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
不几日,皇城司从中宫撤出,延福宫上上下下,除却皇后的陪嫁外,几乎都换了一遍。
外头所以议论起皇后莫不是彻底被皇帝厌弃,甚至于顾氏前途叵测。
但十二皇子跟脚从太初宫移回后宫,仍旧由顾箴照顾的消息,迅速击破了对顾氏的不看好。
只是顾箴却还是忧虑,主要是经过这些年来一个又一个孩子的波折,她现在自己都不怎么信任自己的能力,总担心哪天浑浑噩噩的,又有什么招数着落在十皇子或者十二皇子身上了。
她甚至跟左右说:“若非不能确定贵妃是否真心改过自新,本宫都有些想指望她来从旁协助照拂两位嫡皇子了。”
“娘娘万万不可如此!”近侍们连忙阻止,“就算贵妃是真心实意辅佐您,可是妃就是妃,哪有正宫在位,嫡出皇子交给贵妃抚养的道理?”
这么点大的皇子知道个什么?那还不是谁养的跟谁亲?
您倒是为了他们的安全想将他们交给贵妃,等以后贵妃把人太太平平养大了,不定就不亲您了啊!
当然顾箴也就是说说而已,再怎么为皇子们的安全担心,她也不可能让贵妃捡便宜的。
“也不知道父亲那边怎么样了啊!”皇后叹口气,只觉得自己这中宫做的不提也罢,就没有一日是顺心的,愁完了宫闱的未来,又要为顾芳树担心受怕。
顾芳树一行并不顺利,磕磕绊绊才抵达边疆,具体同顾隶怎么交涉的,因为是军国大事,别说后宫了,就是前朝诸臣,也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掺合的。每日里只是召了几位重臣,以及如邓澄斋这样年轻的臣子私下商讨。
这些人都很擅长收敛情绪,想从他们事先事后的情绪判断局势也无从入手。
云风篁在淳嘉到后宫的时候旁敲侧击了几回,都没有结果,担心太过了会引起皇帝反感,于是也不说了,只同淳嘉说几个孩子的情况。随着七皇子九皇子的成长,她如今有意提携起了两个小点的孩子,不免压缩了秦王跟昭庆被皇帝的关注。
这俩孩子从小备受瞩目,哪里受得了?转头就同云风篁撒娇抱怨上了。
贵妃好声好气的安慰完了,就甩锅淳嘉,暗示这一双子女,是淳嘉自己要去注意七皇子九皇子的,自己已经努力给长子长女拉偏架了,但架不住皇帝更疼小的不是?
“所以母妃一早跟你们提点过的呀,你们就算不能打从心底爱护弟弟妹妹们,好歹在你们父皇跟前装一装。”云风篁不动声色的挑拨离间,“不然,你们父皇就算还宠着你们,没有直接责怪你们没有长子长女的风范,私下里岂能不加倍弥补你们弟弟妹妹?要是你们率先对你们弟弟妹妹们好了,你们父皇自然也没理由更疼他们了,对不对?”
秦王跟昭庆听着,越发的委屈。
昭庆甚至难过的哭起来,说道:“当初……父皇还说最喜欢儿臣呢!这才几年啊他就变了!!!”
云风篁赞成的点头,给她擦着脸,小声道:“你们父皇就是这么一个人,往后啊,他的话,你听听就算了!”
那个混账,想当初多么信誓旦旦的说这个不在意那个不在乎,结果转过头来,什么陈芝麻烂谷子都记得清清楚楚!
之前骗她也还罢了,如今连女儿都诓哄!
活该昭庆跟他生分。
也不止昭庆,秦王作为皇长子,哪怕资质不如昭庆,但在韦长空等侍讲学士眼里,他的地位、被重视的程度、需要掌握的课业,天然就在公主之上。故此想法却远较这年纪的孩子成熟了。
秦王起初只是看着昭庆哭泣、贵妃哄劝,末了方轻声问:“母妃,有人同儿臣说,父皇不仅仅是儿臣们的生身之父,也是天下的君主,所以不能单纯用看待父亲的态度,去看待父皇,是这样吗?”
“你们如今还小呢,还不到说这些的时候。”云风篁沉吟了一番,缓声说道,“你们父皇,至今还是将你们当做孩子来疼爱的,所以也没必要这会儿就对他敬畏上……”
不然叫淳嘉察觉出来,可能会心疼孩子小小年纪的老成,但更多的,只怕还是要防备小小年纪就老成的孩子,会不会在夺储上面,率先做准备?
