于说穿上舞衣,这是因为舞衣轻盈,不便往那僻静乃至于腌臜地方去。如此等她们搜集完了,只需要检查衣裙,就知道她们是否躲懒。”
  皇后啼笑皆非,说道:“那你自己为何没有跟她们一样?难不成你这伺候陛下,都是嘴上说说,事情都叫底下人做了?”
  “回皇后娘娘的话,妾身也是一夜没合眼,都在居中调度。”敬婕妤理直气壮,“而且宫里人素日都说,妾身乃是婕妤,为一宫主位,在陛下、在娘娘跟前露脸的机会多了去了,难得有这么个法子伺候陛下,妾身若是什么都自己做了,她们岂非又要不满?妾身也是为了她们好。”
  顾箴看着她,恍惚间觉得看到了又一个敏贵妃,也懒得深究,摆摆手让人走了。
  至于还在等消息的宫嫔那边,她当然不再理会。
  本来主位磋磨不听话的宫里人,都是默契。
  顾箴从前做瑶宁夫人的时候,手底下宫嫔胡闹,她也不是没给过颜色看。
  何况如今正位中宫,又怎么可能喜欢这种刺头?
  反正作为皇后,她接到消息问也问了,没发现有什么问题。
  不责罚那些宫嫔胡言乱语,都算厚道。
  ……云风篁听着这番经过就是笑:“还真有两把刷子,可惜进宫晚了些,往后可未必有机会了。”
  如今宫里身居高位的,可不像淳嘉大婚时候那些高位一样好动摇了。
  其实,元后纪凌紫、前贵妃郑裳楚那些人,也不是真的就属于软柿子。
  归根到底是淳嘉的崛起,与她们的娘家之间有着无法消弭的矛盾,所以但凡皇帝掌权了,哪怕没有云风篁之流推波助澜,后宫高位,也肯定要换上一茬的。
  云风篁幸运的赶上了这个机会,才能够打破高门与寒门之间的差距,成为宫里仅次于皇后的实权高位。
  但现在,皇帝大权在握已经有些日子,前朝后宫整体局势趋向于稳定。
  哪怕还有些磕磕绊绊,终究不太可能酝酿成牵连广泛的风波。
  就是淳嘉本身,心里肯定也是趋向于求稳了。
  毕竟,他的大敌都已经解决的七七八八,接下来就是设法中兴国朝,为自己在青史上的声名,添砖加瓦。
  这种情况下,动辄株连、贵人纷纷陨落,反而显得他这天子无能,弹压不住场面。
  皇帝这么考虑,众人自然也要顾忌。
  就算敬婕妤算得上敏捷聪慧,却绝无云风篁那种迅速崭露头角的可能。
  云风篁沉吟了会儿,又问:“她之前说会跟如男她们多走动,这些日子,当真如此?”
  “这倒是真的。”清人不无惋惜的说道,“敬婕妤如今来往最多的就是恬婕妤那边,为此恬婕妤还专门派人来请示过。婢子照娘娘的吩咐,让她以礼相待。双方倒是相谈甚欢……敬婕妤还给恬婕妤传授了些打理宫闱的小技巧。”
  云风篁叹道:“这就是资质啊!她进宫才几天,就有着打理宫闱的心得了。倒是如男,本宫还专门安排了人去辅佐,却也不过如此。”
  清人赔笑:“但恬婕妤她们,心里永远是向着娘娘的。”
  这种话她敢说,云风篁也懒得信,只说道:“北地最近有消息来么?好些日子没听到了。”
  “说是本来都打到王廷了。结果那边连夜退走,如今就在原上追逐,一时半会的只怕很难有结果。”清人无奈道,“胡儿十岁能骑马……就算对方携带大量辎重,但原上大小部落滋扰不断,哪怕是妇人都能张弓,故此靖宁侯有稳打稳扎的打算。如此虽然不宜出事,却也速度一下子慢了下来。”
  “这韦纥也是古怪……”谢氏覆灭毕竟已经过去些日子了,再怎么悲痛欲绝,业已缓过一口气。
  云风篁冷静下来,就是沉吟,“先是兄弟争位,老可汗死的不明不白。跟着叔侄反目,时好时坏……来来回回的,似乎就图将自己搞的元气大伤一样。”
  她想到纪明玕诈死逃生后,先是制造了南方水患,之后又一路北上,会州城破有这人的影子,只怕也跟韦纥脱不开干系。
  从前纪氏当权,若是能够覆灭韦纥,史书上总也要给他们记一笔功劳。
  可是现在邺国公等人都没有了,站在纪明玕的立场上,只怕巴不得韦纥强大些,甚至反攻国朝吧?
  如此想来,只怕纪明玕但凡逃出了国境,必然会跟细珐等人联络上,为其出谋划策……
  而纪明玕作为纪氏嫡支如今唯一被知晓的幸存男嗣,虽然从前做伴读时,没什么声名,但能在皇城司缉捕下逃这么久,想必也是有着些许能耐的?
  就不知道他会给韦纥支什么招?
  贵妃的疑惑没有持续多久,很快北地就有了新的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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