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阳使者

  皇后忍住怒火,一把将十皇子拉起来,低喝道:“你在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不等十皇子开口,就将其推到旁边近侍的怀中,寒声道,“送他下去!”
  “不要!母后,求母后了!”十皇子见状大急,使劲儿挣扎,但他这么点年纪,近侍轻描淡写就按住了,还低声劝他:“殿下别这样,您才落地就是皇后娘娘养着的,怎么能听外头人的胡言乱语,却不听皇后娘娘的话?”
  然而十皇子不肯,哭天喊地的求皇后饶了平氏。
  他越是这样,皇后越是心寒。
  如近侍所言,这孩子才落地就养在她跟前,像十二皇子因着溺水等缘故,还在太初宫偏殿养了大半年,可就算如此,回来后宫之后,也是很快就恢复了跟皇后的亲近。十皇子从小到大,几乎没有片刻离开过皇后跟前,这会儿突兀知道了平氏才是他生母,已经让皇后惊怒交加了。
  而且他还这样下死劲的维护平氏,这很难不让皇后怀疑,其实十皇子知道生母已经有段时间,而且还有人私下里不住教唆他怀念平纤宜。
  不然的话,就十皇子的年纪,懵懵懂懂的,合该是谁对他好就跟谁亲才是。
  顾箴自认为对这孩子真正视若己出,从来没有丝毫的懈怠。也许她能力不足,也许她考虑不周,但在她能够想到的地方,能够做到的范畴,她真的是尽力对孩子掏心掏肺了!
  结果这会儿十皇子却这样坚决的维护平纤宜,这叫皇后怎么想?
  再结合袁太后曲太后的例子,顾箴心里满是悲哀,忍不住侧头同另一名近侍低声说道:“古话说狗肉安不到羊身上,约莫就是如此罢。本宫一手养大这孩子,平氏一年到头也不过宴饮上与他偶尔照面,私下里都没说过话的,他心里惦记着的到底还是平氏!”
  “娘娘,十皇子殿下年纪小,兴许是被谁私下里蛊惑了。”近侍心里也是沉甸甸的,要是寻常皇嗣不跟皇后亲近,那是皇嗣自己的损失。
  可十皇子,这是有望入主东宫的主儿。
  他心里不向着皇后的话,对皇后,对皇后近侍,对顾氏,可都不是什么好事啊!
  所以只能硬着头皮劝皇后想开点,“回头娘娘慢慢儿教着,您对十皇子殿下有多好,有目共睹,殿下长大点了自然会懂得。”
  但本来皇后对于平纤宜的处置就有点儿左右为难,如今十皇子跑过来一搅和,这就更难了。
  一时间顾箴恨不得当场称病,推了这烫手的差事才好。
  结果她才想着呢,就听说贵妃因为这件事情情绪激动又不太好了,以至于皇帝都放下政务亲自赶过去看望,而她膝下诸皇嗣纷纷到场尽孝不说,连德妃都带着三皇女赶了过去。
  这两年宫务一向都是皇后、贵妃、前淑妃欧阳福履以及德妃一起处置的,欧阳福履去后,崔怜夜虽然补了淑妃之位,却未能染指宫权。德妃什么都跟着贵妃走,眼下既然连女儿都捎上了,显然要将同贵妃“情同嫡亲姐妹”的人设进行到底。
  现在皇后想推都没地方推去,悲愤之余,就觉得自己在宫闱里一直斗不过贵妃也是有着缘故的,除却云风篁深得上意,她这个中宫竟然除了平氏之外,没什么顶用的心腹!
  皇后这儿心潮起伏,云风篁那边心里也有些诧异,她的确安排了人给十皇子十二皇子透露生母的消息,好让他们同皇后生出罅隙,但……这也才是这两天的事情,十皇子至于对平氏有了这样深厚的感情?逆着皇后也要护住平氏?
  这孩子才多大啊他懂这许多吗……
  “三皇子还真是辛苦。”思索了一番,她暗自一哂,心道,“往后皇后若是知道真相,也不知道会是什么脸色?”
  在她看来,唯一能够做到不动声色离间十皇子跟皇后感情的,也只有三皇子那边的人了。
  当然还有个可能,就是袁太后。
  但如今的延福宫,那可是皇帝亲自把过关的,袁太后的人手,想必已经被清理的七七八八。就是云风篁安排在里面的眼线,好些也被找借口赶走了。
  想在中宫搞事情,却没有从前那么容易。
  “明儿个你代本宫去皇后跟前慰问一番。”她转头吩咐陈兢,“就说皇后娘娘的心痛本宫最能体会,当初秦王跟昭庆来问时,本宫也是难过得紧。好在两个孩子到底是本宫一手带大的,最终还是跟本宫亲的。让皇后娘娘不要多想,十皇子应该是年纪还小,不懂得皇后娘娘对他的好。长大些之后懂事了,就会明白,他能够有皇后做母后,是多幸运的事儿。”
  这番话当然不是为了真心实意的安慰皇后,而是专门去给顾箴添堵的。
  一来都是养着非亲生的孩子,都被孩子质疑过是否生母,但十皇子旗帜鲜明的维护犯了错的生母,云风篁这儿呢,悄没声息的,而且至今孩子们还是护着她;二来话里话外的意思,十皇子如今年纪小不知道身为嫡子的重要性,长大点懂事了,说不得权衡利弊之下,他……就会装了。
  如此皇后心里始终被搁了一根刺。
  就是将来若是十皇子跟她不亲,她固然心下难受;若是跟她亲,她难免也要怀疑,是不是孩子晓得利害了,故意哄着她?