就云风篁对这皇帝的观察,让秦王昭庆暂时天真烂漫些,哪怕娇纵任性,并没有什么坏处。
皇帝政务繁忙之余,还是很愿意享受一番天伦之乐的。
“但你们要知道,你们父皇不止你们两个孩子。”贵妃看着秦王,“甚至不止小七、小九、十五这些孩子……这宫里的皇嗣,都是你们的手足。他们也是你们父皇的骨血,你们父皇也许对他们不如对你们这样钟爱在意。可那毕竟也是他的血脉,他不可能说完全不在意。”
其实如今皇嗣众多,别说淳嘉了,就是皇后恐怕也是顾不过来。
但云风篁想着提点秦王跟昭庆装也要装出爱护弟妹的样子,好叫淳嘉,也是叫前朝后宫知道,贵妃很会教养子女,养出来的孩子都友爱手足,自然不会告诉俩孩子这些。
打发了秦王跟昭庆,云风篁端起茶水呷了口,微微眯眼:秦王与昭庆年岁仿佛自幼养在一起,天然关系更为密切,俩孩子又是霸道蛮横,如今嘴上不说,只怕心里也将七皇子九皇子当做竞争对手了。小时候这样的恩怨其实没有什么,长大后懂事了未必不能缓和。但她是绝对不会让他们缓和和解的,得让他们持续对立,却又不能水火不相容,往后才好为十五所用。
想到十五,贵妃有点儿沮丧的叹口气,是想到十二皇子回到皇后身边,没两年就能进学……
当初皇后为了嫡子年幼于庶子的事情焦虑万分的煎熬,往后少不得轮到云风篁来品尝一番了。
现在她也只能祈祷十五皇子能够传到自己与淳嘉的天赋,于诸皇子里鹤立鸡群才是。
云风篁思索着,召了陈兢到跟前:“之前让你打听的各家贵子情况如何?”
陈兢小心翼翼的禀告道:“各家贵子不少,但据奴婢所知,却也没有配得上咱们公主殿下的。”
“……”云风篁沉默片刻,到底问了出来,“靖宁侯家中如何?”
是的,她现在已经不怎么指望谢氏子弟能够振兴门庭到有资格掺合夺储这种大事的程度了。就算有这可能,她也不想将指望都寄托在谢氏身上。所以早早寻思起了拿膝下子嗣婚事做文章。昭庆姿容不俗又是皇长女,还深得淳嘉喜爱,自然是极重的筹码。
贵妃心里最期待的准驸马,便是继顾芳树之后,成为军方代表的靖宁侯膝下子嗣。
陈兢小声说道:“靖宁侯……膝下倒是有几个子嗣,同殿下年岁仿佛。但他们家极低调,性情才干,外界都不是很清楚。而且……”
他迟疑了下才继续讲,“靖宁侯长相豪迈,传闻夫人也算娟秀,但膝下诸子嗣,却未曾传到夫人的品貌。”
这话说的是委婉了,其实他的意思就是,靖宁侯家的子弟,容貌都不怎么样。
“靖宁侯为国戍边多年,是陛下都颇为嘉许的国朝栋梁。”云风篁微微皱眉,旋即淡声说道,“这等人物,容貌都在其次,关键是气度风仪。其子弟就算不是时下风行的俊秀,想必耳濡目染,举止也非常人所能及。”
陈兢明白贵妃的意思,只看重靖宁侯的地位权势,以及能够在争储里的分量。
至于是否会委屈昭庆,那不重要。
他对此当然是没什么意见的,关键是:“只怕殿下不能明白娘娘的一番苦心。”
昭庆任性,未必肯接受这番安排。
毕竟十来岁的女孩子,几个不爱俏的?邓澄斋长的还不差呢,出身前途都没问题,家中还清净,谢猛不是一样看不上,一门心思认定了要找年岁仿佛的贵家子?
“她还小,往后,该明白的时候,她会明白的。”云风篁不以为然,她一手养大的孩子,还摆布不了了?不可能的。
“注意着点儿靖宁侯膝下子嗣,尤其是嫡出的那几个。”她缓声吩咐,“但也别着了痕迹,叫人看出来……昭庆还小,这时候不宜传出不该传的消息,明白吗?”
陈兢答应着告退下去,只是没多久,就神情凝重的转回来禀告:“娘娘,北面来了要紧消息,道是韦纥有着异动,边塞烽火已经点了!”
这让云风篁悚然一惊,说道:“不是诃勒已经被打残,但纠集诸小国之力,尚有余息,而细珐未曾压服诸部落,叔侄僵持?!这才多久,他们竟然能够放下弑父的恩怨了不曾?!”
她顿时有点儿坐不住了,站起身问,“边塞目前如何了?”
要知道,她父母兄嫂子侄族人,可都在那儿!
一旦两国开战,虽然谢氏作为大族,抵御这等风险的能力,更在寻常百姓之上,但一旦定北军失守,他们也是回天无力,到时候可不知道会遭遇什么了!
“陛下紧急召了重臣于前朝议事,吩咐不许打扰。”陈兢低声且快速的说道,“皇后娘娘刚刚已经起驾赶过去了……但,只怕陛下此刻无暇召见。”
“……”云风篁急速的思索了片刻,沉声道,“既然如此,本宫也不去打扰陛下了,你且出宫一趟,看看驸马是否方便?”