  末了又问,“皇后那边对平氏的处置可下来了?”
  “就在刚才,那边的人过来说了,道是皇后娘娘将平氏贬为才人,罚没一年俸禄,并着其即日起为娘娘还有诸位殿下抄经祈福。”陈兢小声说道,“中宫来人的意思是,原本平氏此举罪大恶极,便是直接打入冷宫也是使得的。只是念其到底是十皇子生母。想当初,娘娘也是十分疼爱十皇子的。怕到时候十皇子脸上不好看,娘娘知道了也是心疼。”
  云风篁淡淡说道:“顾箴倒是聪明了一回,拿十皇子出来说嘴?等会儿是不是还会打发十皇子来帮他生母求情?”
  陈兢忙问:“到时候娘娘可愿意见十皇子殿下?若是不愿意的话,奴婢……”
  “没事儿。”云风篁根本不怕中宫拿孩子说嘴,因为她跟前又不是没孩子,就吩咐道,“若是十皇子过来,就着昭庆去处置。她顾箴养十皇子这些年也没见多少贴心,本宫的昭庆,可是真正小棉袄。”
  昭庆公主是真的霸道,除了对母妃还算尊敬外,连淳嘉她气急了都敢拳打脚踢,遑论其他兄弟姐妹了。
  将十皇子交给她去安排,云风篁放心的很。
  陈兢闻言也笑了笑,道:“是,奴婢回头就跟公主殿下那边说一声。”
  但中宫那边倒是没让十皇子过来,可能是因为三皇子一直在昭庆手里吃亏,皇后长了记性,怕年纪更小的十皇子来了之后同样讨不了好。
  通知了绚晴宫处置结果后,皇后就直接去了前朝找淳嘉请罪了。
  淳嘉对平氏的下场并不满意:“就这样?”
  “到底得看小十的面子。”顾箴照例抬出十皇子,“小十虽然不是贵妃膝下长大的,但陛下知道,贵妃素来待他不坏。去岁封宫之际,小十没少去绚晴宫请安。贵妃是很喜欢他的,还送过他好些小物件……这次小十为生母再三哀求,妾身都不忍心了,想着贵妃恐怕也不愿意为此叫小十伤心难过,所以才从轻发落。”
  前面说了,皇帝是真心实意相信贵妃对所有孩子都心存善意的。闻言倒是信了,觉得是这个理儿,贵妃不会心疼平氏,却未必不心疼十皇子。
  如此他没再要求从中处置平氏了,只让皇后往后长点儿心眼,别总是叫手底下人做出种种恶行还懵懂不知。
  “朕是知道你性-子的,你应该不至于指使底下人去诅咒贵妃娘儿几个,若不然,此番别说将人交给你处置了,连你朕也要好好查验。”皇帝不客气的呵斥道,“但你也不能因为朕信任你,就见天的只顾自己过日子,全然不管六宫妃嫔罢?你可是皇后!后宫诸事,怎么能够一点儿数都没有?朕要是跟你这样,怕是叛军打到太初宫了,还寻思着明儿个朝会上要怎么说!”
  顾箴听的百味陈杂,想生气吧,想想皇帝到底是信任她的;不生气吧,皇帝也是真的嫌弃她。
  最关键的是皇帝说的大道理是没错,她是皇后是该对六宫了如指掌,问题是贵妃那么得宠,如今的妃嫔大抵抱贵妃大腿都来不及,有几个跟她走?她在宫里说话压根没有贵妃管用,这怎么可能对六宫动静掌握的清清楚楚呢?
  思来想去,顾箴觉得熬过一次算一次吧,熬到膝下皇子入主东宫,也就可以略松口气了。
  她于是低眉顺眼的认了错,又昧着良心说了一番贵妃的贤良淑德,总算皇后脸色缓和下来,道是还有政务要处置,让她暂且退下。
  回到崇昌殿上,皇后这时候才有功夫来追查十皇子是怎么知道自己身世的。
  然而查来查去就比较模糊了,主要之前皇城司彻查中宫的时候,换了许多人手。
  两位嫡出皇子跟前服侍的都不是老人,而是皇帝亲自选上来的,对于皇子的从前并没有什么了解,说十皇子除了比较粘着三皇子外,没发现其他问题。
  皇后虽然不够精明,左右却也不全是吃干饭的,当下就有人提出来:“莫不是三皇子殿下告诉的十皇子?”
  要只是这样也还罢了,三皇子年纪也不是很大,有可能偶然说漏嘴,不能说他就是故意的。
  问题是,十皇子对没怎么接触过的生母的眷恋呢?
  这要也是三皇子搞的,那乐子可就大了……
  皇后一时间不禁心乱如麻。
  而云风篁此刻倒是顾不上看中宫的热闹,她没将平氏的下场放在心上,因为平纤宜原本就不可能是她对手。之前太平无事不过是绚晴宫不想找茬罢了,既然想了,分分钟就能将其打落尘埃。
  这也是云风篁打算留她一条小命后用,不然她若是坚持,淳嘉肯定不会为了一个夫人的性命,违逆宠妃的。
  甚至,这么做之后,十皇子的前途也夭折了。
  至少如今的淳嘉,必然不会将跟贵妃有着杀母之仇的皇子推上储君之位。
  云风篁现在忙着招待曲太后的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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